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很重要,但沒想到會這麼……在看著他爹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晏無憂隻感覺眼前一黑。
那是什麼?
玉璽?!
短短幾息的功夫,晏無憂連自己死後埋在哪兒都想好了。他手軟腳軟的癱坐在椅子上,過了好久好久,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竟然,竟然敢私藏…”
晏無憂聲音壓得很低,生怕被誰聽到,“這哪兒來的,想不到你還有此等野心,平時真是小看你了……”
晏無憂目光呆滯的看向大姐,心存僥幸:“你說這事兒讓他自己去自首,我們能活嗎?”
大姐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
不用說也知道,這當然不能活,謀逆可是牽連九族的大罪。
一旁的賢親王也哭喪個臉:“這我哪兒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它是怎麼出現在我書房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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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子,晏無憂冷靜下來了,他把目光從那個紅木盒上挪開,生怕多怕看一眼,小命不保。
上輩子他隻聽說有人在他家搜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具體那東西是什麼,他不知道。
現在看著那玉璽,他算是明白了。難怪啊,陛下會如此震怒…
晏無憂冷靜過後還是相信他爹的,他沒這個野心,也沒這個膽子敢私藏這樣的物件。
更何況,仔細看那玉璽做工甚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假貨。不過這問題也不在於它假不假,而是它不該出現在賢親王府裡!!
這東西出現在府中,
就隻有一個可能……
大姐顯然也想到了,麵如死灰:“是栽贓陷害,就是不知道誰如此狠毒,不止要我們幾個的命,這是要賢親王整個一脈就此斷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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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在大姐和爹還沉浸在誅九族的陰影中時,已經被流放,也已經體會過誅九族的晏無憂反而是最先冷靜下來的。
“然後呢,我能做什麼?是把這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
晏無憂說完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法子:“不行不行,人家能送一回,就能送一回,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不行不行,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目前隻能找出幕後黑手…可是…”
到了這裡,晏無憂卡住了,可是怎麼找?怎麼做?他也隻是一個隻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啊,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股死寂的氣氛在那屋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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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是知曉自家弟弟有幾斤幾兩的,他一向隻知道享樂,是不愛理這些事的,現在能夠如此條理清晰的分析,果然是遇到事長大了…
欣慰之餘,晏無愁又瞥了一眼賢親王,咬牙切齒道:“爹,您再好好想一想,這東西到底是何時出現在府中的…還有,
王府現在是什麼人都能隨意進出了嗎?”
賢親王趕緊應答:“我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不過發現以後我就多叫了兩班人,夜裡也守著。”
晏無憂知曉現在說這些都無用了,他突然又想起他爹之前的話:“對了,你為什麼說讓我繼續留在將軍府?”
賢親王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晏無憂:“我兒在將軍府中待了三日,可有發現什麼?”
晏無憂思索了一會兒,猶猶豫豫的開口:“因為我擔心被發現什麼端倪,所以平時裡不怎麼在他府中走動,也不是很了解,不過……鬱川這兩天好像真的很忙。”
賢親王接話:“那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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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少人提到鬱川都說他的什麼新封的將軍,其實也不算新的,他當上將軍也有大半年了,在這之前幾乎很少入京,都是鎮守在邊外。
一來為了防止賊寇入侵,一來也是為了替陛下看住外頭的動向。
但他這次入京後,居然罕見的待了十來天,雖然很快又有賜婚的由頭下來了,但這其實就說明了一定的問題。
晏無憂:“你是說…”
賢親王:“是了,我懷疑於此事有關,但我和鬱將軍實在是不熟,我將才在前廳和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硬是沒從他口中打聽到什麼風聲…”
就他爹這個腦袋能從鬱川那裡探出什麼口風?晏無憂突然想起以前他娘親就經常說他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會兒他有點領悟到了。
“爹,你剛才是怎麼和人家打聽的?這不是打那個什麼,驚什麼蛇嗎?”
大姐也就是個婦人,如若不是本身不便,不然她都恨不得自己上場,她長長的歎了口氣:
“無憂啊,剛才這些我和爹都已商量過了。陛下一向最是放心鬱將軍的,如果陛下真對咱們有疑心,鬱將軍那肯定是知曉的,現在就是…”
晏無憂懂了。
說好三天回門之日就能換回來,現在這看著…不僅要往後延了,還要他主動從鬱川那裡打探點消息?
