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
“雪萊…”
治療艙外的雌蟲隔著半透明的艙門用指腹一點點描摹內裡雄蟲的麵容。
治療艙內充斥著高濃修複液,而雪萊閉著眼睛浸泡在其中,周身斑駁的皮膚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綠色小泡泡。
有一些啃咬痕跡較為輕微的傷處肉眼可見的凝固起來,更深的傷處聚集著厚厚的小泡泡包裹著。
最明顯的應該是他的頭發。
原本經過一十來天折騰變得枯燥如雜草的、毫無光澤的金發浸泡不過一會兒,便重新變得柔順起來,在營養液裡漂浮著。
真美啊,像一副沉寂的畫卷。
有一些話,也隻有麵對著睡著的雪萊,阿瑞斯才敢講出來。
這些年他們並不是全然毫無交集,是不是還是會有聯絡,隻不過這些聯絡說來說去都隻是在討論關於團裡的事。
他想知道更多關於雪萊自己的事,例如他最近的心情如何,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事之類的。
但雪萊從來不會主動說這些,就算阿瑞斯稍微問兩句相關話題,他也會像被踩到尾巴一樣,立刻炸毛,尖聲質問阿瑞斯是不是想看他笑話。
“雪萊…”
“我沒有的…”
“我永遠都不會嘲笑你。”
“一共三個療程,這段時間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會定期過來給你喂一點營養試劑,你更喜歡那種口味的?甜一點的怎麼樣?”
“你總是說我腦子很笨,其實我也沒有那麼笨啦。”
“如果我不裝得笨一點,你也不會一直操心著團裡的事,也就不會和我聯絡了吧?”
“雪萊…”
高大的雌蟲低頭吻在半透明的艙門上,小心翼翼的。
*
而沉睡中的雪萊聽不到外頭阿瑞斯講話的聲音,也看不到自己傷口處的變化,他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愜意和舒適,仿佛重新回到了尚且還在蟲蛋裡的胚胎時期。
周身舒適到連連原本疼痛難忍的傷患處也幾乎感受不了,還久違的做了好多好多夢。
他夢到了他還沒走丟之前在安塞爾城堡裡發生的事。
他在諾大的庭院裡奔跑,和自己的一哥一起,而身後是負責照顧他的兩位亞雌,一聲聲喊著讓他慢一點慢一點,小心彆摔倒了。
安塞爾家族的古堡曆史悠久,算得上是幾大家族裡占地麵積最大的建築群,坐落在主星的最核心地帶。
內裡堪稱迷宮,最外邊修築著一圈高高的圍牆,外部內部時刻都有巡邏的守衛。
雪萊平時喜歡在教堂待著。
他喜歡安安靜靜坐在跪拜長椅上,看起來是閉著眼睛有模有樣的禱告,實際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要禱告些什麼。
高高的內頂上懸垂著精致的水晶掛燈,四麵的壁上則是圖片精美的牆繪,再往下是巨大的花窗玻璃,午後去的時候,能看到地上看到五彩繽紛的陽
光。
他平時和亞雌們捉迷藏的時候多半都會躲到這裡來,而他們很快也都會找到。
除此之外,
偶爾也去鐘樓的塔頂玩。
雪萊很喜歡爬到高高的地方,每次看著底下的亞雌們一臉擔心的樣子,他都會笑得很開心。
“三殿下,您快下來吧。”
“太高了,您很容易摔倒的…”
*
其實底下的亞雌們完全可以飛上來,雪萊是幼蟲,翅膀還沒發育完全,但他們可不是,他們是成年體。
隻是擔心會嚇到他罷了。
為了哄雪萊下來,在那時他們幾乎什麼都答應他,例如平時不能多吃的零食可以給他多吃一點,當天晚上可以無視門禁出去玩…
這個得看雪萊當天的心情而定,有時他會同意,有時不會。
