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鎮裡公社大隊部的辦公室裡,聽著各級領導的依次發言,何必達一個下午都是興致不高。
散會後,他也不像往常那樣擠在領導們的身邊,訴說自己聽講的心得感言,而是獨自背著手,快步走回了永樂村。
站在村口,他踮起腳尖、揚著脖子,眺看趙家的沙場,以及沙場後麵不遠處的那幾座荒山、荒溝。
已經不能叫做荒山、荒溝啦!起碼很快就不能這樣稱呼了。現在的永樂坳,的確已經入眼可見稚嫩的樹苗,在微風裡搖曳著翠綠的枝葉。
通向沙場的道路中,來往著來自周邊各村、甚至是縣裡,附近縣裡的各種車輛,把趙家沙場細軟的河沙,一車一車地拉去各地。
都是金沙啊!
何必達眼見此情此景,心中暗恨:我當初怎麼沒有那麼大的膽量,把這些都歸在姓何的名下呢?!
真要那樣的話,我何必達不也就很快成為致富模範,家裡頓頓吃白麵了嗎?
真要那樣的話,我何必達不也就不用這樣費儘心力了嗎——可以開開心心、趾高氣揚地為二兒子何正,去趙家提親了嗎?
呃,如果我那麼風光了?還會去趙家提親嗎?
何必達想到這裡,不禁感到一陣茫然。
一陣風吹來,路上的沙塵飛揚起來。
正在大張著嘴巴發呆的何必達,連忙閉緊了嘴。口中蠕動一下,他再“呸呸”著吐了幾口。
嘴裡的沙粒沒有了,臉上卻增添了自己吐出去,又被風吹回來的唾沫星子。也不用擦,風一吹就乾了——真正的唾麵自乾。
想起來後悔也是無用,何必達抓念一想:趙永水再有錢,還能強過村長嗎?嘿嘿,我就私下裡多“活動活動”,最起碼也競選上一任村長!
到那時,我以村官的身份,為兒子去提親,也很好啊!
嘿嘿,永水再能乾,也是我何家乾的——玥玥嫁過來,陪嫁的嫁妝肯定少不了!
想到這裡,何必達張開嘴巴,任山風吹進嘴裡、肚子裡。隨後,他再趕緊閉緊嘴巴,以此象征著身軀及意誌的偉大,就快步走回家去。
到家之後,已經考上鎮上初中的二兒子何正,此時正趴在炕頭上,翻看著“小人書”連環畫。
一把奪過來,何必達嗬斥著說:“去給老子倒杯涼白開來!”
何正不耐煩地嘟囔一句,起身去倒水。
何必達靠在炕角的被褥堆上,隨手翻看著連環畫。
婆娘曾翠花端著水杯走來,一聲低喝:“長本事了!回家挺橫,外麵沒本事!”
何必達趕緊坐起來,笑嘻嘻地雙手接過搪瓷水杯。一飲而儘後,他打了個嗝。
“真是容易滿足啊!喝杯水就飽了!”曾翠花拿回水杯,揶揄著說。
“彆著急走,來,坐這兒。”何必達抬手招呼著說。
曾翠花白他一眼,帶著不屑的神情,勉強坐在炕頭上。
醞釀了許久,何必達低聲說:“你應該也聽說了吧?好幾家都在惦記趙家老小,趙玥呐!”
提起趙玥,曾翠花的臉立刻通紅。
前幾個月,被一隻不知哪裡來的野狗撕咬的慘景,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如果不是兒子何正哭著說了遭受的莫名委屈,都與趙玥有關,曾翠花也就不會生出護犢子的心態,惡向膽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