晏無憂:“……可。”
可他畢竟是男子,身量乃至音色都不像個尋常女子,裝不了多久的。癸水的由頭已經用過了,往後還能以什麼法子不讓鬱川近身?
一個新婚妻子嫁進門以後,不想著怎麼爭寵,反而百般推脫夫君的靠近,這怎麼看都很奇怪吧?
再說他現在和鬱川的關係又不是很好,怎麼才能從他那裡知道?
晏無憂愁得小臉皺成一團,長長歎了口氣,跟著他爹也歎了口氣,最後又是大姐也重重的歎了口氣。
“要是娘親在就好了…”大姐揉了揉發酸發漲的眉心,“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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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把肺腑裡的氣全部歎光,也是沒法子的。
賢親王最後還是將那個藥交給了晏無憂,說是那包粉末狀的是用來兌水外敷的,另一個小藥丸則是內服。
“兩管齊下,屆時大夫再如何診脈,也診不出任何異常,如
果想要恢複正常…”賢親王頓了頓,又從袖口摸出另外一個小瓷瓶塞給晏無憂,“服下即可,第三日便可痊愈。”
晏無憂懷著沉重的心思收下了那兩樣東西,他不知能怎麼辦,但現下估摸著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外麵的春桃已經敲兩次門了,這會子又來問了第三遍,說是鬱將軍問了好幾回了,問夫人如何了,這次再無回應,就要攔不住了。
沒一會兒晏無憂聽到了秋雨的聲音:“鬱將軍,內院多女眷,您進去實在不方便啊…”
還聽到了鬱川一貫沉穩的音色:“那我在這裡等候也行,你也彆在這兒看我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啊,彆真出什麼事了…”
不知為何,晏無憂聽到鬱川說他“彆真出什麼事”時,語氣怪怪的,似乎還帶著一絲絲笑意?
他怎麼會今天出事呢?再怎麼樣,也要明天後天一點點服用,染上急症嘛,這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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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皺,正欲推門之際,一直沉默的賢親王突然像想起來什麼一樣,一拍腦袋:
“哎喲!我想起來了!今晨宮裡來旨,讓無憂明日進宮麵聖!這事我將才給忘了……”
晏無憂放在門上的手又緩緩放下了,他隻感覺自己的顳顬猛的跳動起來,他皮笑肉不笑:“…爹,您乾脆拿把斧子把我劈成兩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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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川看了看緊閉的院門,以及一旁忠心耿耿盯著他的丫鬟,麵具下的唇勾了勾:“你家小姐還沒好呢?”
那個小丫鬟也看了一眼內院,麵上卻還是鎮定自若,清了清嗓子:“鬱將軍您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和大姑娘關係甚篤,兩姐妹如今見了,難免要多說會子閨中密話的…”
鬱川:“原來如此…”
就這樣,大約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內院的門開了,但出來的不是他的新夫人,而是他麵色凝重的嶽丈:“鬱將軍,小女她…”
後麵的話還沒說不來,另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從內院出來了。來人的眉目和晏無憂有些許相似,鬱川猜測應該是晏家的大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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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開口就知道了。
晏無愁對大大方方的鬱川行了一個禮,主動開口說都是自己的不是,什麼姐妹感情好,自出嫁後許久沒和一妹敘舊,什麼一妹素來眼窩淺,初為人婦多不適應,哭鬨了半天,最後舊疾複發,現如今睡下了。
鬱川:“…舊疾?要不要緊。”
晏無愁歎氣:“一妹自小身子弱,都是老毛病了,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隻是……”
在一旁的賢親王收到了眼色,也跟著開口:“還望將軍多體諒體諒,讓小女在家中多休養幾日…”
鬱川:“…………”
見他沒說話,賢親王又跟著補充,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其實話裡話外都一個意思:
無外乎他多麼多麼疼女兒,多麼多麼的舍不得,一想到嫁出去後就不能時常見到,他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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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鬱川聽到那些話是什麼感受,反正門後的晏無憂一點動容的感覺都沒有,他甚至還想笑…
他爹這是在說書呢?他以前哪有這麼疼自己,之前他哪一會生病,不是他那兩個姐姐在照顧?