而如果以上辦法都行不通,他們就會搬出他的兩位血親來,而這…恰好就是雪萊想要的。
他的雌父有一雙堅硬的鞘翅,他每次看到雪萊又上了鐘樓的塔頂,都會無奈的歎氣,前後飛上去把他抱下來。
“下次不許去了。”
他說。
而小小的雪萊則會把臉埋進雌父的肩膀:“知道了,知道了。”
*
在雪萊從飛影團重回安塞爾以後,他也照舊像小時候那樣繞開照顧他的亞雌們,熟練的爬上鐘樓的頂端。
他等著他們能夠像小時候那樣過來把自己抱起來,哄一哄他,他就不鬨了。
實際上等了很久都沒有。
那一次,雪萊不是被血親抱下來的,是照顧他的亞雌們分工合作,一隊吸引他的注意力,另一隊則從悄無聲息繞到背後,趁他不注意講他帶了下來。
被帶下來後,雪萊追問亞雌,兩位血親到底去哪裡了。
亞雌最開始還打算糊弄過去,但雪萊比小時候難糊弄多了,再他的幾次追問下,還是露出了破綻。
雪萊明顯注意到亞雌們的視線下意識看向最高的那座城堡,那裡是家中最小的幼齡小雄蟲居住的地方。
答案不言而喻。
為了保護他,連雪萊都不被允許靠近周圍,說在亞成年前也不讓他出來露麵…
說不清那時候的雪萊是什麼心情,反正從這一次以後,他再也沒有去過鐘樓了。
他還很不理解為什麼小的時候他們願意陪他玩這樣的遊戲,但對於等他重新回到安塞爾後,又不願意了呢?
僅僅隻是因為那時的家族裡多了一隻小雄蟲嗎?
雪萊不理解,直到一次意外之下,他知道就自己等階報告有假這件事,
知道他的精神等階其實並不是高階,是他的兩位血親為了衝麵子改的。
他們在其中費了一些心思上下打點關係,隻因那時一直和安塞爾對立的家族裡的一位雄蟲殿下被測出高階。
所以在那樣的情況下,雪萊必須是,就算不是,也得是。
雖然雪萊的精神等階報告是作假的,但他弟弟似乎是真的?
知道這個消息後,雪萊找到了兩位血親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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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峙後的當天夜裡,他連夜在雄協申請了一棟小彆墅,並在申請通過後什麼也沒帶,隻身搬出了從小居住的城堡,開始了閉門不出的日子。
*
夢境裡關於過去的畫麵始終都籠罩著一層朦朧的薄紗,畫麵顯得模糊,又無比遙遠。
對於過於痛苦不堪的回憶,身體處於自我保護機製會將其進行模糊處理。
所以幼年時期在N77的獨自生存的那三個月的經曆,雪萊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他能夠回想起來的記憶也不是多麼清晰的畫麵,而是充斥著濃烈恐懼和排斥的情緒。
再清晰一點的畫麵就是他被阿瑞斯撿到時的事情了。
他是如何被阿瑞斯發現,如何被他抱起來,如何被雌蟲藏在他那身寬大的鬥篷裡,時過境遷以後,他也依舊清楚記得,依舊曆曆在目。
阿瑞斯那時乘坐著一架破破爛爛的不知道被淘汰多少年的一手飛行器,載著他晃晃悠悠的離開N77。
那輛飛行器破舊到什麼程度呢,擋風玻璃都壞了一個小缺口,被阿瑞斯拿彆的堵住的。
擔心小雄蟲被風吹到,阿瑞斯把他裹得嚴嚴實實,而透過鬥篷的掀開的一小片縫隙,地麵也越來越遠。
他能聞到那個雌蟲的氣味,隔著一層布料感受到他的心跳,裸露的皮膚也感受到一點點輕微的風。
而這就是他對阿瑞斯的最初印象。
當時他一遍遍對雪萊講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時的他已經喪失聽力了。
當年他傷得可比現在嚴重多了。這次雖然看著有一十多天,但實際算不上。
