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就是這麼個呆性子,打小在姐妹堆裡混,總希望這些姐姐妹妹們長長久久地陪著他才好。
乍一聽到湘雲就要嫁人了,他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悲感。
每當寶玉此時,他便會想起黛玉來。
這種時候,隻有黛玉才能真正理解他,才能真正給他撫慰。
他心裡想著,還是去與黛玉廝混半日吧,便悶悶地去了瀟湘館。
丫鬟春纖迎出來,笑道:“可是不巧了,我們姑娘剛剛去晴姑娘那了,二爺是要進來等會子還是去彆處耍耍?”
“又去晴姐姐那兒了?”
寶玉垂頭喪氣地道,“自打有了晴姐姐,林妹妹真個把我忘在腦後了,我來十次倒有八次她不在的。”
寶玉自己嘟囔著走出來,心裡想著晴姐姐那爽利性子,指定看不上他這樣婆婆媽媽的,再要跟去凸碧山莊找黛玉隻怕被她嫌棄。
他又不想回怡紅院去,便在大觀園裡漫無目的地走著。
遠遠地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聲音,他乍然抬頭,原來已走到園子的東北角處。
出了小角門,便是梨香院。
寶玉抬腳走進去,見七八個小戲子正在裡麵唱戲。
舉手投足,唱念做打,很有幾分韻味。
見到寶玉進來,她們連忙停下過來行禮。
其中一個叫做寶官的道:“二爺今兒怎麼有空到這兒來了?可要聽咱們唱一段?”
“你們唱你們的,不用管我,”寶玉擺擺手道,“我略坐坐便走。”
戲子們各自回去繼續咿咿呀呀,寶玉抬步走到廊下。
一個小戲子正坐在那兒,頭倚在柱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他過來,她竟動也未動,招呼不打,更不起來迎接。
寶玉與姐妹們廝鬨慣了,隻當那戲子是他的姐妹一般,也過去坐了。
誰知那小戲子竟欠起身子,向旁邊移了移,離他遠了些。
自小到大從未被人這般嫌棄的團寵賈寶玉,心裡訕訕地,不是滋味。
可是看到那小戲子的眉眼,他一下愣住了。
這位姑娘,不正是當日薔薇花架下,一遍又一遍地畫“薔”字的那個麼?
“你怎麼不和她們一塊唱?”他問道。
“身子乏了,懶待唱。”姑娘抬了抬眼皮,愛答不理地道。
“齡官,快彆哄二爺了。你幾時身子不乏?三天倒有兩天說身子乏,不想唱的。”寶官道。
“快唱你的吧,哪那麼多話?”齡官豎起眼來,白了她一眼。
“你就是齡官?”寶玉麵上升起一絲喜色,“都說你唱《驚夢》是最好的,快起來唱給我聽聽。”
“確實是身子乏,嗓子又啞了,唱不了。”齡官仍舊坐著一動不動。
“寶二爺,齡官嗓子金貴著呢。前些日子去宮裡,娘娘叫唱她都敢說嗓子疼,唱不了。不過,你隻管等著,有一個人叫她唱,她必唱的。”另一個叫做玉官的道。
小戲子不肯給自己唱戲,寶玉覺得沒趣。
偏生他從不當自己是高人一等的爺,更不會拿自己的身份壓人,坐了一會子,便怏怏地出來了。
可巧賈薔從另一處走來,寶玉索性轉過花蔭去,隱了起來。
不過一會,院子裡傳來嘰嘰呱呱地說笑聲,又過了一會,齡官真的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