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十大幾的人了,真夠害臊的……
窗外路過幾個穿藍色校服的學生。
安城一中的校服這麼多年就沒換過。
“路小姐。”對麵戴眼鏡的斯文男子叫了一聲, “路小姐?”
路栩回過神來,露出得體的笑:“不好意思,您剛說什麼?”
“跟我就彆說您了, 多生分。”男子摩挲著杯子邊緣, “聽介紹人說你今年二十五歲, 父母離異,又是重組家庭, 對嗎?”
“嗯。”
“其實一開始,我家人對離異又重組的家庭還是有些看法的……”
路栩的眼神又被那幾個學生吸引了去。
儘管已是傍晚,但室外溫度仍不低,可他們卻絲毫不在意悶熱的溫度, 自顧自地嬉笑打鬨。
“今天多少號來著……”她自言自語道,接著低頭翻找手機。
“六月一號,兒童節。”男人搶先看了眼腕表,笑意盈盈, “怎麼,你也想過小朋友的節?”
她突然想起,這個時間, 正好是她那屆高三的畢業典禮。
路栩喃喃自語了一句。
“快高考了。”
她已經記不清,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多久。
男人皺眉:“什麼?”
路栩收回目光:“沒什麼,您繼續。”-
路栩記得,畢業典禮之後,她就一直在家複習。
高考那兩天, 全市溫度達到了新的巔峰。
最近全家人都以路栩為中心,一切都為高考讓路。
原來爸爸是不讓她晚上睡覺開一夜空調的,怕著涼。但這幾天又怕她中暑,專門去買了擋風板, 給她房間的空調裝上。
平時不聲不響的趙阿姨,也跑去投訴在樓下跳廣場舞的老頭老太太,不讓他們打擾高考生的休息。
路栩的考點離家很近,走路十分鐘就能到,沒有堵車的風險,但六月七日那天早上,她還是不到五點就醒來了。
她走出房間,早餐早就備好了,爸爸和趙阿姨都小心翼翼的,沒人提考試的事。
“爸,你不用這麼緊張。”路栩為了緩解氣氛,安慰爸爸。
爸爸機械地點了點頭。
從家裡出發前,路栩抬頭,在樓下的樹上看到了一隻喜鵲。
爸爸高興地說,這是好兆頭。
路栩的考點是個很老牌的中學,教室裡沒有空調,隻有幾個大吊扇,即使它們在賣力旋轉,照樣吹的是熱風。
考場裡的所有人都汗流浹背,頭昏腦漲。
最後一科是英語,交完卷後,路栩後排的男生喊了一句:“得嘞,再來一年!”
教室裡其他人默默地收拾東西,毫不關心。
黏膩的,混著汗味的環境中,高中三年,在那一刻塵埃落定-
考完試當天晚上,路栩拒絕了爸爸和趙阿姨的慶祝晚飯,跑去跟張晚憶壓馬路。
她們兩個人走在空曠的街道上,一前一後。
夏夜的晚風溫柔,路燈散發著曖昧的暖橘色。
張晚憶突然停下腳步,轉過來倒著走。
“韓碩今天跟我表白了。”她頓了頓,“考完試,他打車到我的考點門口說的。”
是韓碩的作風。
“你答應了嗎?”
張晚憶搖了搖頭:“我說考慮考慮。本小姐這麼容易就被他追上,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但你最終還是會答應的吧。”路栩問道。
張晚憶想都沒想,便說:“不然呢,除了我還有誰願意要他啊。”
路栩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孩,她眸子明亮,看著遠方。
韓碩喜歡張晚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而這一次,是他的正式表白。
他們兩個之間的故事,從六年前的安城一中初中部,一個漂亮女生遇上她的胖子同桌時,就開始了。
說完了自己的事,張晚憶猶豫了片刻,對路栩說:“路栩,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要跟我說實話。”
“嗯,問吧。”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大家都是花季少男少女,咱們學校帥哥也不算少,高中整整三年,總有動心的時候吧——”
還沒等張晚憶說完,路栩便回答:“有。”
試探一問,沒想到真的有收獲。
張晚憶用力眨了眨眼:“誰啊?”
曲修寧離開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路栩心裡又泛起一陣酸澀。
既然已經不可能,也沒有再說出來的必要。
見路栩沒有回答,她又問:“那你告訴過那個人嗎?”
路栩搖了搖頭,最終什麼都沒有說:“沒有,他一直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路栩去學校領答案。到了學校,滿眼的花花綠綠。
高三學生終於可以不用穿校服,不少人專門挑了學校不讓穿的短裙、破洞牛仔褲招搖過市。
領答案的時間段是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因為學生都是陸陸續續來的,老章頭和周老師便讓五六班學生都集中在五班教室裡。
路栩和張晚憶一起對完了所有答案。
語文和英語作文按比較保守的分數來估,她的總分應該在670左右。
雖然跟最後一次模擬考的超高分有差距,但也算是考出她的真實水平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沒有考砸,也沒有超常發揮。當然,這樣的分數跟P大也無緣了。
路栩分彆給爸爸和媽媽打了電話,說了預估分數。
給爸爸報完670的數字,聽筒那頭許久沒有聲音,路栩忍不住問了一句:“爸,你是不是哭了?”
而媽媽這邊,人設萬年屹立不倒。她感情沒表現出太大起伏,給出了幾條建議:“報誌願以前,彆撒丫子就知道玩,這段時間思考思考你將來想從事什麼行業,再決定報什麼專業。”
路栩剛掛斷電話,鄒銘琦就闖進教室來。
他穿著籃球背心,汗涔涔的,肩上背了個書包,從書包的輪廓能看出裡麵裝了個籃球。
鄒銘琦在老章頭那裡領了答案,往路栩和張晚憶這邊走來。
鄒銘琦自然地坐在路栩前麵,轉過來跟她搭話:“你考得怎麼樣?”
“……還行。”
張晚憶看出他們之間的尷尬,試圖挑開話題:“我們就彆自取其辱了,學霸的還行,跟我們的還行,能一樣嗎?對了,你怎麼也來對答案啊?”
“我參加高考了,為什麼不來對答案?”鄒銘琦自然地坐在她們倆前排。
“你不是走J大的自主招生嘛?”
鄒銘琦無奈笑道:“自主招生也要參加高考啊,隻是有降分優惠,我又不像曲修寧一樣直接保送。”
又一次聽到了曲修寧的名字。
路栩心裡一緊。
張晚憶接著問:“曲大神是上P大還是出國,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知道,那小子自從離校之後就神秘得很,問什麼都不說,還總找我要每次模擬考的年級排名表,也不知道他關注這個乾嘛。”鄒銘琦聳了聳肩,“我一會要跟他打球,到時候可以問問他。”
路栩在旁邊一言不發,默默聽著關於曲修寧的消息。
聽到曲修寧的名字,教室裡另一個人也坐不住了。
待鄒銘琦離開之後,周及主動跟路栩搭話,說自己估了685。
周及很嚴謹,她估分應該不會差太多。
路栩也如實報上自己估的分數。
“恭喜你啊,考得不錯。”
“你也是。”路栩回應她。
一笑泯恩仇。
“總算是沒輸給你。”
路栩忍不住開玩笑道:“哇,你這麼計較啊。”
“喂,你好煩,我是認真的。”周及袒露心聲,“我把你當對手,後麵幾次模擬考你總分上了690,我還真有點被你嚇到了。”
“現在結果出來啦,還是你略勝一籌。”
她們倆一起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著遠處。
路栩忽然覺得這場景好熟悉,她和曲修寧也有過這樣的時刻。
可是那個時刻一去不複返了。
周及低頭笑著說:“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歡過六班的曲修寧。”
路栩搖搖頭:“不知道啊。”
“彆裝!”周及笑著打了她一下,“我就告訴過你一個人。”
“你不是讓我彆說嘛,我隻好裝不知道。”
“你怎麼這麼煩人啊。”周及差點被氣死,努力說回正經的,“知道嗎,我有段時間特彆嫉妒你,你跟他認識,還跟他說話,老章頭還讓你們一起批卷子。可後來我知道你們隻是普通同學之後,心裡好受多了。我也特彆努力過,想讓他看見我,結果還是無疾而終。”
可能所有的暗戀,都隻能無疾而終。
路栩本應該慶幸的,可她現在隻有難過。
離開學校前,她們路過籃球場,看見鄒銘琦一個人在球場投籃。
曲修寧大概還沒來。
張晚憶不解道:“這種天氣還打球,也不嫌熱。”
大概是天意吧,畢業典禮那天,也許就是跟他見的最後一麵-
回到家後,路栩開始收拾高中的東西。
高一到高三的課本和練習冊,擺了滿滿一屋子。
“課本都留下,卷子什麼的可以處理掉。”爸爸靠在她房間門口,建議道。
她從書堆裡挑出課本往紙箱裡放,卷子堆在一旁。分類到最後,桌子上剩下一本《樹上的男爵》。
沒記錯的話,書裡還夾著兩張照片。
一張偷的,一張偷拍的。
但她沒有翻開,把這本書也放進了紙箱。
就此,和過去告彆-
吃完飯,天已擦黑。
男人要送路栩,被她拒絕了。
跟相親對象告彆後,路栩在附近隨便走了走,不自覺便晃到了安城一中所在的那條老街。
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撲麵而來。
她終於能體會到那些榮譽校友所描繪過的感覺。
老街口的電影院依舊,麻辣米線門頭多少年了還沒換,那家燒烤店,就連桌子擺放的方式好像還跟以前一樣。
就連這初夏的熱風,都和當初如出一轍。
學校的大門重新修整過,看起來比以前更新。
這一切近在眼前,回想起來,卻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校門緊閉。
透過柵欄門,她看到行政樓前工人正在拆卸如同鬥獸場一般的架子。
她走到保安室門口:“師傅,我是一中一三屆的校友,現在能進去嗎?”
