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程被這聲嚇到了,警惕的盯著發出聲音的位置。而江逢秋見狀,還溫聲安撫了幾句:
“沒事,這事兒L就咱們兩個人肯定不行的,當然也得找個信得過的人一起幫忙啊…”
寇鬆過來了,大抵是他長得不怎麼和善,葛程看起來似乎有點怕他,往主動江逢秋的方向偏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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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就接著剛才的說,你大概那邊能拿多少量,然後具體都有哪些?又怎麼運過來?”
“運過來倒是簡單,每個月我叔都會出一趟車,我可以搭他的順風車,但因為他也要運東西,也拿不了多少,至於有什麼?”
葛程輕蔑一笑,回答得很驕傲得很:“東西的話,除了食品廠裡的麵,油,糖,我大嬸在紡織廠能順點錯版布…我二嬸在供銷社,那邊好多東西,你們這兒L都沒有吧?”
江逢秋點了點頭:“的確。”
葛程又繼續說:“這次我第一次過來,不知道這邊什麼好賣,就隨便拿了點,想著先試試水…我看這邊都沒人穿皮鞋,要不下次拿點過來新樣式的過來?”
寇鬆搖搖頭:“賣倒是能賣,但是得有銷路才行,那個聽著都很貴,這邊的百姓很少有人能買得起,就算買了,也沒有什麼場合能穿…得去縣裡裡,估計才好賣點,但我對那邊不太熟…”
葛程癟著嘴:“那怎麼辦?”
江逢秋揉了揉眉心:“這樣,咱們先把你這次拿來的這些脫手,看看哪些好走,然後再商量……”
葛程一臉茫然:“走?”
江逢秋在心裡歎了口氣,葛程說他爸以前私底下搞過投機倒把,但沒教過他,看來應該是真的,不然他怎麼會連這都不知道?
“走,就是賣的意思。”江逢秋耐心解釋,“好走就是好賣的意思,不好走就是不好賣。以後記住,在外麵的時候不能說買和賣,得說暗話……”
江逢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家以前有人做這方麵,我知道點…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些怎麼走,你記得嗎?”
江逢秋起初聽葛程說什麼父親出事了,家裡塌了什麼的,很容易就聯想到了自己,還對他多了幾分同情呢,後麵越聽越不是…
起碼他的那些親戚們還會幫襯他們孤兒L寡母的,並不會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連這次給他運東西都沒收什麼錢,東西也是白給的,等於是葛程不管賣多賣少都是他純賺。
起碼他的運氣還算好,第一次就遇到了自己。不像他,當初可是不知道被坑了多少次……
所以…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葛程:“我叔還不知道我想弄這個,我說的是我這邊有朋友,然後給他們帶的,沒說我要投機倒把…他說這個太危險了,不讓我弄…”
江逢秋這時候歎氣都懶得歎了,他看了一眼寇鬆,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明晃晃的嫌棄。
不過,
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他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城府不怎麼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樣他和寇鬆之前準備的那些各種試探就可以不用了,也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對大家都好。
鑒於還是江逢秋最先和清了葛程接觸的,最後還是他清了清嗓子,說到了最關鍵的要點:“我們來談一下分工,和利潤的分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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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那天在那片苞穀林的談話在當時的三人看來隻是一次隱秘的,再尋常不過的談話而已。
而過去好多年以後,在其他人外人眼裡卻不是這樣,那一次的會麵奠定了三人以後雛形以及基礎,誰能想到某個名聲赫赫的大佬以前會是這個樣子呢?
總之等年事已高的葛程再度回想起自己這會子的,依舊還是忍不住的感慨說,直自己那時候運氣真是好啊…
當然,那都是很久的事情了。
未來會如何,江逢秋暫且還不知道,他隻是知道那天他心情很好。
在那天談完事情回家的路上,兩人經過一片片梯田,江逢秋在前麵輕哼著一首輕快的小調,寇鬆跟在他身後。
江逢秋:“寇大哥。”
寇鬆:“嗯?”
江逢秋:“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以前小的時候吧,有個算命的給我算過命這事,我跟你說過嗎?”
寇鬆:“沒有。”
江逢秋:“行,那我現在和你說說吧。記得那會兒L還是過年呢,那個算命的看了我的手相還有麵相,說我以後有個貴人在西南方。當時好多親戚都笑,說那地方窮得很,我當時也不相信,結果…後來我真來了這裡,還遇到了你,我現在突然有點信這個了。”
雖然才僅僅隻是談成了初步合作,但江逢秋能夠感覺到,這次他一定能賺到錢。到時他邊賺錢邊備考,等明年參加高考時,就應該已經攢下一大筆錢了,到時候就帶著寇鬆……
江逢秋光想著這些,腳步都愈發輕快起來,他實在太太太高興了。不過在高興的同時,過去失敗的經曆又提醒著他不能太得意忘形…
所以,寇鬆一定是他的貴人吧?
