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曼的車駕離去後,沙提亞才重新回到了車上,隻是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一點。
“女神殿大約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了。”
奉雪與沙提亞對視一眼,她神色依然鎮定,來到這裡被女神殿發現是遲早的事。
前方王庭的白色大門緩緩打開,一名穿著織金錦緞的女官站在城門正中心,對著那緩緩駛來的車駕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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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沙漠王庭時,他們這些來訪者現在女官的帶領下,先用梔子花浸泡的花瓣水清洗雙腳,擦乾之後塗抹香膏,等雙腳乾爽之後,才能前往女王的寢殿。
在這裡,人們似乎覺得赤足才是最潔淨的狀態,因此無需包裹鞋襪。
黑發少女赤腳踩在王庭的大理石地麵。
少女的足弓優美,足型纖秀,腳趾和剛綻的花苞似的,貝母似的指甲透著淡淡的粉色。
她走在前方,走在她身側的人都忍不住去看那雙行走在地上的雙腳。
沙提亞轉動著手腕上戴著的紅寶石手鐲,他覺得自己的鐲子套到奉雪的腳踝上,可能都會太大。
少女的足踝太細了,卻不是瘦弱的那種。而是比例恰好,修長的小腿下細細一收,便顯露出了一寸難言的美感。
沙漠之國的人喜愛在手腕和足踝處也戴上飾品,這樣在走動時,金鈴和細鏈隨著韻律飛舞的模樣實在令人賞心悅目。
但如果是奉雪要使用的……黃金?不,太沉重了,要把貴重的金屬錘煉得更薄,更柔軟,在上邊裝飾來自東方的翡翠,雕琢成小片的綠葉,然後再用白玉做出細小的花苞,這樣也許勉強能看。
可沙提亞想來想去,又覺得什麼也不佩戴最好。
如同神話中的女神一般,曼妙而美麗。
讓奉雪有些驚訝的是,女王陛下的寢殿並不在中心處,也並不奢華,實際看到時也更為小巧精致,仿佛隻是庭院裡的某個居所。
寢殿的大門外有人值守,沙提亞上前躬身行禮,對方便點了點頭,沒做什麼檢查,就進入門中通報。
在進入王庭時,三人早已被儀器掃描過,確保身上連根針都沒帶。
一個女官在守衛的帶領下,緩緩走了出來。
她在三人麵前看了一會,在看到奉雪時眼中閃過一抹驚豔。
“請進,小姐。”女官說的是沙漠之國的語言,但奉雪聽得懂。
奉雪回頭和謝楨看了一眼,謝楨雙手抱胸站在旁邊。
等奉雪進入之後,沙提亞才笑道。
“放心吧,女王陛下現在可是連起身都困難,不會發生什麼的。”
謝楨則看著沙提亞:“用你的命來賭嗎?”
沙提亞:“有什麼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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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雪跟隨女官進入寢殿,剛進入時,她就聞到了苦澀的藥香。
那像是混雜了提神的薄荷油與根莖類藥材混煮的氣味。
寢殿確實有些小,隻走過一條廊道,奉雪就到達了目的地。
兩扇檀香木大門緩緩打開,可裡邊卻沒有奉雪想象中那樣金碧輝煌,遍地鋪滿黃金的模樣。
這裡更像是民間的平民居所。
溫馨而柔軟的地毯鋪在地麵,一個頭發花白的女士坐在靠窗的躺椅上,她身材清瘦,腿上蓋著一條織金毯子,像是有些很疲憊,正閉著眼睛休憩。
女官將奉雪送到這裡,就退到了門外。
似乎並不擔心奉雪會對坐在裡邊的人做什麼。
可當奉雪往前走了幾步,那原本像是已睡著的女士突然睜開眼睛,側頭看著奉雪。
“日安,女王陛下。”奉雪對著那位女士躬身行禮。
沙漠王庭的女王·阿迪萊對著奉雪輕輕點頭,示意她近前。
奉雪來到她身邊,剛才出去的女官手中端著托盤,其上放著燉煮好的羊奶茶,請奉雪坐下。
奉雪剛坐下,腳下便被什麼毛絨絨的東西掃過,她低頭看去,就看到了一隻翻著肚肚對她伸出四隻爪爪的白色矮腳小貓。
“它叫泡泡。”
阿迪萊開口介紹,她一直看著奉雪,從發絲到肌膚細細打量著,像是想從她身上找到什麼熟悉的地方,最後她看著奉雪的眼睛。
“我有幸見過一任女神化身,你和她擁有相似的眼神。”
“現在的那一個,在她長到五六歲的時候,大多數見過前任化身的,都會覺得不對。但沒人去揭穿,原因很簡單,通過她的嘴討要什麼都很方便,要施行什麼政策都很便利。”
“所以,我一直沒有阻止對方。”
阿迪萊說著話,她像是沒把奉雪當成外人,直接說著王庭與沙漠神殿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真正的女神,可是茫茫人海,要去哪裡找呢?
