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冬生閉上眼睛。
他的耳畔傳來衣料摩擦的輕微響聲。
兩邊的太陽穴上,都有冰涼柔軟的觸感傳來。知真姐的手指用輕柔的幅度按壓著。
“力度還可以嗎?”
“嗯……感覺還可以再重一點。”
他閉著眼睛說。
於是,從腦袋兩側傳來的力道果真變大了些。
世界很安靜。
夜晚的客廳,隻亮起了一盞燈。燈光昏黃,暗淡,不足以儘數照亮坐在沙發上的兩人的臉。
男人躺在女人的大腿上,閉上了眼睛;女人麵帶柔和的笑容,微微俯下了身,幫他按摩著兩邊太陽穴,緩解疲勞。
雖然一開始被知真姐的主動嚇了一跳,但實際體驗下來……這不是很溫馨的環節嗎?
“這一天下來,累了吧?”
“還好……”
“有些疲勞是會隱藏的,不易察覺,伴隨著時間在身體角落裡累積。它看似不引人注目,可要是不認真對待,找個時間停下腳步好好休息的話,總有一天會崩潰的。”
“是、是嗎……”
“嗯,就是這樣。所以,才需要身邊人來提醒,撫慰……”
“知真姐……”
“彆說話,好好享受一下吧。”
“……”
“不舒服嗎?不舒服的話,記得說出來。”
“不……很舒服。”
知真姐的聲音又輕又溫柔,傳入他的耳中,滲入他的心底,像輕盈的羽毛飄落,讓他的心一起變得癢癢的。
這麼說可能有些誇張,但此刻的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位母親在照顧繈褓中的孩子。
仿佛是受到了她的影響,岑冬生回答時的聲音同樣變得輕了。
他真的開始覺得有點累,一股倦意湧了上來。
就像知真姐說的一樣,疲勞不會一下子擊垮一個人,卻是會慢慢累積起來,把人逐漸推到瀕臨懸崖的危險境地。
所以,他在統治局當執行專員的時候,每次出完任務回來,都要大吃大喝一番,然後呼呼大睡個好幾天,算是他個人的休息方法。
就算他的肉體強到了能允許他像一台發動起來的永動機般永無止儘地與鬼怪戰鬥,但精神上的損耗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血肉之軀有著堪比終結者機器人的強度,精神和意誌層麵還是人類。
在過去,就算岑冬生知道這一點,也做不了多少改善,不知道該與誰交流,更不用說被人主動提起……
他很高興知真姐能注意到。
沒錯,儘管女人的行為很突兀,但這隻是為了犒勞他一下罷了——
前提是他不睜開眼睛,否則很難不心生邪念。
縱然是閉著雙眼,腦袋後方傳來的熱度與柔軟,鼻尖縈繞的芬芳,還是會讓人想入非非。
“放下那些煩心事,讓姐姐來好好照顧你。”
知真姐一邊為他按摩著太陽穴,一邊還在低聲哼唱著不成調的旋律,就更有種母親在為嬰兒唱搖籃曲的即視感。
他好像馬上就要睡著了——
“咚。”
一聲輕微的響動,卻讓岑冬生迅速驚醒。
躺在女人大腿上的他睜開眼睛,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樓上。
準確地說,就是二樓,伊清顏住的房間的方向。
這聲音過後,樓上又恢複了寂靜。
“喂,你在看哪裡呀?”
安知真俯下身來,在他耳邊說道。
“有我在身邊,你的眼睛為何還要看向彆處?明明隻要一直看著我就行了……”
她的聲音是如此的溫柔,卻又充滿了壓迫感——
當然,有壓迫感的不止是聲音,還有……
不小心壓在他臉上的柔軟。
安知真很快直起身,剛才從臉上傳來的那令人流留忘返的飽滿觸感消失了。
“……抱歉。”
他說。
“對我嗎?你沒什麼值得道歉的。”
知真姐笑了起來。她的手從太陽穴旁邊挪開,開始撫摸男人的臉。
“我有些好奇,對你而言,那個小姑娘究竟有什麼意義。你說要對她負責,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這個……”
“我想,她雖然依賴你,但看上去不像是在說謊,你真的有說過、或者答應過類似的話。”
“……是的。”
安知真“嗯~”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猶豫。
“冬生,我以前有說過吧?我覺得你是個很重感情的人。還記得嗎?”
“當然。”
岑冬生心想,當時要不是想起了這句話,他可能未必會如此輕易下定決心。
“既然如此,我有個問題。”
知真姐的手指停了下來。
“我能理解你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行為——可如果你和伊清顏真的是昨天才第一次見麵,你對她,又是從哪兒來的感情呢?”
……好犀利的問題。
岑冬生一時隻覺得無言以對,總不能說兩人是上輩子見過麵吧。
“你們倆真的是昨天見的?”
她再度確認。
“是的。”
他硬著頭皮回答。
起碼這一輩子是。
“順便一提,我對你的評價可以反過來理解。也就是說,對一個見麵不到了十幾個小時的人,我很難想象你會真的放在心上。”
“……”
這也是實話。
岑冬生一開始覺得很有壓力,但他很快想到,也許知真姐不是在質疑,而隻是在好奇。
她隻是想知道岑冬生的真實想法;或者說,同樣是在引導他看清對伊清顏的真實念頭。
想到這裡,岑冬生一邊整理思緒,一邊回答道:
“我想是因為她的某些想法、某些疑惑,讓我產生了共鳴,所以我才想要幫助她。”
“哦?”
“清顏因為她自身的能力,才產生了這些困惑。其中有的部分,也是我一直以來思考的問題。”
他並沒有說謊,雖然這同樣是上輩子的事情。
“嗬,有意思。不過有能力做出改變的人,往往具備與能力匹配的野心。你也是,我也是,那個叫伊清顏的孩子也是。”
“能接受嗎?”
“當然。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吧?我沒有看錯你,你也沒有說謊。”
知真姐笑眯眯地說。
“說實話,我本來已經替你想好彆的解釋了。你要是說自己隻是單純看上她的美貌,也一樣說得過去,畢竟,你是個身心健康的青年男性。”
“啊哈哈……”
這個夜晚,客廳裡的冷氣開得很足,岑冬生卻額頭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