江逢秋如此斬釘截鐵的想著,說出來的語氣自然也是篤定的,結果話音剛落,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江逢秋:“你笑什麼?”
寇鬆:“他估計也不知道你真會來這邊吧?我又哪裡是什麼貴人,你才是我的貴人啊…你看,你到我身邊來了,咱們現在不就……”
後麵的話,可不能在外麵說了。寇鬆含含糊糊的壓著嗓子:“總之…就算真有這個一個貴人,也應該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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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那會子邊往家的方向走著,邊說著,因為談的事情比較特殊,說到後麵他們幾乎挨著一起走的。
就剛才的分成問題,葛程那邊又是出東西又是出運輸,他自己還說他能負責賣,而江逢秋和寇鬆幾乎屬於空手套白狼,其實葛程的分成應該是最高的才對…
但……誰讓江逢秋心黑呢?
他第一次見麵就言語中對他故意嚇唬葛程,再加上之前差點有被抓的經曆在前,還有對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恐慌,最後讓葛程以為他不靠他們就賣不出去一樣…
當然,也有葛程沒經驗的關係。
他的東西有他家裡剩的,有廠裡的親戚偷拿的,運輸是他叔送的,太順利了,所以他對那些東西沒有絲毫認知,反而怎麼安全的賣出去才是他最頭疼的問題。
而江逢秋表現得那麼鎮定老練,為他們兩個人分配工作,製定特殊的暗號,看起來就很可靠,所以關於最後的分成,他是真打心底裡覺得非常高興…
本該拿最大頭的葛程就在那樣的氛圍下,硬生生弄成了隻多一分。葛程四,江逢秋和寇鬆各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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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覺得我心黑,他如果真遇到彆的什麼人,分的隻會比這更離譜…”快到家的時候江逢秋又解釋了一句。
他為什麼會知道,因為他就遇到過。
“而且他那樣的,一看沒有經驗,遲早被抓,我起碼還答應好好帶他,好好教他的,他應該……”
江逢秋說到後麵,越說越小聲,他想解釋自己剛才在分成問題上,在麵對利益的那一瞬的貪心,但似乎越描越黑了。
“算了,我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好人…”江逢秋懶得解釋了,他本來也就不良善,假如他真的那麼善良,上輩子也不會把寇鬆的全部積蓄一聲不吭的…
“我沒有覺得你心黑。”
一旁之前沉默不語的寇鬆這才開口,小聲道,“如果是我的話,我隻會給他三甚至二,因為那時候他很被動,並且看起來並不怎麼在意那些東西,對他來說隻是殘品次品,他認為沒是什麼用的,那就按照他的認知來唄,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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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到這裡時已經到家了,不過在看到他們院門開著以後,寇鬆的聲音戛然而止,連帶著臉色陡然的沉了下去。
他們走的時候,門的鎖扣明明是拉上的。在鄉下地方,門拉上就代表屋裡沒人,是不可以隨意闖進去的。
結果現在大開著,說明……
江逢秋也看了一眼,心裡本來就已經有了猜測,更彆說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自從他之前在田裡乾農活暈倒那一次以後,江逢秋好久沒有看到過寇鬆身邊那群親戚了,是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今天看到大開的門,心裡居然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江逢秋抽空撇了一眼一旁寇鬆的臉色,非常差勁。
他率先走進大開的大門,江逢秋落後一步,但也還是看到的寇鬆某個親戚的孩子在滿院子追他們養的雞。
寇鬆幾步上山把亂竄的雞捉住,又重新放進柵欄,就這麼一直死死盯著那個小孩:“誰讓你來的?我讓你來我家了嗎。”
被盯住的小孩還流著長長的青鼻涕,被一個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大人凶了,下愣了,鼻涕都忘了吸回去,滴落在了臟兮兮的罩衣上,然後…哇的一下哭出了聲。
嘶——
那聲音刺耳得江逢秋都皺起了眉,而那樣尖銳的嚎哭聲當然把屋內的大人引了出來,那是一個麵相看起來很是和善的大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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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隻要她一開口,語氣和神色就會完全暴露所謂麵相和善都是假的,僅僅隻是看起來和善,實際並不怎麼好相與。
那是寇鬆的二嫂子,這可是個厲害人物,江逢秋哪怕不記得她的名字,卻依舊還記得她的聲音和她叉腰罵人的樣子。
寇鬆在家裡排第四,頂上有一個大姐,有兩個哥哥,大姐已經出嫁了,就嫁在隔壁村,二哥和三哥也已經成家了。
兩個哥哥當中,二哥成天在村子裡遊手好閒,偷雞摸狗,又精又滑,平時很少碰到。
家裡隻有三哥讀了點書,雖不多,但好歹也念到了小學三年級,大抵覺得這樣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於是成了窩裡橫,對外好說話,對家人皇帝附身,唯一勝在很會討父母關心,有什麼都緊著他。
至於兩個嫂嫂中,江逢秋對二嫂的影響是最深刻的,畢竟也算常客了,每次來家裡都想順點這個順點那個,問就是你難道不管你親爹娘了嗎?