保安擺了擺手:“馬上高考了,裡麵在布置考場,不能隨便進。”
意料之中,但心中難免失落。
她接著跟保安搭話:“這是今天剛拍完畢業照嗎?”
“是啊,這些年每年都是六月一號舉行典禮,拍畢業照,然後就放假等高考。”
畢業的流程也沒有變。
她趴在柵欄門外看了一會才離開。
她走出幾米遠後,聽到背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師傅,我是一中的校友,能進去看看嗎?”
保安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路栩心想,還有跟我一樣的傻子呢。
二十大幾的人了,跑到高中校門口來憶往昔,真夠害臊的。
她沒有回頭,往相反方向走去。
第32章 突然擊中了毫無防備的她。……
路栩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自從工作後, 她就在外麵租了個一室一廳,隻有周末偶爾回來一次。
爸爸,趙阿姨還有趙斯然剛吃完晚飯, 爸爸正在和趙阿姨一起收拾廚房。
“姐, 聽說你去相親了啊。”趙斯然嬉皮笑臉地湊上來, “怎麼樣,有結果嗎?”
什麼呀, 才見一次麵,哪來的結果。
走過青春期的趙斯然,個子猛躥到了一米八,聲音也變了, 路栩在他旁邊都顯得嬌小。
趙斯然今年讀大一,學校就在安城本地。
高中時他成績一般,愁壞了趙阿姨。可他這人命好,跟當年的張晚憶一樣, 平時吊兒郎當,大事絕不含糊。他高三奮起了一年,高考竟然剛好踩上了一本線。
趙斯然考上大學, 算是了了趙阿姨一塊心病。上大學之後,他算是正式放羊了。
六月應該是大學的考試月,也不知道趙斯然窩在家裡乾嘛。
“一邊兒去,你一個大學生,不好好住校複習, 成天跑回家乾嘛。”路栩給了趙斯然一腳。
“我這不是聽說你鐵樹開花,專程趕回來迎接你的喜訊嘛。”趙斯然逃走,癱倒在沙發上,“不識好人心。”
趙阿姨聽見外麵的說話聲, 說了句:“斯然,是不是你姐回來了。”
趙斯然沒好氣地說:“不知道不知道!”
“小栩,你回來了。”爸爸從廚房裡探出半個身子,“怎麼現在才回來?”
她當然不會把改變路線去一中門口憶往昔的事說出來,隨便答了句含糊過去。
爸爸又接著問:“今天跟沈明錚吃飯吃得怎麼樣啊?”
路栩腦子短路了一瞬間,正要問沈明錚是誰,突然想起來是那個相親對象的名字。
路栩換上拖鞋,走進廚房:“他這名字可夠小言的。”
“什麼?”爸爸沒聽懂。
“小言,就是言情小說男主角。”趙阿姨笑著說,“對吧小栩?”
路栩點點頭,轉向爸爸:“爸,你就是死愛麵子活受罪,你以後能不能學會拒絕。以後彆再讓我見什麼相親對象,白費力氣。”
這個沈明錚,是樓下李叔纏著路曉明非要讓路栩去見的。路曉明想著鄰裡鄰居的,不好得罪,便答應下來。
“怎麼,沒看上?”爸爸好像沒怎麼在意。
“我還沒看不上人家,人家就先說對離異重組家庭的孩子有看法。”路栩靠在廚房門框上。
“他真這麼說?”路曉明眉頭一皺。
那還能有假。
一整頓飯下來,她就聽進去這麼一句。
不過估計那個沈明錚對她印象也不太好。
正合她意。
趙斯然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什麼玩意兒呀。姐你彆在意,他嫌咱是重組家庭,咱還嫌他名字矯情呢。”
趙阿姨讓他閉嘴。
路栩緊挨著他坐下,比了個大拇指:“英雄所見略同。”
“你李叔叔催了幾次,你去見了也算是給過麵子了。”爸爸說,“既然覺得沒眼緣呢,以後不聯係就行了。”
路栩如釋重負,鞠了個躬,說了句“恭敬不如從命”。
“還是咱爸敞亮,我姐才25,正是一枝花的年紀。”趙斯然下巴抵在沙發靠背上,突然話鋒一轉,“不過姐,你能不能往家裡帶個異性讓我們瞧瞧啊,這麼多年了,也不見你談個戀愛。”
這次輪到路栩讓他閉嘴。
爸爸從廚房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斯然說的沒錯,你看看你那閨蜜,是不是都要結婚了?”
爸爸說的是張晚憶。
路栩點點頭。
“還是跟以前的男朋友嗎?”爸爸從桌上抽了張紙,“我上次在超市碰見過她,挽了個年輕男的,看起來挺瘦的。”
上次上次,都兩年前的事了,還總拿出來說。
看來爸爸是真的老了。
“她從高中畢業就沒換過。”路栩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跟爸爸這麼說了。
“你看看,人家這就叫校服到婚紗。”爸爸不知從哪兒學了這些時髦詞彙,“如果一直沒換男朋友,那她男朋友,不還是當初你的小胖子同桌嗎。”
路栩回答:“人家現在可不胖,還挺帥呢。”
路栩說的是實話。韓碩早就在張晚憶的督促下減肥健身,還改變了穿衣風格。乍一看,確實算帥,他們都曾打趣韓碩是養成係男友。
爸爸又蹦出一句:“胖子都是潛力股,說起來,當初還是你近水樓台呢,怎麼就讓人家搶占先機了。”
且不說張晚憶和韓碩初中早就認識,就路栩和韓碩稱兄道弟的相處方式,他倆就沒可能擦出什麼火花。
路栩開玩笑道:“得了吧,他還不如沈明錚呢。”
爸爸欲言又止。
張晚憶畢業後先是進了電視台工作,跟一檔時尚節目,節目上經常會請些時尚造型師搭配。因為她形象好個子高,模特不夠時,有時會被薅去當穿搭展示模特。
久而久之,就有零零散散的節目粉絲在微博上私信她表達喜愛。
她跟路栩提過這事,本來是閒聊,路栩卻嗅到了點什麼先機。
那兩年自媒體剛剛興起,張晚憶從小到大愛美,化妝啊穿搭啊,她從初中就開始研究了,這些對於她來說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路栩建議她在社交平台上,用視頻和照片分享美妝心得和服裝搭配。
路栩說什麼,她一直願意聽。
她人漂亮又有趣,在社交媒體上風格獨樹一幟,粉絲增長得很快。不到兩年時間,就已經成為一個擁有百萬粉絲的時尚博主。
之後她便辭掉電視台的工作,專心做起了全職博主。
張晚憶再次確信,路栩就是她生命中的貴人。
兩個月前,張晚憶跟韓碩終於結束愛情長跑,見父母,訂了婚。
婚禮在年底。還有大半年,她就火急火燎地開始備婚了。第一件事,就是敲定路栩當伴娘。
張晚憶絮絮叨叨地跟路栩講,現在四大金剛都又貴又難約檔期,好的團隊都得提前一年訂;還有婚慶場布,要有風格不落俗套;跟妝師要有水平,總不能還不如她自己化的;婚紗至少要穿vera wang……總之結婚的全套她都得選最好的,她還指著婚禮vlog再衝一次熱門呢。
路栩聽得腦袋像進了漿糊。
結婚?離她還遠著呢-
晚上,路栩躺在床上玩手機。
趙斯然在外麵敲門,隨後伸了個腦袋進來,膩歪地叫了一聲“姐”,然後諂媚地問她最近工作忙不忙。
路栩警惕地坐起來,擔心下一秒這小子就會從嘴裡說出“我看上一雙球鞋”之類的話來。
這個教訓是花五千塊人民幣買來的。她不能蠢到再犯一次。
“沒錢,不會網購。”她洋洋得意。
我預判了你的預判。
“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堪啊?”趙斯然進來,關上門,“找你說正事呢。”
路栩放下手機。
趙斯然坐在椅子上,醞釀了半天。
“有屁快放。”
“我是說,你一直沒談戀愛,是不是有什麼心結啊?”
