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之前,裴君澤就和司謙說過,說以前有個記者無意中拍過他小時候的畫麵,司謙要是想看的話,他就去聯係一下對方,看能不能把當年的影像買回來。
司謙答應得很爽快,甚至非常期待,當晚還一個人提前預測了好多裴君澤小時候的樣子,他認為裴君澤無論什麼樣,都是可愛的。
裴君澤當時隻笑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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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在和這麼和司謙說的時候,裴君澤的確沒想到收個錄像會這麼難,一點都沒想象中那麼輕易。
畢竟這一次並不是對方主動聯係他,而是裴君澤想找到對方,前者和後者的難度增加了好幾倍。
起初他按照記憶中的寄件地址找過去的時候,發現那裡是一處荒蕪的空地,壓根還沒開始開發,也就是說對方還沒有搬到那裡去。
想在茫茫人海找到一個不知道名字,也不記得長相的人實在是太難了,無異於大海撈針。就這樣不知道輾轉多少次後,等錄像真正拿到裴君澤手裡已經是過去好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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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飯後,裴君澤和司謙關了燈和司謙一起觀看那張錄像。說實話,前麵大半段都挺無聊的,都是些小記者和他朋友的閒聊。
能看出來,他們應該是想拍紀錄片的,一路上拍了不少各地的風土人情。司謙看得興致缺缺,顯然對二十幾年前的風景不感興趣。
錄像一直到他們從後山進入村莊後,司謙這才坐直了身體,順著斜坡往上,他們看到了裴君澤,喊出了那句快來,這裡有個小孩。
拿著鏡頭的人在跑,鏡頭自然也有些晃動。因為是好多年前的老設備,畫質模糊,在一陣晃動後,畫麵才終於清晰了一點。
“你真看到有人進去了?那看著像危房一樣,能住人嗎?會不會是你看錯了。”鏡頭外有個聲音這麼說。
“怎麼可能看錯了,我真看到了。”拿著相機的小記者這樣強調,“就是一個小孩,就是沒看清臉,一下就跑了。”
兩人爭執了幾句,主要是附近太荒涼了,本來就怕這種一驚一乍的事兒。不過沒爭多久,兩人沒又都安靜了,因為鏡頭裡的確出現了一位小孩。
一位瘦瘦巴巴的小孩從危房的門裡探出一個腦袋,似乎在觀察外麵的兩個人,因為地勢位置高一些,看著還有些居高臨下。
兩人幾乎是一起喊出聲:“誒!!”
可能是因為畫質的關係,老實說,畫麵裡的小孩真稱不上什麼可愛。就連裴君澤自己,在久違的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後都沉默了。
他那時候實在是太瘦了,本來眼睛就比尋常小孩大些,又因為太瘦,眼睛突出,腮幫子尖尖的,使得小小的裴君澤在整個畫麵裡看起來並不可愛,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嗯…我說是吧。”裴君澤撐著腦袋,似笑非笑的開口,“你那時候還非不信,我都說了我那時候很不好看的。”
一旁司謙沒說話,又或者說,他並沒有聽到裴君澤的聲音。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屏幕,十分專注。
當時為了觀看效果更佳,他們是關了燈的,因此房間裡唯一的光就隻有屏幕上的一點點熒光。
裴君澤饒有趣味的看著司謙明明滅滅的側臉,而司謙則認認真真的看著錄像裡的小小的裴君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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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像還在繼續播放,已經放到那個記者上
前去和小小的裴君澤搭話了。無論怎麼問,那個小孩就是不說話。
“會不會是個啞巴?”
“不能吧,看著不像。”
“小孩,你家大人呢?就你一個人在這裡啊?”
“哎,好像真不會說話啊…難道是聽不到?”
“聽得到吧,剛才不是聽到我們過來就躲起來了嗎?”
