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素色長裙的女人,麵容冷漠;一個年紀三十五歲上下,雙手插兜,頭發亂糟糟得像鳥窩,有種不修邊幅的感覺,男人視線四下逡巡,看到安知真等人,滿臉笑容地朝他們走來。
“你們是住在這裡的住戶?”
他問道。
“對。你們是……”
男人沒有回答,而從她身邊走過,在臨時營地內轉了幾圈,一邊觀察,一邊嘖嘖有聲地發出感慨,一點兒沒把自己當外人。
“這個營地,還真是有模有樣的。”男人轉過頭來問道,“你們自己自發建的?”
“這位先生,你們到底是……”
“我們都從外麵進來了,這還猜不到啊。”
對方歎了口氣,伸手指了指上空。
“你們身處的這地方呢,叫作‘鬼屋’,實際上你們已經不在現實世界了。我不知道你們被關了多久,不過都搭起營地了,應該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出不去……”
注意到麵前這群普通人的神情雖然緊張,聽到的話卻沒有露出驚訝或錯愕,男人眯起了眼睛。
“……這棟樓裡正在不斷發生怪事,你們可能已經感覺到了。另外,你們中應該有人有撞鬼的經曆吧?怎麼樣,能和我說說看嗎?”
身穿長裙的女人走過來,她的每隻手上都配著好幾個銀鐲、脖子上金、銀、玉綴連而成的瓔珞,行走起來叮鈴作響,語氣冷淡地接過了男人的話題。
“你的話太多了,先說正事吧。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孔銀蓮,這位是鄧榮,我們是來救各位離開這個地方的。”
“你們也是嗎?”
有住戶忍不住開口。
“‘也是’?哦,這麼說,除去我們之外,還有彆人?”
鄧榮還是一臉笑嗬嗬的,隻是眯起的眼睛中閃過精光。
……
突然出現的兩人引發了一陣小小的混亂,不過在聽說他們的來意之後,除了安知真以外的住戶們都挺高興的。
在他們看來,之前是一個人,現在又多了兩個,解決靈異事件的概率肯定增加了,這不是好事嗎?
鄧榮和孔銀蓮兩人在營地轉悠了兩圈,隨意找了個僻靜無人的角落說悄悄話。
“怎麼辦呢,人有點多啊。”
鄧榮點了根煙,煙霧繚繞。
“我們隻要把核心鬼怪乾掉就行了吧。所以,得靠你來找到對方的下落了。”
“你還真想救人啊。”
女人漠然的目光透過煙氣,盯著自己的同伴。
“哈哈,那當然……不可能。”鄧榮笑著回答,“我們是來救同伴的,於文濤那小子,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沒音信了。一群普通人,誰管他們死活,就算有倒黴蛋變鬼了,我們能隨手解決。”
雖然男人這話已經說得足夠冷酷,然而孔銀蓮的回答卻變得更冷淡了。
“彆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根本不關心於文濤的死活,隻是想拿到他手裡那件禁物罷了。”
“哈哈哈,”鄧榮一邊抽煙一邊大笑,隨後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彆這麼說嘛,禁物本來就是我們三人一起拿到的,還在考慮是自己拿著用還是找鬼市商人出手呢。隻不過我們倆暫時有事脫不開身,才先讓他拿著貨回來,現在這小子出意外了,那我們豈不是得想辦法收回?物歸原主嘛。”
“出意外嗎……”
她望著矗立在黑夜中,朝著地下的人們投下大片陰翳的居民樓。
“的確有可能。這處鬼屋,說不定就是因為那件禁物誕生的。”
禁物本身是招來陰炁之物,若是被禁師煉化就會失去這種效果。隻是那東西效果特彆,他們還沒想好是自己用還是出手,所以才讓它維持著原初狀態。
本來有一個禁師看著,不至於產生“鬼屋化”。那人是他們中最年輕的同伴,不知為何在一周前失去了下落,至今聯係不上。
“考慮一下吧,銀蓮。”鄧榮將手上的煙蒂彈走,“反正我們想要拿完東西從這兒走人,也得做一樣的事情。搜尋核心鬼怪的事,靠你了。”
孔銀蓮微微頷首,一條蜈蚣樣貌的長蟲悄悄從裙袖中鑽出,攀附在女人的銀鐲上。
“蟲”的體型蜿蜒,密密爬動的數百根肢足讓人寒毛倒豎,色彩豔麗,渾身散發著寶石般七彩斑斕的光彩,隻是輪廓虛幻。
七彩蜈蚣的甲殼朝兩邊敞開,如同翅膀。它振翅起飛,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黑夜之中。
“順便……”孔銀蓮閉上雙眼,沉聲說道,“聽這群人的說法,可能還有彆的禁師在這兒。怎麼辦?”
“先看看情況吧。”鄧榮嘿嘿一笑,目光望向了那個站在人群中的女人。
那位有著一頭漆黑長發的安醫生,如此顯眼,氣質像水蓮般濯清又妖豔,美得不像凡間之人。
她正在某個角落裡和身材高大的青年說著悄悄話,兩人的腦袋快貼近到了一起,看樣子關係親密。
*
“看到了嗎?就是他們。”
安知真向岑冬生示意那兩個人的方向。
“他們和你一樣,是那個……什麼‘禁師’嗎?”
“嗯,大概是吧。”
岑冬生摸了摸上衣口袋,那張合照就放在裡頭。
他接到了知真姐的通訊後,立馬從樓裡出來,遠遠便開始觀察兩位不速之客。
時機恰當,也真是湊巧。
“那不是好事嗎?要是有人擁有著和你一樣的力量,對付起小康樓裡的鬼怪就更容易了吧。”
知真姐認真觀察著他的表情。
“但是,冬生……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
素不相識的禁師們在同一棟鬼屋內探索時相遇,這算是好事嗎?
禁師的社會,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而鬼屋不止是危險的靈異地帶,更是有著讓人變強的資源。
所以,幾個陌生人之間的關係,完全可能是同一個核心的爭奪者——一群互相提防,甚至互相坑害的敵人。
隻有在穩定的社會結構中,成為組織或集團中的一員,按照相應規定來分配利益,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遏製這種競爭。
而在“第一波浪潮”到來之際,這世界上更多存在的,正是維持著殘酷原始競爭狀態的“三不管地帶”。
“不說我,我看知真姐好像也不太高興。”
“啊,我隻是……”女人眨了眨眼,“不敢隨意對不認識的人放鬆戒備。我雖然不清楚禁師之間的事,但在最開始的時候,隻是因為救了我的那個人是冬生,我才會全盤接受你說的話哦。”
“……無論如何,你做得對。”
岑冬生說。
“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沒有太多天生的好人、天生的壞人,但有的是僥幸得到力量之後放縱欲望、旋即墮落的人。在發現自己能隨意操弄普通人的性命後,就會逐漸變得肆無忌憚,這樣的例子不罕見,所以,彆對咒禁師這個群體放鬆警惕。”
“嗯……‘墮落’,‘肆無忌憚’,是嗎。”知真姐若有所思地點頭,“很合理,也符合人性。”
她抬起頭,問道。
“那,冬生打算怎麼做呢?”
“先看看吧。”岑冬生說,“我想,他們會專門來到這裡,踏足鬼屋,一定是有著不得不這樣做的目的。他們會比我更著急,很快就會露出馬腳。”
……
那張照片的主人,是林阿婆的孫子於文濤,同時,他大概率是一位咒禁師;
而今天進入鬼屋的兩位不速之客……毫無疑問,正是那張照片上的兩位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