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齊出,收複半壁江山已然在望。
然而,那樣的璀璨,已是最後的曇花一現。
隨著李定國被叛徒孫可望降清出賣,機密儘泄,局勢孤危,不得已轉戰千裡,血戰磨盤山,直至在憂患中病死,死前留下遺言:“寧死荒外,勿降也!”
鄭成功先遇颶風毀船,水師折損慘重,後因清兵援軍儘數集合,勢單力孤,鏖戰之後兵敗退回廈門。後來,為了開辟新的海外抗清根據地,轉向台灣島,數月後亦病逝。
李來亨在重慶城外,被己方戰友譚詣反水背刺,為封侯的高官厚祿而投降清廷,最終一敗塗地,大好局勢儘皆毀於一旦。
英傑們一個接一個地死去了。
這,並不是一夕之間慷慨就義的過程。
而是在漫長的二十年南明歲月中,曾有過無數次的掙紮、無數次的抗爭,無數次的風刀霜劍、腥風血雨,險死生還,卻還搖晃著爬起,繼續提刀殺向前路。
無數次希望升起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都最終碎裂,隻留下無儘的慘痛。
如此,叫人怎能不恨?叫人意怎能平?
李來亨雖然年紀最小,卻是所有抗清將領中活到最後的人,親眼見證了所有抗清盛舉的興起和毀滅。
見它星星之火勃然生發,見它燎原之勢遍插軍旗,見它劍勢如虹氣吞萬裡,見它轟然傾塌滿地殘紅。
所有人都逝去了。
而他,成了那個廢墟之上,對著最後一縷殘餘的風中劫火、灰後餘燼,失聲慟哭,還想著再將餘灰撈起,重新補天裂的人。
這樣的日子,李來亨過了整整兩年。
在鄭成功和李定國相繼去世後,他明知自己孤立無援,已陷入絕境,不會再有人來救自己,外麵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地,卻還想要試一試。
他反攻過、突圍過,也曾重創過清軍,取得過幾場勝利。
但一切的一切,其實在兵敗重慶城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
這兩年,他便如同一艘緩慢滑入深海的孤舟,看著自己不住下沉,所有的嘗試都終究成空,熾熱的心火也終於一點一點被冷雨熄滅。
如今,便是最後的時刻。
衝天的火焰中,李來亨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地響起,仿佛沉重的鐘聲,一聲聲敲打在心上。
“忠貞侯,您知道嗎——李晉王去世之後,有人為他寫悼詞:說「一身轉戰千裡路,隻手曾擎半壁天」,「華夏魂隨大王去,怒江水共彩雲飛」,又說,「諸葛無命延漢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多少年了,五丈原的明燈還在風前明滅,朱仙鎮外的汴梁城郭已然在望。
他手中的槍尖垂落,站在風裡輕輕地說:“二位先賢沒能實現夙願,光複河山,而我輩亦然。”
“我們難道是不想嗎?是已然無力回天。”
三百年漢家帝國的覆滅,華夏天傾,僅此一身如何能挽?
都說「隻手曾擎半壁天」,可是天數已定,戰友皆亡,又豈是他一人能夠獨自擎木而支?
秦良玉默然無言。
她和李來亨站在赤紅的烈焰邊緣,蒼茫間一對望,讀到了這少年眸中的沉痛悲傷,哀莫大於心死,求死之心一片堅決。
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說服對方離去,卻更覺得萬念俱灰。
上天給了她一次機會來到後世,卻要她親眼目送最後一個大明人的滅亡,看著來日胡虜肆虐、神州淪喪,這是何等的天意弄人。
可是,眼下的局勢,確實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撼動的。
就算整支白杆兵部隊在此也一樣。
李來亨長槍支地,神色肅然,驀然向她深深行了一禮:“此間危險,秦將軍,你快離開吧,祝君來日武運昌隆,所向披靡,早日將建奴犁庭掃穴,消滅乾淨。”
秦良玉靈光一閃,湧現出一個念頭:“你跟我一塊回天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