這一聽就不是趙斯然的口吻。
路栩臉一沉:“是不是爸讓你來的?”
“我演技有那麼差嗎?”趙斯然站起來,企圖在自言自語中退出路栩的房間。
路栩蹙眉,提高聲音道:“趙斯然,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就,就是,姐,你是不是忘不了什麼人啊?”
路栩仍然不明白。
趙斯然一副凜然就義的樣子,全招了。
趙斯然畢業的時候,也是堆了一屋子的書。路曉明讓他跟路栩當年一樣,把所有課本留下來,裝進紙箱裡。
“我的回憶可還都在呢……”路栩撩開床單,發現床底下空空如也。
她猛地抬頭看著趙斯然:“我書呢?”
“全都搬到雜物間了。”趙斯然趕緊撇清關係,“爸嫌家裡舊東西太多才讓我搬的,跟我沒關係啊。”
路栩歎了口氣說算了,反正這麼多年也沒從床底下拿出來看過,課本什麼時候換了地方,她也不知道。
“搬箱子的時候,我看你箱子都沒封,就手賤打開翻了一下最上麵一本書,結果從裡麵掉出來兩張照片……”
路栩終於想起點什麼了。
她隻覺得血快要衝到頭頂。
她突然不受控製地喊了一聲:“你們乾嘛隨便動我東西啊?!”
趙斯然嚇得腿一軟,半跪在她麵前:“我也不知道那裡麵有你的秘密啊,爸說全都是你的課本,還是他看著你收拾的,我以為隻是課本而已……”
一時間,路栩腦殼子生疼。
來自七年前的少年的臉,突如其來地衝破時間,浮現在眼前。
她早就把照片封存起來了,為什麼還是能一下子想起那兩張照片的所有細節?
“照片呢?”路栩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我放回去了,還用膠帶封上了。”
“你們都看過照片了嗎?”
“也、也不是,那天就我跟爸在家,但不知道我媽知不知道這事。”趙斯然快把自己繞進去了。
路栩盯著趙斯然的眼睛:“照片上的人,你認識嗎?”
趙斯然茫然地搖了搖頭,這次不像是演的。
他真的忘記了路栩曾經胡編亂造過的“拜考神”,也忘記了他們在書店有過一麵之緣。
路栩長出了一口氣,還好當年這個小屁孩隻有十二歲。
“照片的事我們其實都快忘了,剛才爸才突然想起來。那本書是你高考後放進箱子裡的,他猜你一直不談戀愛,會不會是因為照片上那個人……”
爸爸上了五十歲,怎麼跟個八卦記者似的。自己不來問,還派了個演技差的趙斯然。
“你怎麼知道我沒談過戀愛?”路栩反問他。
趙斯然以為有什麼可打探的消息,又來了精神。
“我才不告訴你呢。”
路栩說完,背對著趙斯然側躺下。
她冷冰冰地說:“我談不談戀愛跟那照片一點關係都沒有,出去彆跟爸瞎說。”
趙斯然灰溜溜地轉身準備出去,隻聽見背後又扔來一句:“給我把燈關了,門帶上。”
他敢怒不敢言,用怨氣十足的眼神回看了一眼,氣鼓鼓地按了下門口的開關。
周圍安靜下來,路栩有點失神。
一片黑暗之中,七年前的記憶如洪水一般,突然擊中了毫無防備的她-
這些年,路栩也不是完全沒有曲修寧的消息,畢竟他是眾人皆知的風雲人物,完全屏蔽他是不可能的。
路栩的高考分數跟她估的相差不大,672。報誌願之前,她忍不住去學校找了一趟周晴。
問了幾個關於報誌願的問題後,她終於問了最想問的:“周老師,六班的曲修寧去了哪個學校啊?”
“他啊,他去P大了,不去留學了。”周晴並沒有多想,直接告訴了她,“怎麼想起問他啦?”
路栩露出一個標準而虛假的笑容,掩蓋住她的真實目的:“這不是對P大有點不甘心嘛。”
周晴安慰她:“不用隻盯著P大,你的分數完全可以隨便挑學校。”
後來,她知道了那一年的文科狀元是任晉萱。
再後來,她又聽說曲修寧放棄留學選擇P大,是因為任晉萱也報了P大。
是真的,還是捕風捉影,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一家三口重新湊在一起,跑了無數個招生會,問了很多朋友,為她的未來出謀劃策。
她想起一個晚上,她曾隱晦地跟曲修寧提起,想跟他走同樣的路。
那時她的頭腦和心都是熱的,隻想靠近他。
而那個少年認真地對她說,“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
他們終究不會走在同一條路上。
於是她決定不再任性。
最終,路栩被F大的工商管理專業錄取,去了上海。
她在去上海的飛機上想,相距天南海北,她大概就不會每天都想起他。
後來,聽說曲修寧用高考和大一的成績又申請了英國的學校,大一暑假就出了國。
大四的時候,她獲得了公費去美國交換一年的名額,接著又申請了美國學校的研究生。
那時候,他們真的天南海北了。
高三的時候,每天滿腦子都是曲修寧,她無法想象見不到他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
可後來她親身驗證,時間真的會衝淡很多東西。
就比如,她真的很少再想起他。
有一年跨年,她跟朋友跑去時代廣場,跟成千上萬的陌生人擠在一起,整整七個多小時,連廁所都沒法去,隻為等最後的慶祝時刻。
各色寫著新年願望的彩紙從天而降、盛大的煙火升空時,周圍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周圍的情侶開始擁抱親吻,所有人都在喊“Happy New year”。
她望著天空中震撼的場景,一時間忘了快要失去知覺的膀胱。時代廣場跨年的氛圍,要比那年在安城中心廣場要濃一萬倍。
可一刹那,她突然想起12年的那個跨年夜,她和那個少年緊挨著,煙火映照著他明亮的眼眸。
而那是她那一整年中,第一次想起他。
十七歲的時候,眼中看到的世界很小,愛情很大。
後來她才明白,這句話反過來,才是現實。
在美國的時候,有個男生追求過她。
很巧的是,他們年紀一樣大,也都是安城人。
起初是路栩在留學生的群裡問有關宿舍的事,為了不打擾群裡其他人,兩人加了好友,他很詳細地給出了解答。
而後在閒聊中,他又在路栩打字的某些方言習慣中猜出了她是安城人。
在異國老鄉見老鄉,兩眼直冒光。
因為老鄉的關係,也為了感謝他,他們見了一次麵。
之後男孩一次又一次地約她。她察覺到,男孩對她似乎很上心。
後來,他們一起在電影院看《變形金剛5》的時候,男孩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那部電影的劇情她記得很清楚,但男孩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卻有些淡忘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被曲修寧攥著是什麼感覺。但她知道,一定不是這種感覺。
可她沒有把手抽走。
她在想,是不是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也可以擁有美好的愛情。
這段被她寄予厚望的愛情,隻存在了兩個月,就消亡了。
他們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愛好,性格,成長環境,相處起來是有些費力的。而她對待很多事無所謂的態度,也讓男孩惱火。
可她印象中,自己並不是這麼難相處的人。
她冥冥中意識到,這段感情可能隻能到這裡了。
後來,那個男孩要她從學校搬出來,一起租房的時候,她拒絕了。
那個男孩說她是幼稚的高中生思維,她則執拗地反問“就是,怎麼了”。
高中時代是她最珍貴的記憶。
她在意的,是悵然若失中心底那份純白的牽絆。
畢業後,路栩立刻回國了,沒有一絲留戀。
她回到安城,進入一家做化妝護膚產品的外企做市場戰略,開始了她的職場生涯。
而曲修寧的近況,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頭疼了一夜。
路栩早上踩著高跟鞋衝進辦公樓時,還是昏昏沉沉的,路栩實在太疲憊,特意買了杯美式。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不管你前一夜怎樣的多愁善感,第二天還得為打卡衝刺。
跟遲到要扣的幾百塊來比,那點青春往事算什麼!
在這種時尚美妝為主的公司,壓力真的很大。
周圍同事每天都盛裝出勤,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跟在《穿Prada的女魔頭》片場一樣,把專業和精致演繹到極致。
第一,不能遲到;第二,還得漂亮。
“哇,你總能精準地踩著最後一分鐘進辦公室,佩服佩服。”同事傑西卡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傑西卡是個特彆漂亮的姑娘,傑西卡她的工作名字。說實話,叫得久了,路栩一時也想不起她的真名。
“早啊。”路栩疲憊地癱倒在工位上。
“準備戰鬥了姐們,下午有會,可能半天還開不完。”
路栩絕望道:“什麼事?又有會?”
“談判。”
路栩大腦跟宕機了一般:“談判?跟誰?”