畢竟夜裡他都被阿瑞斯帶了回來,沒有感受那裡極寒的天氣,隻有白天才待在N77。
且白天時掌控身體的又不是雪萊,算下來也就十天而已。
以可是實實在在的待了三個月,他隻會傷得更重,最嚴重的地方還能看到骨頭。
那時是繁殖期,沙蟻會順著破開的皮肉鑽進去產卵孵化,他的聲帶和耳膜嚴重受損,幾乎聽不見也發不出聲音,很久很久才恢複過來。
而之所以恢複那麼慢,有傷本身非常嚴重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太窮了。
飛影團那時隻是名義上是星盜團而已,實際上經常入不敷出。
彆的團要麼太強了,他們壓根搶不過人家,要麼遇到落單的呢,又心軟下不去手。
成員們十次出去,五次空手而歸,有時還要經常被其他星盜團偷家,基本上隻能去撿撿垃圾,維持生活。
這麼一個不入流的小星盜團,在阿瑞斯出去撿到雄蟲後,內部還發生了一些小矛盾。
接連失去了幾個年輕雌蟲的星盜團比之前還要更弱了,搶肯定是搶不過彆的蟲了。
也好團裡剩下的年長雌蟲們生活經驗豐富,他們會偽造
通行證,以假亂真??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完全看不出,連機器都識彆不出來。
有了這個證件後,隻需要每天早晚帶著小一點雌蟲去附屬星的廢棄堆裡撿拾一些居民們丟棄的雜物。
這裡的競爭比他們生活的垃圾星要少很多很多,仔細一點的話,經常能有不錯的發現。
他們幾個的動手能力都不錯,一些廢棄的零件經過他們的一次改裝好,比原版還好用呢。
最後再蒙著臉去有名的黑市進行交易,有時也會接一些散手工活兒,賺取一點食物。
他們很多年紀大了,已經到了生命的儘頭,基本上吃不了太多食物,消耗最多的是一些年輕的雌蟲,以及…雪萊。
整個飛影團最費心,消耗最多物資的就是他了。
沒辦法,雪萊身上的傷太重了,經常要用藥,這個是一天也斷不了的。
身為嬌貴的雄蟲,他的消化又沒有雌蟲好,食物都和其他雌蟲分開的。
他隻能吃無汙染的食物,喝乾淨的純淨水,還要偶爾弄點零食哄他吃下,他才會心情好一點,才不會發脾氣。
雪萊那時身量小,身上穿的衣物,和晚上睡覺蓋的小被子幾乎都是阿瑞斯手工縫的。
他有時做著手工活兒,還得把滿身疤痕的、還是個小醜蟲的雪萊或背著或抱著。
當時還有一些雌蟲笑他,說明明自己還是個亞成年,就已經擁有多年帶蟲崽的豐富經驗了。還調侃說,自己帶大的雄主才放心是吧?
每次這時阿瑞斯就是笑,然後看著還什麼都不懂的雪萊:“困了嗎?我講故事哄你睡覺?”
他們以為小雪萊還不明白什麼是“雄主”,其實他還是知道一點點的。
那些小時候照顧他的亞雌們就經常和他說他以後的雌君如何如何,雪萊的理解是以後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蟲。
小小的他上下打量了阿瑞斯,想著他對自己也挺好,其實當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的目光移動到阿瑞斯正在忙活的手上,一本正經開口:
“這樣,隻要你再給我編一個比昨天那個還要寬一點的手環,等我成年以後就……就勉為其難答應讓給你當雄主吧!”
其他雌蟲哈哈大笑,顯然是把雪萊的話當成了玩笑。
阿瑞斯雖看著沒有當真,當也還是順手拿起新鮮的處理好的藿荊草,手指靈活編織起來。
沒一會兒就好了,他遞給雪萊:“喏,雪萊,你先去你房間裡玩吧,等下我洗洗手過來給你擦藥。”
知道擦藥很疼的,雪萊不喜歡,所以阿瑞斯變戲法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金紙包裝的糖果:“喏,怎麼樣?”