江逢秋對三嫂沒什麼特彆的印象,唯一一次的印象是在農忙時在地頭裡遇到她,可能是被她丈夫打了,眼睛青紫,露出來的手臂也是…江逢秋當時想問幾句,對方卻驚恐的跑開了。
的確是有好多年沒有看到這一幕鬨劇了,江逢秋還饒有趣味抄著手看寇鬆的二嫂開始她的胡攪蠻纏。
寇鬆的兩位親爹娘是住在二哥家裡的,所以二嫂或者二哥每次來拿什麼都不說是自己要,都說給寇爹寇娘拿的…
但……江逢秋的目光在寇二嫂手中的袋子上多停留了幾秒,真的有點眼熟啊,似乎是他今天早上出門時還沒吃完的半袋小麻花?
對方很明顯也知道了,先是心虛了一下,很快又立刻理直氣壯的插著腰嚷嚷起來:“好哇!!你自己都吃起這麼好的零嘴了,都不知道給你爹娘拿一點…”
江逢秋:“…………”
到底是給兩位老人還是給你小兒L子啊,你兒L子唇邊還有餅乾炸呢。
其實…就按價格的話,前兩天趕集的時候,寇鬆還給他買了好些彆的零嘴,各種口味的水果硬糖,甜鹹小麻花,其中罐裝的桃酥餅是最貴的…
不過她應該找不到,因為這些稍微好點的東西,平時都被放在帶著單獨大鎖的紅木箱子,至於她手上那個小袋子是他白天拿出去又忘記拿回去的…
一點小麻花也不算什麼,江逢秋不怎麼愛吃辣,給她也不算什麼…
不過寇鬆特彆特彆生氣,直接黑著臉上前把那袋子零嘴從她手上奪了回來:“你乾什麼?這不是給你買的!而且,我不是說過不讓你們過來嗎?這個月的糧我已經給你們送過去了……”
“什麼你來你去的?你怎麼跟長輩說話呢,沒大沒小…”二嫂顧左而言他,“你才拿過來多少點,根本不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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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夠吃,二嫂一共生了三
個,加上她和那個遊手好閒的丈夫,再加上兩個老人,這就是七張嘴巴吃飯了。
倘若他們一家都勤勤懇懇一點,再加上寇鬆每月給的兩口人的糧食,其實是能夠過下去的。但寇鬆二哥在村子裡懶漢的程度和以前的江逢秋是不相上下啊。
現在江逢秋是突然改性了,可他二哥可沒有改,連之前農忙時都是慢悠悠的…一個大男人隔天出一個半工,要笑死人。
二嫂當然也知道,但是話肯定不能這麼說啊,她又開始嚷嚷著寇鬆之前拿的那些根本不夠,說寇鬆爹娘早就吃完了,難道他這個當兒L子都要看著他們挨餓嗎?養他這麼大一點簡直沒得祥…
寇鬆牙關咬得更緊了。
彆說他了,就是江逢秋都聽不下去了。雖然他並不是這邊的人,但是也還是時不時聽到過一些關於寇鬆以前的事情。
好像是因為他小時候沒有兩個哥哥嘴甜會哄人,所以不怎麼討父母高興,還曾經因為太窮,想過把他賣了來著…
寇鬆很小的時候就天天給家裡乾活,挑水,背柴,打豬草。沒分家前掙的所有工分都是給家裡的,他一分沒有,分家後,現在的房子也基本是他自己修的…
分家根本沒分到什麼東西不說,那時孝道很重,尤其農村,非常壓人,所以寇鬆哪怕分家了也不能不管父母。
寇鬆每月另外給父母十五斤粗糧,搭配上一些紅薯土豆之類的雜糧,就兩個老人,這些明明是夠的,但還是被說養得沒祥。
在當地話裡,“養得沒祥”是沒出息的意思,也有養你沒什麼用的話頭,江逢秋看著寇鬆氣得話都說不出來,走過去安撫的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以前就是這樣,寇鬆的二哥也知道寇鬆從來不會對女人動手,所以每次就讓他妻子出麵,他在後麵當個縮頭烏龜,每次都等他妻子拿了東西才慢吞吞的出現…
這次也是一樣,寇鬆的二哥估摸著他妻子應該已經拿到手了,這才慢悠悠的從門口出現,想和以往一樣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但這次不一樣了,寇鬆在他們一家離開時注意到了二嫂小兒L子手裡捏著幾顆亮晶晶的糖果。
那是他給江逢秋買的,連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顆,現在已經被剝開了,就算拿回來,也不能吃了。
想到這,寇鬆的臉色更差了,連他二哥當時說什麼都沒聽清楚,直接揍了上去,兩個兄弟打了起來,一旁的二嫂又開始嚷嚷起來,那個小鼻涕蟲又開始哭…
而江逢秋…彆說拉架了,他甚至還偷偷給寇鬆塞了一根棍子:“來,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