“跟勝華招商部啊。”
勝華是本地的一個商業品牌,這幾年勢頭很猛,版圖已經擴展到了全國。
她們的一個全新產品線即將上市,首批線下商場裡,就有勝華。
路栩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會議記錄。
上一場會議路栩沒有參加,但會議記錄是共享的,瀏覽了幾分鐘,她終於找回狀態。
“上周不是敲定要進場了嗎,怎麼又談判啊。”她問。
“還不是勝華的太子爺找事,嫌咱們在他們商場裡不是首店,店的風格也要跟他們商場相匹配,所以要再談。”傑西卡很不開心,“這本來就是一個互相選擇的過程,他們姿態也太高了,我們品牌定位可是很高端的,哪能由得他們呼來喝去。”
另一個同事朱迪安撫她:“彆氣啦,拿出專業的水平,降服太子爺。”
路栩挑起一根眉毛:“太子爺?”
朱迪在她電腦上方露出兩隻眼睛:“對啊,太子爺好像才二十來歲吧,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一回來就負責招商這一大塊業務。誰不知道有錢人家的小孩扔去國外的野雞學校鍍個金,回來搖身一變成老總,真是命好。”
說完,她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
她們品牌會辦一些高淨值人群的社交活動,他們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也不算少,這點心態她還是能平衡的。
“誰讓人家會投胎呢。”路栩繼續盯著電腦,沒在意這個,“這個會我不用參與吧。”
“領導說了,全員參加,逃不掉的。”朱迪聳了聳肩。
路栩絕望地靠在椅子上:“好吧。”
傑西卡扶著下巴:“不過聽說太子爺超級超級帥,帥到慘絕人寰的那種。”
朱迪給她潑了盆冷水:“再帥也輪不到你,還是多想想怎麼渡劫吧。這個階段都這麼艱難,到時候遞交施工圖和效果圖,還不知道怎麼刁難我們呢。”
傑西卡接了個電話。
即使對著手機,她也習慣性點頭微笑:“曲總下午兩點到是吧?好的好的,我這就去跟行政說,一定做好接待,領導放心!”
聽到“曲總”兩個字,路栩突然間抬起頭。
第33章 你那麼好認。
路栩瞬間感覺有點懵。
傑西卡其實念的是一聲, 她卻理所當然地聯想到了曲修寧的曲。
“啥?曲總?哪個曲?”她連問了三句。
“屈?曲?瞿?好像是曲吧,我總聽他們qu總qu總的叫。之前開會也沒他,之前一直是跟那個姓馬的總監敲定事項。”傑西卡用手機抵著下巴, 語氣不確定, “他一個人管品牌規劃和招商那麼大一攤子事, 倒有這閒時間跟我們這一個品牌磨,真有意思。”
路栩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你剛不是還說我們也算是高端品牌, 由不得人家呼來喝去,人家現在主動上門來開會,你又嫌人家閒。”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那個曲總還是屈總說話。她勸自己,她不是心態不穩, 隻是在打抱不平。
朱迪為路栩幫腔道:“就是,咱們賺月薪的,還是彆替人家繼承家產的富二代操心了。”
幾分鐘後,她們所有人的電腦裡都收到了會議通知郵件。
路栩在合作方參會人員名單中, 看到了久違的那個名字。
曲修寧。
她的心忽然一空。
她盯著那個名字,看的時間久了,都快不認識那三個字了。
“就一個會議通知, 你也不用看這麼久吧。”傑西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路栩背後。
路栩嚇了一跳,點了最小化:“你怎麼還不去準備接待的事?”
傑西卡在辦公室裡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去行政部。
她上次因為內部流程問題跟行政部主管吵了一架,從那之後隻要是市場戰略部的事項,行政部就卡得很厲害。
“行政部那個菲奧娜, 以為自己是誰啊,我剛在OA上預約了大會議室,還不到兩秒鐘她就給駁回了,說事項寫得不清楚, 我懷疑她都沒看!”傑西卡在辦公室來回走著,大聲嚷嚷道,“你們說,我們也都是名校畢業的,你倆還留過學,學曆不差,長相也不差,憑什麼要對內被行政部拿捏,對外被什麼都不懂的富二代拿捏。”
傑西卡也就敢在她們自己的辦公區域窩裡橫。
朱迪聳了聳肩:“名校畢業怎麼了,我們要承認自己是普通人。”
朱迪是個清醒的姑娘。路栩自愧不如,但她認命。
學生時代,所有人都自命不凡。
高一的一次班會上,範老師讓大家大家對未來暢所欲言,這個想當物理學家,那個想當畫家。路栩記得,韓碩把腦袋伸過來小聲說“我就想當個老人家”。
當時他們同桌倆笑成一團,還被範老師點名批評。
現在才知道,那不是個笑話。
當學生的時候,以為迎接他們的都是美好光明的未來。長大後才發現,成年人的世界是如此單調無趣,大多數工作,無論體麵與否,都逃不過日複一日。
名校畢業如何,留過學又如何,站在高處不容易,接受自己的普通更不容易。
以前複習累了的時候,路栩曾經在腦子裡演過一出甜蜜愛情劇,她和曲修寧一起去國外念書,然後變成一對很厲害的情侶,回來一起掌管大企業,將股市玩弄於股掌之中的那種。他們這對金童玉女,呼風喚雨,分分鐘幾百萬上下……很扯,但她當時暢想得很開心。
現在,曲修寧就和她瞎想的一樣,一躍成為“太子爺”。而她,隻是個出入寫字樓的白領。
雲泥之彆。
還不如高中時候呢,至少五班和六班沒什麼高低之分。
但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普通。
傑西卡沒精打采地抱怨:“要是有世界末日,或者有個高富帥來娶我就好了,我到底什麼時候能不麵對這些傻×啊。”
路栩打趣道:“你沒聽過那句話嗎,靠男人是附屬品,靠自己是打工妹。支棱起來吧,打工妹。”
朱迪接著補刀:“世界末日八年前大家就叫囂過了,還不是活到現在了,接受現實吧,打工妹。”
路栩又想起了2012年。五班教室裡,大家起著哄看完了《2012》,周傑倫《世界末日》的熟悉旋律,又在耳邊播放。
天灰灰,會不會,讓我忘了你是誰。
夜越黑,夢違背,難追難回味。
突然間,朱迪的聲音響起來:“你與其在這裡癡心妄想,還不如趕緊工作去。”
朱迪這句話是對傑西卡說的,卻意外敲醒了路栩。
停。
路栩強行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工作界麵。
這兩天她頻繁的想起高中時代的事。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好吧,我這就跟菲奧娜鬥智鬥勇去。”
傑西卡說完,便拖著不情願的腳步,跑去和行政部門一起準備接待事宜-
接近中午時分,部門老大安妮風塵仆仆地趕來,手中還拖著行李箱。
“她剛從上海出差回來,連家都沒來得及回,又來公司了。”朱迪搖了搖頭,小聲對路栩說,“太子爺害人不淺哪,安妮肯定恨死他了。”
安妮做了個手勢,所有人立刻領會,自覺拿起筆記本往會議室的方向走。
安妮放下她的名牌包,在辦公室裡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通資料,最後一個進入會議室。
“行政那邊都準備好了嗎?”安妮氣還沒喘勻,就先問傑西卡。
傑西卡跑到安妮身邊,替她拉開椅子:“放心吧領導,樓上大會議室已經預約過了,設備也都調試了,行政部的人去采購水果甜點,一點前肯定能布置好。”
天知道她對菲奧娜做了什麼。
安妮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然後開門見山。
“我們內部提前開這個會,原因大家應該已經知道了。”安妮揉著太陽穴,歎了口氣,“勝華的曲總對我們上次提交的材料和方案還有些異議,租金和水電我已經跟馬總確認過了,這些都沒有問題,下午要談判的內容是品牌經營情況,營業額、毛利,還有不是首店的問題。朱迪路栩,你倆說說想法。”
這個會是臨時通知的,路栩和朱迪拋出的想法都不是很成熟。
朱迪先拋出觀點:“我們這個全新產品線的產品主要是貴婦級彆的,市場反應很好,這些都有相應的數據印證,即使不是首店,也能為商場吸引更多高端購買人群。而且香奈兒和阿瑪尼也不是首店,他們應該不會對這兩個品牌提出同樣的質疑吧。”
安妮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什麼。
路栩補充道:“這樣的話,他們肯定會說我們跟香奈兒和阿瑪尼的品牌影響力還是有一定差距。我認為我們可以從打造概念旗艦店的方向入手,和其他專櫃區彆出來,讓他們體會到雖然不是首店,但在勝華的這家店,是獨一無二的。”
安妮點點頭,順著路栩的觀點延伸出了新的想法:“這個方向可以考慮。因為首店這個真的沒辦法實現,我們跟另一家已經談好了,不過我們可以通過凸顯獨特性,淡化非首店的影響,比如用自己內部資源,請我們的品牌大使加持聲量……”
討論片刻後,她立刻拍板:“你們倆的想法整合一下,配合數據出個報告,一點前發給我。”
接下來,安妮又具體安排了一下每個人需要做的事。
安妮合上電腦,說:“下午的會議全員參加,不得缺席,大家還有什麼不清楚的,直接來辦公室問我。傑西卡,一點半再去檢查一次設備。沒事了,散吧。”
整場會議用時不到二十分鐘。安妮做事雷厲風行,一向如此。
路栩搬電腦和朱迪坐在一起,開始趕報告。
十二點多,安妮過來敲了敲她們辦公位的隔板。
“不用太詳細,一條一條列出來就行,開會的時候我會看情況變通的。你們趕緊去食堂,彆餓著肚子工作。”
路栩笑了笑,她不是不吃,而是吃不下。
距離開會還有半個小時,路栩跑進洗手間。
對著鏡子,她開始審視今天的妝容和穿著。
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搭配一條垂感很好的淺咖色西褲,淺色衣服襯得她皮膚越發白。
她對著鏡子左右轉了轉,很職業,但很普通。
妝容和發型沒什麼,隻是鼻尖有點冒油,她拿出粉餅補妝,又用口紅補了補唇色。
朱迪從身後隔間裡走出來,在路栩身旁打開水龍頭。
“真羨慕你們冷白皮。”她看了路栩一眼
“你補妝嗎?”路栩遞過粉底盒,是公司的新品試用。
“不了,色號不符。”朱迪開玩笑道,“我們這種黃皮,不光要給臉上粉底,還得塗脖子。”
這時候,傑西卡突然衝了進來,特彆興奮:“到處找你倆找不到,怎麼在這兒啊?”