可是,還是有人找到了。
歸根究底,也許是因為她早已不是虔誠的信徒,因此對這件事毫無執著。
阿迪萊不是好人,她充分利用著可利用的一切,建造起現在的沙漠之國。所以現在也算是自食惡果,她快要死了,而那個化身還很年輕。
阿迪萊的孩子不算特彆有能耐,說不定沒本事彈壓對方,因此她要趁自己還有時間時,結束這場“舞會”。
“那麼,您現在要怎麼做呢?”奉雪問道。
少女清淩淩的目光注視著阿迪萊,阿迪萊在這瞬間,像是突然看見了上一任的女神化身。
那位化身獨身走在王庭的長廊之上,所有皇子皇女都在暗處窺看她。
她停下腳步,突然拉開了一叢繁盛的花枝,那位女神垂眸看著躲在花枝後的少女阿迪萊。
【你想做什麼?阿迪萊。】
同樣的,乾淨得能照見人影的眼睛,讓人所隱瞞的秘密在一瞬間都無所遁形。
阿迪萊忍不出伸出手,像是想要觸碰奉雪的眼睛,可在下一刻,她又停下了手。
“女神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但女神也有很多限製與戒律,這些都是人類通過想象一層層給她加上去的,一旦觸犯戒律,那形象就會轟然倒塌。”
沙漠王庭的女王那雙蒼老卻不見渾濁的眼裡,盛滿了無畏的算計。
“女神不會受到玷汙,會被玷汙的隻有人。”
“奉雪,你也許要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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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乘坐的白象到達了王庭之前。
王庭的大門對著女神敞開。
坐在黃金座駕上的少女掀開白紗,踩著人梯緩緩落到地麵。
她的赤足踩在鮮花花瓣上,一步一步地往王庭中走去。
王庭中的人在見到她時,隻會欠身行禮,並不像外界的人一樣,看到女神就立刻伏低跪拜。
少女不自覺地撇了撇嘴。
當了這樣久的女神,她實在討厭這些不夠恭敬的家夥。
可是王庭不比女神殿,不會對她有求必應。
少女想起年幼時有一次入宮,一個女官給她上的茶太燙,她想按照慣例潑在那人臉上。
女王阿迪萊卻突然笑了。
【真正的高傲不是用跋扈來體現的。】
【教導你的人沒有教過你……怎麼才扮得更像樣嗎?】
那一天,少女哭喊著要回到女神殿。
她在女神殿的長廊上狂奔,想要撲到自己的養父母懷裡撒嬌嚎叫。
可她卻不敢。
……女王知道。
女王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
少女深吸一口氣,強自從那不快的回憶中拔/出。
可是剛走到一半,少女卻被人攔住了。
“卡麗瑪殿下,”女官對著這位輪回化身微微欠身,“陛下正與人商談要事,請您在此稍等。”
跟在卡麗瑪身後的祭司阿曼皺起眉頭。
他無暇去追究這個女官沒有稱呼“女神殿下”的罪,而是問道。
“陛下可是身體不適?她無法起身相迎?”
女官的臉上露出了帶著一點嗤笑的表情,陛下又何時起身相迎過?
“有一位非常尊貴的客人,陛下實在無法請殿下進去賜福。”
阿曼眼角一跳,他隱約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卡麗瑪。
“既然如此,我們便在庭院裡走走。今天無論如何,是要見到陛下的。陛下的情況總是令我等掛心。”
卡麗瑪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她總是不會違逆這位最高祭司的。
女官也不阻攔,讓阿曼與卡麗瑪自行離去。
等來到人煙稀少之處,卡麗瑪毫無耐心地說道。
“回去吧,我不想留在王庭裡。王庭這樣對待我,我為什麼還要去給她賜福?”
阿曼看著這個幾經教導也毫無改變的女孩,隻說了一句話。
“因為您是女神。”
庭院裡隱隱有人聲傳來,卡麗瑪不再說話,而是與阿曼繼續往前行。
在那種滿了從世界各處買來的鮮花之處,卡麗瑪在那花叢中見到正在比劍的兩人。
一個是金發的將軍,就算是卡麗瑪也隱約能察覺到這個人不太喜歡她。
而另一個發色接近深棕,肌膚冷白的少年,她有印象。
今天她在綠洲城中潑灑聖水時,便見到了那個少年。
他打著傘,離去前回首看了一眼。
卡麗瑪以為自己被他看到了。
卡麗瑪抓著座駕扶手的手指緊了緊,如同有人在她耳邊敲響了皮鼓,她忍不住直直盯著對方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不見。
沒想到這人居然和王庭有些關係,居然在這裡出現?
是沙提亞將軍的朋友嗎?
卡麗瑪突然開口,指著那個深色頭發的異國少年,對阿曼提起了要求:“我想要他,如果您不給我,我現在就離開王庭。”
阿曼對於卡麗瑪無時無刻的任性已經習慣了。
他心情好會答應,心情不好則當做沒聽到。
這個女孩喜歡好看的少年,這次又是想把誰帶回女神殿折磨?
阿曼抬頭看去,卻正好與沙提亞對上視線。
那位金發將軍不懷好意地對著阿曼微微一笑:“二位怎麼在這裡?陛下不曾召見你們嗎?”
謝楨則因為那個突然出現的蜜膚女孩的視線,盯得全身不適。
這種像是眼睛裡長著舌頭的目光,讓謝楨的拳頭一下硬了。
……對方是位女士,不能這樣粗暴。
謝楨強行壓抑著自己的衝動,可下一刻,那個蜜膚少女卻朝他跑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對謝楨伸出手,謝楨動作極快地站在了沙提亞身後。
謝楨:想摸的話,請摸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