兩個大人在交談,而小孩麵無表情的盯著他們,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並不靠近,似乎在觀察。
1997年可沒有能隨時拍照的智能手機,那時的設備放在現在就是老古董一樣的存在,沒那麼清晰不說,且不能進行長時間拍攝,每個視頻文件都有大小限製,隻能回家後用彆的軟件把一條條的視頻給拚接起來。
正因如此,那個簡陋的紀錄片在銜接上看起來就會特彆突兀,鏡頭一會兒在這,一會兒在哪,上一秒還在拍周圍的環境,突然又是那個小孩。
鏡頭裡的小君澤沒有說話,不悲不喜,那雙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的眼睛直直看著鏡頭,配合上當時偏僻的環境,給人一種特彆瘮人的感覺。
已經長大的裴君澤就這麼陡然和小時候的自己隔著屏幕對視上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裴君澤早已經忘記自己小時候的樣子,但那會兒看著自己,模模糊糊的想起了那時的心情。
隻是因為不清楚來的陌生人是誰,所以對此格外警惕罷了。但凡他們中的哪位想來追裴君澤,應該就會被他引到後麵的竹林,裡麵宛如一個迷宮,還有他做的陷阱。
當然,他們很幸運,當時並沒有貿然的靠近那個看起來就很奇怪的小孩,而是選擇繼續往前走一走,看有沒有彆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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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時是從另外一條路進村的,沿著路往前走很快就遇到了村子裡的其他村民。
錄像裡的兩個人從他們的口中知道了裴君澤,哦不,知道了狗娃的身份。畫麵裡的村民穿著藍色的老式藍上衣,挎著籃子,皺著眉讓他們離那個娃子遠一點,他不太對勁。
“他身上有些玄乎,你們不知道…”村民很少出去,見相機非常稀奇,拉著他們說了好些話,“那娃子把它爹媽都克死了…誰還敢去啊…”
越是偏僻落後貧困的地方,越是迷信。錄像的小記者和他朋友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不信這個,反而還被村民的介紹提起了興趣。
但畢竟是紀錄片嘛,記者覺得來都來了,還是要再回去看一看吧。
而也是這一次他們走進了那個危房一樣的土坯房,看到了更多之前沒看到的東西。
破敗的土坯房、漏雨的房頂、四處接水的盆子、搖搖欲墜的土灶上一個缺了口的鍋,鍋裡也不知道煮著什麼東西,像野菜又像野草…
因為看著還是熱的,所以記者的朋友猜測小孩剛才應該在煮,看他們進了屋,就跑了。
兩個大人在屋裡轉來轉去,也跟著把小孩住的地方拍了全,發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窖,隻是裡麵的味兒太大
了,沒進去。
從屋裡出來後,走到院子裡,又看到了地上一些數字和簡單的漢字和筆畫,看著像用小棍子在地上寫的。
“那小孩寫的?”
“應該是。”
兩人對話間,小記者的朋友在外麵開口:“你過來,那個小孩又回來了。”
鏡頭跟著轉過去,果然看到了小孩。這一次他在矮陂下,看起來瘦瘦的,小小的。
兩個大人朝著不遠處的小孩搭話,問地上的那些字是不是他寫的,問是誰教他的,小孩依舊對他們的話不予理會…
記者也軸,錄像應該是做過後期剪輯處理,外麵天色都有點黑了,那個小孩這才下來,他無視了大人自己去廚房吃那個已經涼透了的糊糊。
錄像外的兩個外鄉人想給小孩拿點吃點,但那個小孩看起來很怕生人,看到有人靠近,就立馬躲很遠。
大抵是因為他一直不講話的緣故,他們斷定他可能是自閉症…
“這麼小,父母都沒了…哎…”畫麵裡那個記者的朋友,他皺著眉歎氣,“看起來好造孽哦…政府都不管嗎?”
“可能是不知道吧?馬上入冬了,他就穿那麼單薄的衣服,屋頂又漏風又漏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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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段錄像裡關於裴君澤的內容很少,但對於裴君澤來說,它起到的作用卻很大。
如果沒有他們,就不會有什麼縣上的工作人員發現裴君澤,又把他送到鎮上的後續了。
錄像最後的最後,小小的君澤已經被送往孤兒院了。他穿著新衣服,臉上已經被洗乾淨了,露出白的有些反光的皮膚,希望那雙眼睛看著還是有些滲人,但也會說話了。
小記者突發奇想問他:
“你有什麼願望或者夢想嗎?”