路栩和朱迪同時轉頭:“怎麼了?”
“我看到太子爺了,他們已經到了,就在樓下大廳。他又高又年輕,關鍵是真的帥,特彆特彆帥。”傑西卡把“特彆帥”咬得很重,“我可是咱們部門第一個看到他的。”
朱迪沒什麼波瀾:“就這事?”
“對啊。”
朱迪麵無表情地講冷笑話:“又不是誰先看到誰就有資格當太子妃,你這麼激動乾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搶到太子妃名額了。”
“切,你待會看到他就知道了。”傑西卡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哼著歌,“既然他這麼帥,就原諒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吧。我倒要看看這個繡花枕頭能翻出什麼花來。”
路栩盯著她的背影,心裡輕哼了一聲,什麼繡花枕頭,那是老娘少女時代的男神。
要走出洗手間的門時,她卻有點邁不開步了。
她一會就要見到曲修寧了。
高中剛畢業的時候,她總是在想,如果有一天偶遇曲修寧,她會是什麼反應?她曾經假設過很多她和曲修寧重逢的場景。
在同學聚會上,在街頭,或者在異國他鄉。
當然這些都沒有成真,整整七年,他們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裡。
生活就是這麼愛開玩笑,他們再次重逢,竟然是在工作場合,而且身份懸殊如此之大。
這是她不曾設想過的。
一會曲修寧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呢?呆住,驚喜地叫她的名字,還是假裝認不出?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被曲修寧一舉一動牽動所有情緒的少女了,可這一刻,她還是有些忐忑。
“發什麼愣呢?”朱迪撞了撞她的肩,“走,開會去。”-
路栩和朱迪進入會議室,這個會議室很大,會議桌是長條形的,兩個公司的人分彆坐在長會議桌的兩邊。
幾分鐘後,曲修寧進來了,身後跟了六七個人。
曲修寧的樣子沒變。他頭發還是短短的,有不少碎發,少年感仍在。他穿著淺藍色襯衣和深色西褲,整個人乾練精神,在人群中最挺拔顯眼。
勝華的一群人進來後,路栩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她去的晚,隻能坐在長條桌的尾端,而曲修寧的位置在另一頭,跟安妮麵對麵。
他大踏步走向安妮對麵的椅子,甚至都沒看見路栩。路栩也隻看清楚了他的側顏。
而傑西卡雞賊地占了安妮旁邊的座位。
安妮跟曲修寧和馬總寒暄了幾句,會議就開始了。沒有什麼彆的插曲。
曲修寧的臉自始至終都朝向投影屏幕,他認真聽安妮講,也不時跟安妮討論幾句。
曲修寧先表態度,說二次談判並不是他故意刁難,他講了國外的一些新的商業合作模式,又提出了他的想法,和大家共同討論。
聽了一會,朱迪湊過來小聲說:“這個曲總,還挺專業的,不是什麼繡花枕頭。”
當然。她還能不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談判進行得很順利,大的事項一一敲定,剩下細節會後再溝通,之後的工作曲修寧也不會再親自參與。
曲修寧一行人離開時,安妮起身送他們,路栩和朱迪也跟著站起來。
但曲修寧還是沒看到她。他被一群人圍著,徑直離開。
就這麼結束了?路栩有點意外。
她想象中的場景,全都沒發生。
路栩為自己多餘的情緒而感到可笑,人家連她都沒看見,她不安個什麼勁啊。
不過,這樣也好。她反倒沒什麼負擔了。
回到辦公室,傑西卡坐著椅子滑到路栩旁邊,問:“怎麼樣,很絕吧?”
路栩開始整理自己的辦公桌麵,想讓自己分分心:“沒看清。”
“誰讓你待在廁所不出來,不然還能占個好位置欣賞帥哥。”傑西卡心滿意足,“我可近距離鑒賞過了。”
這時,前台妹子跑過來:“路栩,樓下好像有你的快遞。”
平時快遞都是直接送到樓上的,還沒等路栩開口,傑西卡先露了頭:“讓他送上來唄。”
“路栩,你還是自己去樓下看看吧。”
路栩走出公司,發現保安大叔正在電梯口等她。
“你得跟我到樓下一趟。”保安大叔熱情地說,“要你本人親自簽收。”
路栩第一反應是,該不會是有人送了鮮花?怕送到樓上太招搖,才讓她下樓取?
可想來想去,她身邊也沒有什麼異性。
出了電梯,保安大叔一路領著她,走到大樓外。
“這兒呢。”
路栩聽到聲音轉頭,看見曲修寧靠在大樓外的柱子上,正笑著看著她。
他站姿慵懶,眸色明亮。除了衣服,仿佛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七年前那個少年。
路栩看了看保安大叔,又看了眼曲修寧。
“剛才人多,直接跟你打招呼怕太高調了。想了想,還是單獨叫你出來比較好。”曲修寧不再靠著柱子,站直身體。
這是什麼情況?剛才沒看見是裝的?
可要是看見了,他又是啥時候看她的,她怎麼一點都沒察覺?
路栩仰頭,開玩笑道:“喲,曲總。”
“得了吧你,彆埋汰我。”曲修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子。
時隔七年,他們之間講的第一句話,竟然這麼的……不正經。
不過也正常,難道還指望他深情地說一句“好久不見”?
得了吧,她早就看清了生活。
路栩說:“還以為你剛才沒看到我呢。”
“怎麼可能沒看到,你那麼好認。”曲修寧說,語氣理所當然。
“你那麼好認”。一句話,又讓她浮想聯翩,她有那麼好認嗎?
路栩看著他:“你好像沒怎麼變。”
“你變化很大。”
她成熟了,漂亮了,自信了。
她思緒又忍不住拐回去,變化這麼大,他還能認出她來?
不過她識趣地沒有問。
“是啊,變老了。”路栩自嘲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路栩打斷他:“我當然知道,開玩笑的。”
兩個人麵對麵,陷入一陣沉默。
那麼久不見,他們不知道彼此生活都發生了什麼,確實沒什麼話好說。
也沒人提到高三,畢竟都二十五六歲的人了,穿校服的生活實在很遙遠。
“你現在負責勝華整個品牌規劃和招商嗎?”她竟然問起了工作。
曲修寧點點頭:“對。”
“那很厲害啊。”
“我新上任沒多久,底下人還都不服呢。”曲修寧搓了搓臉。
“你這麼專業又厲害,肯定沒問題的。”
“謝謝,借你吉言。”
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這時正好有人過來低聲對曲修寧說了幾句話,路栩認出那個人剛才也在會議室裡。
大概是在催他。畢竟曲修寧負責那麼多事,自然要比她忙得多。
曲修寧抱歉地說:“我得走了。”
“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行,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你快進去吧,外麵挺熱的。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曲修寧對她說。
路栩點點頭,轉身進了樓裡。
沒有留聯係方式,還吃什麼飯啊。
叫她下來也隻是出於禮貌,寒暄一下。
這是成年人的默契,有時間,就是沒時間,有機會,就是永遠沒機會。
人們總是在“有機會”和“有時間”中消磨掉了一切機會和時間。
她都懂的。
可為什麼還是有點悵然若失?-
路栩回到辦公室,就開始心不在焉。
她在通訊錄裡翻了翻,裡麵沒有曲修寧的號碼。
她才想起來,當年用過的老式手機,通訊錄都是存在手機上的。手機換了好幾個,以前存的那些舊號碼都沒了。
那些細小的回憶,都被她慢慢丟掉了。
而她竟然沒察覺到。
舊手機上的短信,不知還在不在。
下班後,她鬼使神差的,沒有回自己的房子,而是回了趟家。
家裡隻有趙阿姨在。
“小栩,怎麼突然回來啦?”趙阿姨有些異樣,“你爸去樓下遛彎了,你吃過飯了嗎?”