*
自從有了小雪萊,飛影團的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不再像一樣一樣在一個地方一待就好幾年。
他們就像懷揣珍寶的窮人,生怕被發現,時不時就要搬家。
從不再同一個地方待超過半年,每次位置能多隱蔽就多隱蔽,逃生通道起碼三個以上。
進出還會設置專屬的暗號。
因為有了小雄蟲,除了生活必用的補給外,他們多多少少都會帶回來一點小玩意兒回來。
有次帶了一串小彩燈,還有一次帶了缺了一隻腿的士兵。
他們動手能力很強,廢棄的零件經過幾個雌蟲一番折騰下立刻變成一個新的玩具。
幾個雌蟲巴巴的為小雄蟲的小窩裡裝上一條隧道,還有跑起來會發光的一排小車。
彆的雌蟲的窩都是能睡就行,就算亂糟糟的也沒什麼,但小雄蟲的小窩就不一樣了。
他的房間,無論是溫度,還是位置,濕度,通風,內裡的布置都是最好的。
當時飛影團的雌蟲們茶餘飯後最大的娛樂活動就常笑眯眯的看著不大點的小雄蟲笨拙的模仿著他們的樣子,
看著他一會兒自己疊自己的衣物,一會兒搬東西,又或者坐在玩具堆積玩小車…怎麼看都看不夠。
——真可愛啊。
那時的雪萊身上的傷還沒全好,新長出來的皮膚很是嬌嫩,隻能在洞穴裡生活,但他也會嘗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例如幫他們把少得可憐的補給分類,為他們整理雜物…
回來的雌蟲們都會特彆高興,會高興的誇他,在這次換來的東西裡扒拉出一點小孩會喜歡的糖果給他。
得到誇讚,又得到獎勵的小雪萊下次自然也會更加賣力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有幾次知道他們快回來了時,小雄蟲還提前來接他們:
巴巴探出半個腦袋在洞口等他們回來,興奮的問他們這次有好東西嗎?
“有,有,怎麼能不記著小雪萊呢。喏,你看,是新的故事書哦,今天就給雪萊講新故事…”
*
有了一隻小雄蟲後,雌蟲們原本灰撲撲、沉悶、毫無盼頭的生活頓時多了許多歡聲笑語。
相對應的,也還是因為有了他,消耗的物資也比平時多。
有時運氣好能撿到些好家夥還好,有時運氣不好,一點入賬也沒有時,就隻能先緊著雪萊的藥和食物來。
有一次戰爭打到白熱化階段,也直接影響到了主星乃至下麵的幾個附屬星,關卡比平時還要森嚴一些,他們根本進不去。
警戒狀態一直維持整整一個月,假如再沒有新的進賬,他的藥都要斷了。
他們自己餓幾天倒沒什麼,但雪萊不行啊,他每天得用藥,要吃東西啊。
團裡的這些事,年紀還小的雪萊通通不知道,他隻是覺得其他雌蟲怎麼經常躲著他開會啊,尤其是深夜的時候。
他碰見過一次,非常生氣的覺得他們居然有事瞞著自己。
阿瑞斯上去哄著他早早去睡覺,說明天醒來就有了。
第一天阿瑞斯就不見了,
一直消失了整整八天。
等阿瑞斯再回來時,他不僅帶回來了許多美味的食物,還帶回來了比雪萊之前用的效果還要好的藥。
他
寬大的衣服裡還藏著密密麻麻的通用貨幣,一隻給雪萊帶的極度仿真的蜻蜓玩具。
玩具的仿真度極高,觸覺真實,一碰還會發光,光是看著就不便宜。
雪萊是高興的,但其他雌蟲的表情各異,看起來很不安,紛紛詢問阿瑞斯一些雪萊聽不懂的暗語。
他們好像很怕被誰追上,連帶回來的東西都還沒分,就開始麻溜的打包行李,撤離原來的巢穴開始尋找新的地方。
撤離時雪萊還是被阿瑞斯緊緊攏在懷裡,恍惚間好像他第一次救他那樣。
到那時雪萊才感覺阿瑞斯有點不對勁,他的皮膚比平時滾燙,周身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味。
他那時神誌都已經不怎麼清醒的,還是小聲的安撫雪萊:“沒事沒事,我回來了,雪萊…”
而在阿瑞斯消失的幾天也沒睡好的雪萊在熟悉的氣味中緩緩的和上了眼睛。
他始終都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阿瑞斯到底是怎麼偷來的那些錢和東西。
反正從那以後,其他雌蟲說阿瑞斯在外麵受了很嚴重的傷,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再不久後,老團長也在一次外出又沒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