晏無愁聽著毫無感覺,但外麵很久都沒有聽到鬱川的回應,他似乎在沉默,似乎在思考。
良久以後,鬱川鬆口了。
賢親王和他大姐立刻歡歡喜喜的把人送了出去,晏無憂聽到他大姐中氣十足教訓仆從的聲音:“一個個還愣在這裡乾嘛,就讓貴客在這裡乾站著?去庫房裡取一些上好的西湖龍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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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吵鬨的聲音逐漸遠去了,晏無憂也算鬆了一口氣,他喝了口涼茶壓壓驚,也把剛才那口氣順了下去。
在他爹說出陛下明日宣召後,晏無憂看他大姐的表情也是一臉詫異,想來也是才知道這事的。
一邊是外頭等著的將軍,一邊是陛下宣召,天平往哪邊偏,不言而喻。
其實以晏無憂的得寵程度,從小到大,他幾乎經常被召進宮裡,也不算什麼特彆稀奇的事。
但不同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或許是做賊心虛,總之很難不讓晏家人多想,這莫不是陛下又在試探?
晏無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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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賢親王送走鬱將軍,再回到後院時,發現晏無憂已換下那身女裙了,穿回了他往日的衣裳。
“怎麼樣?”晏無憂瞥了賢親王一眼,自己錘了錘脖子,一副可算鬆快下來的樣子,“…他走了?”
賢親王:“嗯,走了。”
晏無憂樂了:“那真是太好了!前麵三天可把小爺憋壞了,不說了,先出門了,放心,晚上會回家的…”
剛走出去兩步,那小子又折返回來,手心朝上對著賢親王:“給錢,快點,我上次的都輸沒了。”
賢親王一臉麻木的給錢,看著因為不耐煩一把全搶走的晏無憂,低低罵了一聲:“……真是個討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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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債鬼晏無憂在消失了三天後再度出現在醉煙樓時,他往日裡那些狐朋狗友一個個圍上來,笑嘻嘻的問他前麵在乾嘛?
“乾你們什麼事?散開散開…”晏無憂不耐煩的敲了敲桌上的骰盅,“你們可彆把小爺的運氣擋到了,滾開滾開!”
醉煙樓算是京都最大的花樓,之所以能絡繹不絕,生意源源不斷,源於他們樓裡涉獵頗多,幾乎算集滿了酒色財三個字。
樓裡的漂亮姑娘不止精通琴棋書畫,風花雪月,還懂得鑒賞美酒,連賭術也是懂的,怎能不讓人沉迷?
“哎呀,世子爺可有幾天沒來了,奴家還以為您忘了卿卿呢…”
坐在晏無憂懷裡的女子衣衫輕薄,柔弱無骨的手搭在晏無憂肩上,說話時紅豔豔的唇擦在晏無憂兩頰邊,動作親昵得很。
晏無憂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她叫什麼了,似乎是叫馮卿?
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都是叫的另外一個叫什麼玥玥的姑娘,那姑娘長得還行,後來因為她老吃飛醋,讓晏無憂有些厭煩,因此就給踹了。
其實也是近段時間,晏無憂才開始叫這個卿卿的在旁邊伺候,倒倒酒,幫忙拿拿骰盅什麼的,相處的時間不是不久,難免有些想不起。
“怎麼會忘了你呢?”晏無憂熟練的伸手勾著卿卿的下巴,見她一副嬌羞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寶貝兒,來,下一把,就你來幫我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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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讀書時一直不用功,整天逃課,哪怕坐在課堂裡也要調皮搗蛋,講師一看到他就臉色不佳,而他自己肚子也沒裝幾兩墨水。
不然在他特彆高興的贏錢時,在他砰砰砰拍桌子催促其他人給錢給錢時,在他低頭正欲親懷裡的姑娘時,他就應該想到一個詞的:
——樂極生悲。
上一秒美酒佳人作伴,還贏了錢,能不高興嗎?
結果一抬頭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人影。來人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裡,麵上戴著一張熟悉的青麵獠牙麵具,看不出臉色,但似乎一直看著這邊…
來人不是鬱川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