這兩天她確實回來得有點頻繁。
“我吃過了趙阿姨,我不找他,就是回來找個東西。”
路栩匆忙換鞋,回到房間裡,打開各個抽屜翻來翻去。
“找什麼呢?”趙阿姨停在她房間門口。
她想了想,跟趙阿姨說說也無妨。
“我高中時候的那手機,您後來還見過嗎?”
趙阿姨立馬答:“見過見過。有次你爸手機壞了,想用你那個舊手機撐一兩天,可充上電怎麼都開不了機,可能是放太久了。”
“手機現在在哪呢?”
門口響起門鎖轉動的聲音,爸爸回來了。
“我也記不清了。”趙阿姨聽見聲響,跟路栩說,“這不回來了,你問問他。”
路栩快步走到玄關處:“爸,你有沒有見過我的舊手機?高中用過的那個?”
爸爸低頭把脫了一半的鞋又穿上,手重新搭上門把手:“那個……好像還有個快遞沒拿,我去看看……”
路栩被爸爸躲閃的小孩做派氣笑了,她拉住爸爸的胳膊:“你跑什麼呀?是不是弄丟了?”
爸爸說:“沒有。”
她的語氣有點兒急:“那在哪呢?”
爸爸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樓下雜物間。”
趙阿姨也看不下去了,質問他:“那你就跟孩子直說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我這不是怕她吼我動她東西了嘛。”
路栩氣笑了:“爸,我有那麼凶嗎?”
“你昨天晚上吼斯然我可都聽見了。”爸爸委屈道,接著又解釋,“你那手機充不上電也開不了機了,正好那天收舊電器的來,一股腦把好多東西都給他了。”
“算了沒事。”
還好開不了機,不然天知道他還能發現多少秘密。
也許這就是天意-
晚上躺在床上,路栩又睡不著了。
如果說曲修寧直接沒看到她,那她還可以騙自己往事隻能回味,可現在曲修寧看見她了,還單獨叫她聊天,那她可沒法什麼都不想。
可他又沒主動要聯係方式。
想著想著,心裡亂糟糟的。
當年背的滾瓜爛熟的曲修寧的手機號碼,現在也記不起來了。
她一直沒換手機號,即使在國外那幾年,也一直繳著費。也不知道曲修寧用的還是不是當年那個號碼。
她在手機屏幕上漫無目的地劃著,突然發現微信裡好友申請那一欄,多了個紅色的“①”。
第34章 周日一起吃個飯?
微信“新的朋友”那一欄, 有好友申請。
路栩隨手點開,微信名隻有一個字母,N。
下麵緊跟了一句話:【我是曲修寧。】
開門見山, 根本不需要她猜。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微信?
路栩猶豫了片刻, 點了通過驗證。
對話界麵看著有點空。
路栩發了個打招呼的表情, 而曲修寧沒回。
她又點進曲修寧的朋友圈,發現“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什麼有效信息都沒獲取到, 正如同她所了解的他的過去七年。
她覺得微信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人的期待。
從前的短信時代,捧著手機等待回信的感覺,要比現在驚心動魄得多。
而現在,有太多可以分散精力的東西。上一秒為了對方沒回短信抓心撓肺, 下一秒就對著短視頻哈哈傻笑。
還有另一種說法可以解釋,就是成年人都沒有少年人的那股認真勁了。
成年人懂得放過自己。比如路栩,現在就是一個合格的成年人。
等回消息的過程中,路栩把手機抵在下巴上, 思考該用什麼備注。
無論是書本還是通訊錄裡的人,都要分門彆類,這是她從學生時代保留下來的習慣。
直接備注曲修寧總覺得有些放肆, 她想了想,最終把備注改成“勝華-曲總”。
曲修寧仍舊沒有回複。
人家好歹是個總,這會正是應酬的時候,哪能像她一樣可以早早躺下。
她乾脆把手機扔在一邊,沉沉睡去。
手機隨手扔的結果就是忘記上鬨鐘。
第二天早上, 路栩睜開眼睛就已經八點四十。完了,又是一場衝刺。
她租的地方離公司不遠,可這個時間點,黃金地段的房子都救不了她。
從床上彈起來、洗漱到換衣服出門, 她隻用了不到十分鐘。她把口紅粉餅一股腦掃進包裡,打算到公司後再化妝。
匆忙的清晨,讓路栩把昨晚曲修寧加她好友這件事徹底拋在腦後。
又是踩著點進大樓。
路栩跟安妮同一班電梯。
安妮工作之外的話很少,路栩打過招呼後便緊盯著電梯上升的數字,祈禱趕快到達。
“對了路栩,昨天會上說過的調整方案,下周要去勝華那邊彙報。”安妮突然開口,“你跟朱迪去吧。”
路栩亂麻一般的大腦精準地捕捉到了“勝華”兩個字。
“啊?”路栩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就我們倆?”
到了她們的樓層,安妮率先走出去。
“隻是對一些細節。”安妮拿出手機飛速劃著,點開一張圖片,上麵是她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我下周有四天都在出差,你們直接去就可以。”
萬一碰到曲修寧怎麼辦?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們過去是要跟曲總彙報嗎?”
安妮停下來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跟他們馬總監對就行,跟曲總開會我肯定要在場的。”安妮說完便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好的。”
安妮的話點醒了她。
確實是她多想了,他們級彆不對等,如果跟曲修寧彙報,肯定要安妮在場。
她在想什麼呢。
路栩灰溜溜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她貓在辦公位上化妝的時候,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
她瞥了一眼,是曲修寧發來的。
勝華-曲總:【抱歉,昨晚出差在飛機上,落地到半夜了,怕打擾到你就沒回消息。】
路栩特意等到化完妝才回了消息。
這樣顯得她沒那麼閒。
路栩:【沒關係,知道你忙。】
勝華-曲總:【原來你沒換手機號。】
他沒要聯係方式,原來是因為記得她的聯係方式。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路栩:【嗯,沒換。】
勝華-曲總:【我也沒換。】
路栩看著那四個字,不自覺啃起手指。
他發過來的每句話,都讓她忍不住琢磨,到底有沒有更深層次的意思。
一時間,智商仿佛倒退了七年。
這時,朱迪過來拍了拍她的椅背。
“路栩,我們去會議室聊一下下周開會的報告,要怎麼分工。”
她下意識鎖上屏幕。
“好。”
路栩和朱迪抱著電腦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投影好像出了點問題,電腦怎麼都投不上去。
“我去叫傑西卡,她平時經常弄這些。”朱迪扒在會議室門口喊傑西卡的名字,“幫我們看看投影。”
“你們離了我可怎麼辦呀?”傑西卡的聲音由遠及近,飄進會議室。
傑西卡的手指經常幫領導預約會議室、調試設備,對這些設備很熟悉。她在投影儀眾多按鍵上飛快按著,很快,幕布上出現了畫麵。
“這不好了嘛。”
路栩的電腦桌麵投影在會議室的幕布的同時,她的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提示。
「勝華-曲總發來一條消息。」
她的電腦桌麵在會議室的幕布上被放大了N倍。
這個小空間的空氣都凝固了。
傑西卡和朱迪灼熱的眼神快要把她燙熟。
路栩麵無表情地把電腦端微信退出,然後打開工作文檔。
傑西卡急得差點咬到舌頭:“你你你你不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呀?”路栩裝傻,試圖把這個話題劃過去。
“昨天才開過會,你們就加上微信了?”傑西卡一臉不可思議,“你怎麼做到的?”
看來躲不過去了。
“哦,我們認識。”
“你跟曲總認識?”傑西卡的語調又高了八度。
路栩點頭:“我們是高中同學。”
“你為什麼沒早說啊?!”傑西卡委屈地大喊,“明明有聯係方式,還裝作不知道,偷偷摸摸的……”
誰偷偷摸摸了?
路栩語氣很平靜:“高中畢業後就沒見過,我也是昨天開會才知道曲總就是他。”
“好吧。”傑西卡環住她的肩膀,“你們以前熟嗎?”
路栩搖頭:“不是一個班的。”
“那就是出於禮貌才加的你。”傑西卡開始進行自我欺騙式的分析,“昔日同窗,人家搖身一變成總裁,你在兢兢業業上著班,有沒有落差很大?”
還沒等路栩回答,朱迪已經把傑西卡推出會議室了:“行了行了,我們還要說工作呢。”
路栩抬頭對她笑了笑:“謝謝。”
“她就是愛咋呼。”朱迪關上會議室的門,盯著路栩的眼色探聽,“不過路栩,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路栩抬頭望著她。
“你昨天開會前補妝,是不是因為要見他了?”
“不是。”路栩假笑。
“哦。”
可能覺得單純的否認沒什麼說服力,過了一會,她又補充了句:“我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點,畢竟你們都這麼精致,我可不想給咱們公司形象太丟臉。”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還好朱迪沒有深究。她接著問:“他以前在學校,應該也是校草級彆的吧?”
