“啊?”黛玉愣住了。
“我總得見見你的家人。”楊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天你吸取了絳珠的記憶,之後陷入了一個幻境,你那一身的因果都落在了我身上,你雖然醒來時努力裝作無事發生,但不會真以為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黛玉那一下子就:“啊?!”
然後開始搓手手和臉紅紅。
然後楊戩這個活得久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選手當然不會讓人家小姑娘尷尬,他的手還覆在了黛玉的手上,卻不用力,也無任何油膩之意,是黛玉想甩開隨時都可以的輕柔:“你以為,如果我想逃避那段因果,你那些纏綿不儘之意,能成功落在我身上?”
黛玉當場就是一聲急促的:“啊!”
她的眼睛如同小鹿受驚一樣驟然抬起,水汪汪地看著楊戩,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你那段纏綿不儘之意是當時剛剛化形,尚且不諳世事時被迫喝下灌愁海水才得來的,這對你來說幾乎可以說是無妄之災。”楊戩的聲音仍然很平和,“但既然注定了有此一劫,再埋怨也是無用。現在嘛,你可以選擇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也可以用歲月之長久漸漸化掉那許多千頭萬緒,左右隻要不是對你彆有用心的赤瑕宮一脈,主動權都在你手裡。”
說到這裡,楊戩頓了頓,聲音多了一點鄭重和許諾的味道:“至於我……歲月於我之漫長,你可能有些難以想象,但我這一生在那方麵的事情上並沒有轟轟烈烈過,也沒有細水長流過,所以無論是什麼樣的經曆,對我來說都非常新奇,如今剛好你我有這樣的緣分,你又確實是個可憐可愛的姑娘,我其實很願意去試一試。嗯,和你。”
和你一起,試一試。
黛玉徒然張了張嘴,其實這一時間心頭是閃過了萬語千言,隻是到了嘴邊,平時的錦心繡口於現在此時,卻仿佛根本不存在,隻剩下了一雙明眸,怔怔看著麵前那俊俏到任何少女都不能說不動心的仙人。
是的,仙人。
都經曆了這麼多,再沒品出來楊先生是個仙人,黛玉都要懷疑自己的智商了。
還有,人和人還是有差彆的。
寶玉再說一萬句你放心,從根到底他卻是個連自己的婚姻都沒有辦法決定的清閒公子,哪個人敢心大到對他放心。
可麵前這個人呢,他說的不過是試一試,也沒有給她任何我們將來一定如何如何的許諾,卻已經勝過了萬語千言。
許久,黛玉才垂下眼眸來,兩滴水珠落到她的袖口,卻沒有那種“兩眼不覺滾下淚來”的刻骨銘心,她隻反手,握住了楊戩早就覆上來的手,聲音也複歸堅定:“好,試一試。”
再無他言。
但這樣也已經夠了——仙道漫長,將來還有千千萬萬年,現在做出什麼許諾都過於兒戲,還不如在歲月漫長之中用時間來證明一切。
楊戩握上了黛玉的手,同她一起站起身來,縮地成寸,一步回到了賈家。
賈家一乾人等對黛玉能這麼快地回來就隻剩下了驚喜,至於楊戩……一男一女手牽手意味著什麼,古今中外都是一個意思,賈家固然曾經全家人都對寶玉和黛玉動過心思,到了如今也沒有人管得了了,隻以對待貴賓的規格招待了楊戩,又請黛玉去看寶玉。
黛玉走之前,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楊戩——倘若大家還是君子之交,自然沒有什麼關係,但既然楊先生要找她“試一試”,那她的所作所為就多多少少就要考慮楊先生的想法了,尤其像這種……她孤身一人要去見那個本來可以得到她一生眼淚的人的事情。哪怕這一切是赤瑕宮和太虛幻境的設計,到底也有過“這個哥哥我見過的”心動。
楊戩露出了個微微的笑,嘴唇微動。
然後黛玉便聽到了帶著調侃的男聲:“你既知道我可能會吃醋,所以務必快去快回。”
黛玉氣惱得一咬嘴唇,努力惡狠狠地瞪一眼楊戩,好不容易瞪完了心裡那女兒家的害羞一上頭,倒比她被瞪了還要局促地匆忙跟著女傭去了寶玉的屋子。
楊戩內心好笑,飲茶遮掩。
至於另外一邊……寶玉一旦病了,向來是全家人都沒好日子過的。
不過現在這個“全家人”不包括黛玉了,她安慰過老了不知多少的賈母,又被賈母催著趕緊去看看寶哥哥,這才到了寶玉床前。
癡癡傻傻,木木呆呆,再沒有了初見當日那在祖母膝下撒嬌“這個妹妹我見過的”靈氣,胸前的通靈寶玉自然是去了不知何處,身上基本是一點靈氣沒剩下,確確實實是不久於人世的樣子——這絕不是他命裡就隻有十六歲,而是被什麼寶貝帶走了渾身的靈氣。
看明白了這個狀態,黛玉就知道,自己若是出了這一次手,什麼木石前盟,什麼曆劫還淚,彆說神瑛侍者對她就是個灌溉之恩,即便是神瑛侍者救過她的命,也可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