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冬生擰緊眉毛,額頭上冒出冷汗,趕緊再度閉上眼睛,打開“內視”。
這一看不得了,他發現自己全身上下湧動的真炁都出現了異常,奔湧的熱流沒有像過去那樣在經脈內平穩運行,反倒像是變成了岩漿,灼熱激烈,由內而外衝撞著身體。
原本不需要集中意念便會自如運轉的體內循環,在這一刻躁動起來,當他一放鬆心態,便會出現失控跡象。
岑冬生再度沉浸心神,集中意念操縱狂暴的真炁,試圖讓它平複下來。
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思考發生這種異常狀況的原因。
當真炁與人的精神意誌融和的時候,這種特異能量可以超越身體的局限,在咒禁師的體內流轉之際,在平衡的兩側搖擺:一者對內,一者對外;一者為陰,一者為陽。
這個過程,就是“弱呼吸”和“強呼吸”——或者說“文火”與“武火”的相互轉換,從而誕生出強大的力量,是真炁運行的奧妙所在。
但在某些情況下,過於旺盛的真炁不受控製,反而可能火承風勢,在體內亂竄,嚴重傷害體內臟腑氣機的運作,這就是“走火”;
而在精神方麵,異常的內景往往會隨之出現,產生幻覺。這種現象在古代修煉者看來,是考驗心性的陰魔來臨,如果心性修為不堅定,煉者便會在內景中著相,妄念、幻想、癲狂之精神狀態浮現,這時就是“入魔”。
二者合一,就是靜坐修煉中可能出現的最嚴峻的狀況——
“走火入魔”。
最嚴重的後果,會讓咒禁師失去人性和人形,自身就會蛻變為“魔”的一種,即所謂的“人魔”,非常危險。
好在,男人對這種異常狀況還是有所了解的,未來學習過的係統性知識,讓他知道采取這種情況下最安全的應對策略。
其實“走火入魔”對於岑冬生這類性格不太激進的咒禁師來說,還是比較稀罕的,但也不是完全沒遇見過。
譬如,情緒太過焦躁或是不安——總之就是起伏不穩定的時候,試圖強行讓自己冥想入定,就有可能遇上。
“目前的狀況隻是‘走火’,隻要將呼吸調整過來,讓真炁重新回歸正常的循環之中,就能解決……”
正當岑冬生按圖索驥,試圖恢複讓自己體內正常的時候——
腦海裡再度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大量畫麵,是之前見過的無數種魔頭形象,輪轉不休,千變萬化。
明明自己沒有觀想,這,這是……
岑冬生一時愕然。
在百千萬種魔頭過後,最後一幅畫麵不受意念操縱,自行浮現,牢牢攫取著他的心神。
那是他已經見過不止一次,象征著他自身的黑影。
在黑影下方,虎魔仍如雕塑般巋然不動,然而那猿魔的形象,卻有所改變:
它瞳孔中凶光畢露,本來一動不動的身體正在搖晃,似是不服這種被鎮壓的形態。
伴隨著猿魔的異動,一股躁動之意蔓延開來,讓岑冬生沒來由地感受到了一種煩躁感。
過去經曆過的種種不順心,最近的煩惱,儘數湧上心頭,呈現出一團亂麻的狀態,讓他隻想放棄這一刻的努力,出去狂奔一通來發泄。
但要是這會兒若不能及時用意念控製住暴躁的真炁,就會錯過複原的最好時機,實力倒退不說,還可能傷到自身根基。
岑冬生大腦發熱,明知情況不對,卻還是冷靜不下來。
在這股躁動之意的影響下,他眼見連旁邊的“虎魔”都受到了影響——
“不妙……”
他知道自己的身心雙方都在遭受考驗,情況朝著最危險的狀況狂奔,亦如一匹脫韁的野馬。
也是直到這一刻,岑冬生才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上寄宿著的這股特等咒禁,是多麼危險的力量。
它的原理,是吸收外魔入體,依靠持有者本人的身心,加以鎮壓、調服,並轉化為自己身上的力量。
大概是因為第一頭虎魔之力,是他從一位過去的修煉者身上汲取的,時間過去那麼久,留存下來的力量本就微弱,魔性渙散,所以才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直到他親自嘗試容納一頭外魔入體。
容納“魔”之力為己身,本就是極度危險的舉動;
而因為力量失控而死,或是墮入魔道,是咒禁師們除去在戰鬥中死去之外
,第二大非自然死亡因素。與危險的力量共存,是每個咒禁師需研究一生的命題……
如此算下來,岑冬生因為自身咒禁的特殊性,失控概率很可能是其他咒禁師的好幾倍。
在他的腦海之中,那幅畫麵中的猿猴越來越鮮活,某一刻仿佛要從畫麵中掙脫出來,那股躁動之意已滲透出了畫本身。
岑冬生的心中不由浮現出一個詞:“心猿”。
正所謂“心猿不定,意馬四馳”,指的是修煉之中的心思不專,變化無常,正是他會走火入魔的源頭。
“真炁的暴動,也是受到了這股躁動之意的影響……”
是我太心急了嗎?
但要是沒有這次經曆,體內咒禁給他埋的這個雷,可能就要等以後才會發現,到時候隻會炸得更大。
特等咒禁的危險性,始終與它的強大並存。
岑冬生微微歎了口氣。
這種時候,除了儘己所能之外,好像沒有彆的辦法。
幸運的是,他不是獨自一人。
他一邊儘力平複,拖延著“走火入魔”到來的時間,一邊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勉強調動真炁,“哈!”地一聲吐出一口氣來,鼓蕩的風將整間帳篷吹得“嘩啦”響動。
旁邊傳來兩人被驚醒的聲音,安知真和伊清顏的身影,幾乎是同一時間來到了帳篷前。
看到她們出現的時候,岑冬生心中微微一鬆,視野已經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他看到女人朝著自己伸出手,發燙的臉上傳來冰冷柔軟的觸感;他聽見少女擔憂地朝自己呼喊。
“冬生……哥……我……”
清顏具體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我,我沒事……”
岑冬生喃喃了一句,接著收斂全部心思,不再關注外界的一切,將躁動的意念徹底沉入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