路栩點了點頭:“沒錯,而且每次考試都是第一,競賽保送了P大,還提前拿到英國學校的錄取通知。”
她一直盯著電腦,手上在打字處理工作,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說得如此流暢。
朱迪搖了搖頭,輕笑道:“還說對他不了解。”
“他是風雲人物,有點風吹草動,全校就都知道了。”
“那你們倆以前……”
路栩打斷她,趕緊解釋:“我倆真沒什麼。”
朱迪沒說話。
路栩抬眼,發現她已經在整理工作文檔了。
或許她也是隨口一問,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
過了一會,朱迪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不過我覺得你倆還挺配的。”
“哈?”
“你們倆昨天那裝束,跟情侶裝似的。”朱迪轉著筆回憶,“長相也挺搭的。”
“得了吧,你恐怕是沒見過美女。”路栩自嘲道,“沒準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
朱迪想了片刻,點頭表示認同:“也是,他這樣的,不大可能是單身。”
多麼傷人又現實的一句話。
但路栩已經免疫了。
高中時的她暗戀曲修寧,可一切都在畢業典禮那天畫上了句號。
現在曲修寧單不單身,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就是兩個七年沒見的老同學,僅此而已。
她愣了一會,才想起沒看曲修寧發來的消息。
一共有三條,全都來自一個人。
勝華-曲總:【我周六才出差回安城,周日一起吃個飯?】
勝華-曲總:【叫上同學也行,確實好久沒聚了。】
勝華-曲總:【我已經問過張晚憶和韓碩了,他們時間OK。】
路栩摩挲著手機,回了個“好”。
她沒有提下周要去勝華開會的事,說了顯得太刻意,她又不是上趕著去見他的-
周六一大早,路栩被張晚憶拉去陪她看婚禮場地。
張晚憶開著一輛嶄新的MINI COOPER停在路栩樓下。
“美女,走嗎?”張晚憶降下車窗,誇張地問。
路栩快走了兩步,打開車門坐上副駕:“謔,鳥槍換炮了啊,你的POLO呢?”
從工作起,張晚憶一直開著家裡的一輛舊POLO。
“賣了。”張晚憶撫摸著方向盤,愛不釋手,“這是本小姐的嫁妝。”
她最近所有改變都繞不開結婚二字。
“不錯不錯。”路栩係上安全帶,“走吧師傅。”
“曲修寧明天叫吃飯,說是太久沒見想敘敘舊,彆忘了哈。”張晚憶嫻熟地打左轉向燈、起步。
路栩問道:“你們平時還有聯係嗎?”
“我跟他沒聯係過,他經常跟韓碩一起打遊戲什麼的,我還奇怪呢,他倆以前關係挺一般啊,怎麼畢業之後反而關係變好了。”張晚憶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關心,“不過我對臭男生喜歡的東西一概不感興趣,沒怎麼問過。你呢?”
“沒有。”路栩低頭玩著手指,“不過前幾天在工作場合遇到了。”
相比同事們的大吃一驚,張晚憶的反應很正常:“這樣啊,怪不得他要叫大家吃飯。他現在肯定人模狗樣的吧?”
“跟以前變化不大,就是穿著上成熟了點。”
曲修寧靠在柱子旁等待的樣子又跑到她眼前。
那天很熱,可曲修寧看起來格外的清爽。他淺笑著,好像篤定她會來。
他開會時專注投入,一如當年,可隻剩他們兩人時,他又散發著鬆散的少年感。如果不是那身衣服,她都要恍惚了。
時間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張晚憶打斷她的思緒:“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心不在焉地搭腔道:“是啊。”
“你也覺得奇怪對吧,他居然沒叫鄒銘琦。”
路栩一下子清醒了。她突然想起來,鄒銘琦表白的事,她一直沒告訴過張晚憶。
“可能沒聯係上吧。”
“怎麼可能沒聯係上,他倆以前關係最好了。”張晚憶的車載係統連著手機,她對著空氣說道,“嘿Siri,打電話給曲大神。”
張晚憶美滋滋地展示她的車載互聯係統,路栩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電話撥了出去。
提示音“嘟”了兩聲後,曲修寧接起了電話。
“喂。”路栩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車裡響起。
他嗓音慵懶,又有點翁翁的,像是剛睡醒。
“曲總,驚擾您的好夢了?”張晚憶壞笑道。
“好不容易睡次懶覺,還被你發現了。”電話那頭的曲修寧打了個哈欠,“明天都要見麵了,韓夫人現在打電話乾嘛?”
他們之間說話的感覺很親密。不是那種親密,而是同班同學插科打諢的不拘束。
她就做不到。
“聽說你前幾天開會碰見路栩了?”
“嗯。”曲修寧語氣上揚,“她跟你說的?”
張晚憶示意路栩彆出聲。
“對呀,她提了一嘴。這麼久沒見,你覺得她現在怎麼樣呀?”
“她現在很漂亮。”曲修寧的聲音很認真。
“噢我懂了。”張晚憶嘿嘿一笑,“你意思是她以前不好看咯?”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有點急:“我以前也覺得她好看啊。”
路栩身子一僵。
她勸自己,情急之下說出的話不可信。
張晚憶哈哈大笑,隻覺得雙方都在開玩笑:“算了不逗你了,我和路栩一致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沒叫鄒銘琦?”
被當眾賣掉,她的心情直轉急下。
“你和誰?路栩?”曲修寧的聲音突然精神了起來。
“對啊,她現在就在我旁邊呢。”
車裡安靜了片刻,隻聽曲修寧幽幽地說:“那她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叫鄒銘琦。”
第35章 你現在怎麼這麼急於跟我撇清……
曲修寧這話是什麼意思?
路栩感覺有些不妙, 腦子開始飛速轉動。
“他可能就是覺得你倆同時出現會尷尬吧,畢竟鄒銘琦喜歡過你。”張晚憶在紅燈前停下來,“其實我覺得沒什麼, 鄒銘琦又沒明確表白過, 而且都是高中時候的事了, 誰還揪著不放啊。”
路栩轉頭,看了張晚憶一眼。畢竟張晚憶並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是啊, 高中時候的事了,誰還揪著不放啊。
她沒有接話。
張晚憶不會知道她內心的起伏。
張晚憶就不會因為曲修寧的一句話思來想去,而她又為什麼。
她們要看的第一個酒店,是一個郊區的度假莊園, 莊園裡有草坪,還有湖。張晚憶看上了這裡的室外場地。
酒店經理貼心地為她倆打著傘。
路栩放眼望去,一大片綠色。草坪一邊連著湖,另一邊是小一片樹林, 浪漫而隱秘。
她說:“美是挺美的,可你結婚不是在年底嗎,到時候哪有草啊, 而且那麼冷,穿婚紗會凍壞的。”
安城是典型的北方城市,每年到十一月中旬就進入零度以下的天氣,年底肯定更冷。
“可就算沒有綠色,雪地婚禮也很美啊。”張晚憶執著地回答。
“有很多人冬天在這個場地辦雪地婚禮, 很出片,不比春夏的效果差。當然也要看老天爺的緣分,而且在場賓客也會相對少。”酒店經理順著張晚憶的話往下說,“您的婚期是12月, 我建議您還是看看我們的室內場地。”
婚期是不可能改了,兩邊家長專門找人算的良辰吉日。張晚憶歎了口氣,對這片草坪戀戀不舍。
她又回頭看了幾眼,拍了拍路栩的肩膀說:“你到時候結婚,一定彆選冬天。”
路栩笑著,卻走了神。
這家莊園室外景色讓人眼前一亮,室內場地卻一般,都是歐式複古的裝修風格,張晚憶說兩家家長肯定不會喜歡。他們兩家的賓客加起來大概有五十桌,需要很大的廳才行。
之後她們又跑了幾家酒店,裝潢都很氣派。
因為是周末,這幾家酒店都有婚禮,賓客陸續簽到入場,新人在門口迎賓合影。
張晚憶跟酒店經理在一旁討論場地費和酒席餐標,路栩望著巨大的新人迎賓牌發呆。
愛情是奔著一個目的地去的。
而這個目的地,就在她們看過的一個個婚禮禮堂裡。
她在暗戀曲修寧的那些歲月裡,恐怕並沒有想到這麼遠。
也許是因為這個目的地太遙遠,而他們在不同路上,不同方向,永遠都到不了。
一整天下來,她們加緊加急,馬不停蹄,也隻看了四家酒店。再加上天氣熱,她們倆也暈頭轉向的。
每家酒店經理都笑眯眯地對張晚憶說,你的婚期是大日子,現在很多人都是提前一年訂,再不交定金就被人搶了。
弄得張晚憶很焦慮。
傍晚,她們精疲力儘,又一天沒吃飯,兩人一起鑽進路邊一家肯德基。
“這真是個體力活,為什麼結個婚都這麼爭先恐後的。”張晚憶猛吸了一口可樂,“你可不許臨陣脫逃,過段時間還要陪我去試婚紗呢。”
路栩也渾身無力,她靠在快餐店硬邦邦的椅背上,問道:“你老公呢?”