小小的小孩抿了抿唇,看著鏡頭:“我找到我媽媽的家人,我還想…有很多很多錢。”
可能是很少能從小孩子的願望裡聽到錢這種東西,鏡頭明顯晃動了一下,接著才是大人的聲音:“……你一個小孩,要錢做什麼?”
小君澤認真的回答:“因為錢能買很多很多東西…我想要的太多太多了,我都說不完。”
小記者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你真有意思,聽說前幾天登記的時候,你給自己取了新名字啊,叫什麼啊?”
“裴,珺,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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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
以前的他甚至沒勇氣看完,但現在他已經能如此平靜地觀看了。
裴君澤的餘光處開始觀察司謙的反應,發現他之前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動作,過了好一會兒才塌了下來。
“哎哎…你這是怎麼了?”
裴君澤看一言不發緊緊抱著自己的青年,一時有點好笑,“不是…那都是好多年前以前了,早就過去了…”
司謙的聲音悶悶的:“不會了。”
裴君澤:“什麼?”
“我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露出那樣的表情了…”司謙再抬
頭時,眼睛裡已經有好些紅血絲了,他堅定的重複,“我會給你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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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麼話啊?如果要是平時都裴君澤聽到肯定不覺得有什麼,但他才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又想起來了一些以前的願望。
在那個人問他願望或者夢想時,他當時小小的腦子裡想要的太多了,很難想象一個小孩子能有那樣強烈的欲.望。
在其他人的印象裡,小孩子都應該是最單純最純潔的存在才對。但裴君澤那時候吃太多苦,他想要的太多,最後說出口的隻有要錢。
錢多好啊,錢可以買來很多很多東西,甚至在當時的裴君澤眼裡,他的媽媽就被買來的,你看,錢甚至能夠買來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想要住不漏雨的房子,想吃甜甜的蛋糕,想穿乾淨的新衣服,想去很多很多地方,去見見媽媽口中廣闊的世界,還想有…家人。
想到那些幼年的願望,又聽到司謙這樣的話,裴君澤的眼眶難免微熱,一時順手捏了捏司謙的臉:“我的幸福,已經不需要靠彆人給予了。”
說著,他低下頭吻在司謙的唇邊,聲音帶著輕輕的蠱惑:“你會一直愛我嗎?”
司謙被裴君澤親了一下,腦子宕機,但還是不住點頭,那樣子看起來還有點傻傻的。但他還是很清楚地聽到了君澤後麵的話。
“我也會的。所以我們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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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因為睡前看了裴君澤那樣瘦小的樣子,那天睡到半夜,司謙突然起身,把裴君澤從頭摸到腳,邊摸還邊自言自語:“太瘦了,我覺得還是太瘦了,得多吃一點才行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裴君澤都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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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接近蒙蒙亮的時候,外麵下了雨,驟降的室溫讓睡夢中兩個人幾乎依靠身體的本能反應緊緊摟住對方索取溫暖。
裴君澤被雨聲吵醒過來,一低頭看到司謙的側臉,他還沒醒,迷迷糊糊中把他抱得更緊了些,手和腳如藤蔓把他纏得很緊。
聽他閉著眼睛似乎做了什麼夢,擰著眉正在小聲嘟囔著,裴君澤有點好奇,湊很近才聽到他在說什麼:“君澤…是我的……都滾開…”
再後麵就是一些毫無意義的傻樂外加一些什麼好愛君澤好喜歡君澤之類的表白的話,裴君澤沒有繼續去聽,低下頭在他鼻尖落一個輕輕的吻:“恩,我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裴君澤閉眼後還順便想了一下明天是周末,嗯,有什麼事呢?似乎沒什麼彆的事,待在家裡還是出門呢?看看吧,都行。
要是下雨就待在家,不下雨就出門一趟,無論是漫無目的的散步也好,還是例行去商場采購點東西也罷,反正他倆肯定在一起。
生活的瑣碎事宜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後,外麵的天亮了,雨也………停了。
(——第一單元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