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經曆她所經曆(2 / 2)

此時的寧懿。

她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之後還像在夢中一樣。

黑暗一成不變,一望無際,隻有人生的回憶可供消遣。

她一直知道辜城是個很厲害的人。

但的確,隻有在親曆對方所經曆過的苦楚,才能真正明白這一切有多不容易——

辜城的身體並沒有任何不舒服,也不需要吃飯,一開始,也很容易在漆黑無聲的靜謐中睡著。

後來,精神得到了過度的休息,反而開始興奮。

然而,興奮卻又動不能動。

這很折磨。

太安靜太安靜了。於是寧懿開始小聲地自言自語。

“我超堅強。”

“我非常牛,啊哈。”

“你能挺住的,我一樣也行。”

“吧唧吧唧。”

“卟嚕卟嚕。”

辜城不能和她對話了,寧懿就開始和自己對話。

她吃過那麼多苦,不信挺不過這一關。

“辜城。”

“哼哼哼。”

“辜城——幸虧是我。”

幸虧和你互換的是我。

幸虧你喜歡的是我。

她的精神早就被千錘百煉過,肯定可以保持清醒到重見光明。就像他一樣。

不過——

也彆讓她等太久。

因為分彆前的最後一句說,他說等等我。

辜城一直在想,想破頭地想。

一邊在末世的惡意中求生,一邊思考破局的方法。

回顧他們從第一次互換身體到現在的整個曆程,呈現出一種縱向加深卻也橫向交融的趨勢。到最後,他們是在一種互相穿梭的融合之中分開。

所以如果換到對方的三年之中是互換機製的極致,那或許融合才應該是最後的終點——隻是,是他們的融合?還是世界的融合?

辜城每過一天,就焦慮一分。

一定會有一個時間節點。

互換一定會有一個節點,再一次隨機。

然而這就像是,他明明和寧懿離得這麼近——抬起右手,就能摸到寧懿的左手。

可他們卻離得這麼遠,遠到要橫跨兩個世界。

而辜城也終於在親曆她經曆的過程裡,理解了所有她後來的舉動。

因為饑餓感如影隨形,哪怕能分到營養液,也永遠維持在一種饑餓空虛的狀態之中。所以她後來報複性地吃那麼多,每次都把肚子撐圓。

因為她在末世被逼出來的聽力,時刻警戒著任何可能的危機,神經一直在緊繃,每天都不得不拚命工作證明自己的價值,所以後來才會那麼想要躺平補充睡眠。

因為這裡會有突然衝出來的喪屍,滿臉潰爛猙獰,比他們當初的生存遊戲要有衝擊力地多太多。腥臭帶血的牙齒像開合的凶器,辜城已經可以麵無表情地錘爛他們的頭,又想起怪不得寧懿在生存遊戲和VR裡那麼淡定。

他體會著一切以前還未能理解寧懿的地方。

到最後,揭開她的心——

小隊在搜刮醫院藥品的時候。

辜城遇見了一個被撞下病床的老婆婆。

她嘴唇乾裂,眼神渙散,已經被餓到快死了,可憐地躺在那裡。

辜城在拿走桌上的藥瓶之後,頓了一秒,最終走到病床旁邊,低頭往她嘴裡塞了一顆廉價的糖,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突然——那老婆婆竟然暴起抓住他,咬著那枚糖嘶嗬地猙獰起來。

而後聲音引來了破窗而來的人,一條繩索突然飛出,試圖圈住辜城。那套索是鋼鏈結構,即便辜城迅速側身躲避,卻依然絞斷了他小腿的褲子。

辜城這才看到那老婆婆藏在被褥下腿上的咬痕。

她早就已經被感染了,是被人拿來作餌的。

Wander的吼聲夾雜著幾聲槍響:“01、快回來!”

末日中黑吃黑。

所有隊伍都想吞並其他隊。

給wander隊裡唯一的女人下餌,考驗她的人性和道德,這是對麵想出來的方法。

抓了她,看她的隊長會不會用物資來換她。就算不換,這女人也能用用。

所有肮臟惡意直接湧來,辜城甚至沒有做什麼表情。

他用槍托砸爛了喪屍婆的手,然後迅速退後,在wander放的幾聲冷槍中,配合完美地用鋼鏈反絞了回去。

然後乾脆利索地撤退,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對麵本以為這個女人是他們隊最弱戰力,沒想到他竟然速度迅猛,還和隊長配合極為默契?