“我不相信他的審美。”張晚憶搖頭道,“剩下兩家我都不想去看了,就四選一吧。你覺得今天看的這幾個裡麵,哪個最好?”
張晚憶挑的這幾家都是價格不菲,檔次相當。
“第二家和第三家吧,都在市區,賓客交通也方便。”
“看了這麼多,我也傾向於這兩個二選一,可我實在放不下那個莊園的草坪。”張晚憶突然抓住路栩的手,“栩栩你答應我,你結婚一定要辦室外婚禮,到時候我也幫你選場地,怎麼樣?”
“我?”路栩笑道,“我這八字沒一撇的事呢。”
“這種事說不準的,可能明天就遇到了。”張晚憶自顧自取了塊雞米花,沒注意被路栩嗆到了,“不對,明天不行,明天我們要跟曲總吃飯。”-
晚上到家後,路栩雙手叉腰,在衣櫃前站了半個小時。
她正在糾結明天吃飯穿什麼,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提示。是曲修寧發來的餐廳定位。
勝華-曲總:【明天中午十一點,這裡見?】
路栩掃了眼,是家淮揚菜館。她回了個“OK”的表情。
她盯了一會手機,突然琢磨起他在電話裡說的那句話。
“那她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叫鄒銘琦。”
問還是不問呢。她磨磨蹭蹭的,在手機鍵盤上打了刪,刪了又打。
幾分鐘後。
勝華-曲總:【你在寫作文嗎,怎麼一直都是正在輸入?】
路栩嚇得趕緊把手機扔在一邊。
這人怎麼一直盯著手機界麵啊?
她做賊心虛,趕緊否認。
路栩:【沒有,可能是你微信卡了吧。】
勝華-曲總:【好吧。記得明天吃飯時間。】
路栩心想,這句話應該她提醒他吧。
路栩:【以前記錯考試時間和開學時間的人好像不是我。】
勝華-曲總:【放心吧,這次不會記錯。】
路栩沒有再回複,也沒有繼續解讀曲修寧這句話裡的意思。
上學的時候,大家都過得渾渾噩噩的,犯幾次無傷大雅的小錯也沒什麼。現在人家時間多金貴,分分鐘幾百萬上下,說不定有秘書提醒,哪還輪得到她操心。
路栩覺得自己有點酸。
第二天出發前,路栩還是沒想好穿什麼。
她站在鏡子前心煩意亂。
普通的一頓飯而已,又不是什麼約會,搞得這麼重視乾嘛。
她最終找了條簡單但有點設計感的連衣裙穿上,為了搭這條裙子,她又用卷發棒燙了頭發。
她沒有故意打扮的嫌疑,絕對沒有。
十一點,路栩準時到達。
曲修寧安排得很妥當,這個館子從外麵看不大,裡麵很幽靜,大堂有幾桌來吃午飯的,靠窗是一排半圍合式的包間,需要提前預定。
服務員領著她來到最裡麵靠窗位置的包間。
曲修寧已經在裡麵了。
見路栩來,曲修寧起身。他穿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深藍色短褲,露出好看的小腿,腳上是一雙白色運動鞋。
他眉眼俊朗,清爽慵懶,全然不是前幾天穿著職業裝的樣子,與那天被眾人環繞的曲總判若兩人。
路栩慶幸自己沒有穿得很隆重。
“你等很久了嗎?”她坐在曲修寧正對麵的位置上。
“我也剛到。他們倆堵車,可能還得一會。”曲修寧示意服務員等人齊了再上菜,“我自作主張點了幾個菜,你要不要再加?”
“不用了,我都可以的。”路栩擺了擺手。
說完,話題便短暫地斷掉了。
她開始環顧四周,為了避免尷尬。
曲修寧的眼神卻一直在她身上。
他語氣輕鬆,問她:“這些年,你怎麼樣啊?”
她笑了笑:“念書,畢業,工作,跟所有人一樣。”
回答了,又好像沒回答。簡簡單單六個字,就概括了這七年。
他提起上次在工作場合的見麵:“那天開會碰見你,還真挺意外的。”
路栩點點頭:“我也是。”
“前兩年聽說你從美國回來了,但不知道你就在那兒上班。”
路栩想問他是從誰那聽說的,又覺得有點傻。她的經曆沒有對誰隱瞞過,從韓碩,從張晚憶,從任何一個五班或六班同學那裡都能探聽的到。
“隻是念書,沒想留在那兒。”她把話題又拋給曲修寧,“你不也一樣。”
曲修寧低頭笑了笑,似乎有些無奈:“生活由不得人任性啊。”
她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
“大四的時候,我媽生病了,甲狀腺癌。”
“啊?嚴重嗎?”路栩猛然抬起頭。
“發現得早,做了手術,現在已經沒事了。”曲修寧解釋道。
路栩鬆了一口氣:“那就好,痊愈了就好。”
曲修寧接著說:“在英國讀研的時候,我爸坐商務車去外地談生意,在高速上出了車禍,身上有兩處骨折,司機和秘書也都受了輕傷。”
這……事情發生在誰身上,外人是不能承擔分毫的。路栩覺得自己現在說什麼都蒼白無力。
“我媽做手術的時候,全家人都瞞著我沒說,出了手術室才說的。我爸住院那段時間公司有高管離職,緊接著我爸又出事了,就有謠言說我爸快不行了,公司內部很動蕩。”曲修寧望著窗外,“這兩次我都是最後才知道的,都沒能第一時間趕回來,想起來其實挺後怕的,我就直接回國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路栩有些坐立難安,這些年他竟然經曆了這麼多她無法想象的時刻。
她一時間不知怎麼安慰對麵這個昔日的少年。
路栩小心翼翼地問:“叔叔阿姨現在都挺好吧?”
“都健康著呢。”曲修寧把視線移回來,“就是公司需要有人接手,我全盤接下來不可能,就在各個部門輪崗了一年多時間,再從分管業務的副總做起。”
她隻能乾巴巴地安慰:“你回來能幫到家裡,自己家的公司,當然是你來當家比較好。”
“你還記得我給你推薦過的那本書嗎?”曲修寧突然問她。
她怎麼會忘。
“《樹上的男爵》?”
“對。高中的時候,我總覺得我就應該像柯西莫一樣,建立一個與家人和眾人疏離的世界,想得多,以為外麵的世界更好,活的也擰巴。經曆了很多之後再讀,又有了新的理解,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可能並不是建立一個世界,而是在身處的世界裡建立自己的秩序。也就是我現在的處境。”曲修寧用手撫摸著杯子,若有所思,“以前想逃出去,後來發現,那隻是書而已。人活在世上是有羈絆的,我不能那麼任性,所以我不再擰巴了。”
不知他有沒有把這些事講給彆人聽過。
“人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想法,你不能以一個成年人的心態要求那時候的你。”路栩說得很誠懇,“更何況那時候你已經很優秀了。”
曲修寧抬眼:“謝謝。”
這句話真的有安慰到他。
“隻是這副總不好當。”他揉了揉太陽穴,“要學的東西太多了,要處理的事也太多了,每天睜眼就有無數人在等著找你,還有過連著一個多月不著家的時候。”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他依舊是天之驕子,在外人眼中,他坐擁很多普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路栩望著他,忽然間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其實變了很多。
他健談了許多,不像以前一般少言。少年感的外表之下,已經逐漸顯現成熟的輪廓。
時間怎麼可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隻不過是她一廂情願地沉浸在高中時代的暗戀中罷了。
可她為什麼會心疼他?
“不過還好,現在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軌。”
她安慰道:“你這麼厲害,肯定都會好起來的。”
他倏地抬頭,似笑非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厲害?”
她想說,因為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厲害。但她沒有。
從她坐下開始,就有很多個機會,可以提起當年的事。但她不想把這些變成成年人將說不說的曖昧。
七年前那些少女的情愫早就離她遠去,從前不能說的秘密,還是不說為好。
她笑著說:“我開會的時候也認真聽了好吧。”
提到開會,曲修寧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們下周是不是要來我們公司總部開會?周幾來,有你嗎?”
路栩不由地緊張起來。
她回答:“有,應該是周三吧。”
“不巧,周三我出差。”曲修寧眉頭一蹙,“這樣吧,我讓老馬好好招待你們,開完會請你們吃頓飯。”
路栩扔出一串話來拒絕:“彆彆彆,我是跟同事一起去,就是去彙報個工作,讓彆人看見不好,還是不要搞特殊了。”
曲修寧要被她緊張的樣子逗笑,問道:“我讓底下人請你吃頓飯就是搞特殊了?那我今天親自跟你吃飯,成什麼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路栩有點不知所措,“你彆多想。”
這算不算風水輪流轉,“你彆多想”這句話,竟然輪到她來說。
曲修寧的眼中滑過一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