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好成婚事宜,謝淩去了一趟萬箭場。
今日天氣不太好,烏雲壓在天空上方,暗黑的暮色形成了一道深沉的背景,勾勒出少年頎長端正的身影。
他烏發束地高高的,幽藍色的發冠隨著動作在肩上垂下一條細細的發帶。
不時有冷風從身後吹來,少年發絲輕揚,衣擺也被吹起來,整個人都有種冷冷的感覺。
謝昭從他身後走出,將手裡的長弓讓侍從收回去,剛與他站在一起,兩個小侍女便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
她們看起來很高興,連規矩都忘了。
“小公子,葉姑娘真的回來了嗎?”
謝淩一回來,就加緊安排了成婚的事,依然是三書六禮,排場盛大。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說他要娶葉琬。
不是彆人,隻是她。
謝淩已經能記得這兩人的名字,三年前,她離開後,這府裡除了他,也就這兩個侍女每日都去竹園了。
她們很在乎葉琬,對她也很好。
新宅裡總需要一些伺候她的侍女,找新的他不太放心,這兩個丫頭看起來就不錯。
他琢磨著這兩人的話
她真的回來了嗎……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說:對,她回來了,又回到了他身邊。
少年揚起一絲發自內心的笑容,但對他們的語氣仍是淡淡的:“嗯。”
聞言,兩人才恍惚想起來,這樣說話不合規矩,於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謝昭道:“確實是你們的葉姑娘。”
得到肯定的回答,兩人差點哭出來。
青桃抱著緋元,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葉琬還活著的消息,比任何事都重要。
待他們走後,謝淩便要離開了。
謝昭有些不舍。
“阿淩,不讓葉小姐回謝府嗎?”
在母親那邊商討成婚事宜時,他說日後都會住在新宅裡。
意思也就是,成婚以後,自己便不能再隨時見到他。
謝昭吸了口氣,總覺得心裡悶悶的。
謝淩道:“謝府人太多,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不僅僅是侍從丫鬟,弟子門客來來往往也較為頻繁,他不喜歡任何人打擾到他們。
他隻想和她在一起,隻和她一個人。
*
離開謝府的時候,正遇上裴奚從天照山回來。
羅指月不在,他倒是舒心不少,見謝昭送謝淩出門,便喚了他們二人,說是有話要說。
見他神色不一般,兩人也跟了過去。
“還記得之前宮裡鬨屍妖那件事嗎?”裴奚坐下來,往桌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先前歸元寺的屍妖全都跑進了宮裡,榮妃剛生產的孩子不知所蹤,他們查出了屍妖的來源,卻不知道那孩子去了什麼地方,至今也沒半點蛛絲馬跡。
謝昭擰著眉頭,認真思考這件事,謝淩卻在一旁漫不經心地看風景。
少年撐著下巴,眼神冷冷淡淡的。
他看起來沒在聽,但又覺得注意力在他們的話上。
“榮妃生產的時候,產婆意外身亡,孩子也隨之消失,但是……”
裴奚指著盒子:“我這幾日卻發現了一個東西。”
謝昭打開盒子,盒子裡隻有一簇斷裂的箭羽。
箭羽黑白相間,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光澤。
謝昭問:“這是什麼?”
裴奚道:“這是產婆馬車墜崖時,從馬蹄裡找到的東西,先前我們一直沒在意,混在那堆證據裡,前幾天我翻找的時候,覺得這些東西都應該查一查,誰知道
一查就查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謝淩掃了一眼,在看到那根箭羽時,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他周身開始彌漫出一股不一般的氣場,連對麵的裴奚都察覺到了。
他對謝淩說:“這箭羽不是尋常的東西,我仔仔細細探了許多地方,最後發現,隻有皇帝身邊的禁軍才可以用這種箭羽。”
少年漠不關心地彆過頭,一個字都沒說。
麵對謝淩的態度,裴奚無語地沉默了一會兒。
謝昭道:“禁軍的東西,為什麼會在產婆出事的地方出現。”
裴奚:“是啊,宮裡的禁軍隻有皇帝才能調動,就算是武毅侯府的小侯爺,也沒這個權利。”
如果真是如此,皇帝讓禁軍去產婆進宮的路上做什麼……
他們的箭羽又為何會出現在馬蹄上。
兩人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但又很快放棄了這種想法。
虎毒不食子,不可能是這樣……
可謝淩卻說:“你們還不相信?”
他冷笑一聲:“皇宮就是這樣。”
不知為何,少年的語氣有些古怪,明明是他不了解的地方,卻能果斷地得出這種結論:皇宮就是這樣。
冷心薄情,皇權之上,威脅到皇權的,就算是手足至親也可以割舍。
榮妃的母家勢力龐大,皇家本就式微,一邊是武毅侯府,一邊又無人能繼承大統,若榮妃真的生下一個皇子,保不齊又會出現後妃垂簾聽政的局麵。
榮妃的孩子,除了皇帝,誰又能動的了。
無論是為了皇權還是大盛,這個皇子都不可能被允許留下來。
也許從宮宴開始,一切就都安排好了。
哪有什麼前朝厲鬼,不過都是一個說給外人聽的幌子。
用鬼神來掩蓋那些醜事,是權利中心的人,最擅長做的事。
“那那些屍妖是怎麼回事?我們確實在歸元寺發現了一直藏著的屍妖。”裴奚問道。
少年長睫微落。
“屍妖……”
他抬眸看向裴奚:“我怎麼知道。”
“……”
他看起來並不感興趣,也不管這兩人要怎麼處理這件事,起身徑直離開了謝府。
*
雖然一開始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但當裴奚將那東西拿出來的時候,心口還是止不住的難受起來。
謝淩走進宅子裡,在黑暗的長廊中往葉琬的屋子走去。
他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幽潭,周身的潭水冰冷刺骨,讓他無法動彈,呼吸都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