辜城其實也算了解wander,在那個世界寧懿和wander無論是在遊戲上搭配,還是在後來的運動項目時默契,辜城都含著醋意仔仔細細地觀察過。更彆說,他其實早就在寧懿的身體裡,和wander搭檔過。

隻是,這些似乎都不重要。

辜城開槍掃射、撤退的動作都如同機械一般。

他看著那個在地上被來回拖拽時眼底流出眼淚、似乎還保有一分人類神智的老婆婆,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原來。

人性。良心。在這裡沒有價值。

寧懿的道德感,就是這樣一點點被迫,變得稀薄的。

“媽的,你傻嗎?!”

“那麼明顯的餌,你他媽是剛來末世嗎?”

辜城並不說話。

甚至他的表情也變得越發麻木。

那是一種忍痛的表情,隻是沒有人看得懂。

Wander看著他,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末世經曆的這一切,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能經受多少惡意,換彆人早就已經崩塌、或者乾脆墮落,用漂亮本身來換生存的資源。可01寧願用技術換生存,也從未墮落,她的內心強大而自由,積極地向陽而生。

這就是為什麼wander自己也身在泥沼,卻總是想護她一分。因為太過難得。

但現在的01……她依舊強大而穩定,卻似乎比以前……悲傷了。Wander形容不出那種感覺。

老四新仇舊恨加一起,今天就想教訓教訓這個越來越高冷的女人。

“你媽的01,喪著臉給誰看?老子今天就要把你打得懂事——”

Wander一聲喝止了,“給老子閉嘴!現在是內訌的時候嗎?”

他從01身上回神,迅速判斷了局勢。以他豐富的經驗判斷,這裡短時間內聚集了四五支小隊,人類的味道和溫度會引來更多的喪屍。

如果繼續久留,這裡在一個小時之內就會迎來喪屍潮。

Wander:“裝好所有東西,準備從西區大門撤退,直接上山。”

眾人神色各異,但也不得不聽從隊長的指令。

Wander重重捏了一下01的瘦削的肩膀,“振作點。”

他以為01是被打擊到了。

然而眾人正要撤退時,忽然有人喊了一聲:“等等、你們沒聞到血腥味嗎?”

剛才沒有人中彈,就算磕碰中受傷,也隻是破點皮肉而已,不會有這麼濃重的血味。

然而在末世中出血,不是什麼好跡象。

眾人頓時戒備,在四下尋找了一圈,最後老四大喊——

“是01!她褲子上全是血!”

“01流血了?!”

“所以她剛才被喪屍婆咬了是吧?!她要感染了!”

一瞬間,全隊所有男人,豁然舉起了一排槍。

呈半圓形分布,對準中心的“寧懿”。

每個人的神情都充滿戒備。

Wander也不得不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狠狠皺著眉:“你被咬了?”

“不,”辜城的聲音詭異地繃緊,“沒有。”

老四不依不饒:“那你褲子上怎麼全是血?!”

褲腿都染紅了一片!

和一排槍口對峙了幾秒後,辜城沉默著蹲下,卷起褲子,給眾人展示了一下剛才小腿被鋼鏈絞出的傷口,血還在流。

而他的神智也很清醒,的確沒有出現感染的症狀。

眾人這才稀稀拉拉地放下槍,準備撤退。

Wander重新發出了撤退的指令,然後在他旁邊壓低聲音說,“能走嗎?我沒法背你。”

且不說他要負責整個小隊,他如果背著01,所有隊友會更加不滿。

辜城緩緩站起來,麵色慘白:“不用。”

不用。

當年的寧懿,她就這樣挺了下來。

辜城的腿輕微顫抖,卻不是因為傷口疼。

而是因為。

那汩汩流出來的血。

是她的,經血。

就那樣順著褲管,流了一腿。

全隊都是男人,沒有人理解這是什麼。

而舉目望去,這個地方甚至沒有哪裡能給寧懿找一片衛生巾。

她又是怎麼熬過去的呢。

辜城表情麻木,緩緩捂住了腹部,熟悉的痛經開始了。他曾在她的身體裡幫她扛過無數次痛經,而這一次,辜城好像感受不到痛了一樣。

辜城想,如果互換到極致的目的,是讓他和寧懿互相理解對方的所有,痛你所痛,到最深處。

那辜城相信,轉機已經在路上。

但。

但此時此刻。

她的血流了滿腿。

整個世界都是混亂和絕望。

掙紮,猜忌,背叛,無法安息,饑餓,恐懼。

而辜城眼前浮現出的……卻是睜開雙眼第一次見寧懿時,那張笑得毫無芥蒂、仿佛人生中從來沒有過如此困窘時刻的臉。

從第一眼,就燦爛,又堅強。

而那些她獨自一人吃下的苦,如今辜城終於一一目睹。

於是辜城終於覺得痛。

隔著一整個世界和三年的光陰。

抱著她的肚子,心痛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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