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往北而行。陸嘉卉熱的受不住,將袖子挽了起來,而小山子則穿著小褲衩小背心在馬車裡爬來爬去,額頭上也滿是汗水。
隔著窗戶往外看去,身穿短褐的魚朗額頭也滿是汗水,天氣實在太熱,路過茶肆,魚朗喊停了隊伍,過來叫陸嘉卉,“娘子下來喝口茶水再上路吧。”
陸嘉卉將袖子放下來,去抱小山子,小山子笑嘻嘻的扭來扭去不肯老實。魚朗接過來笑道:“我來抱。”
都說古人抱孫不抱子,魚朗倒是沒這麼多規矩,時常讓小山子坐在脖子裡玩鬨。
茶肆不大,除了後麵前麵隻安了七八張桌子,他們來之前已經坐了兩桌,幾人坐下便有夥計過來詢問。
“先上茶,有點心就拿點過來。”
他們這次隻帶了李侍衛三個,另外的則帶了一百人作為隨行護衛。當然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此刻一幫人過來倒是將茶肆老板嚇了好歹。
好在這些土匪都提前告知了魚朗的身份並告誡過他們要收斂匪氣,現在倒是規規矩矩的各自找樹蔭喝水休息了。
“七叔,咱們怎麼這麼著急回京啊,太熱了。”魚裕從後頭跑過來,不滿的叨叨。
魚朗倒了水自己喝了口冷冷道:“若是不想回去你大可再離家出走一次。”
魚裕登時不說話了。
作為皇長孫他不是傻子,外麵多的是人想讓他去死,折騰這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他母妃不得嚇死。他爹已經不在了,若他再出事,那他母妃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這不就是隨便嘮叨兩句嘛。”魚裕小聲嘟囔兩句,拿眼去瞥陸嘉卉,忽然他動作頓住,眼睛眨了眨,戳戳魚朗道,“唉,七叔,你看那邊有個男人長的和七嬸兒好像。”
魚朗聞言抬頭循著視線看去,正對上一雙平靜無波但卻與陸嘉卉極為相似的臉。
對方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魚朗不動聲色也點了點頭,然後低聲問陸嘉卉:“娘子家中可有兄長?”那男子看上去得有二十八九歲了。
陸嘉卉剛才沒聽到魚裕的話,聽見魚朗問起來,便道:“沒有,不過倒是有個繼兄。”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一個繼妹。”
魚朗笑了笑,眉頭一挑,“那邊桌上的男子,眉眼與娘子頗為相似。”
“是嗎。”陸嘉卉搜了搜腦海裡並沒有搜到關於原主有兄長這事。
她毫不在意的說著也回頭瞥了一眼,然後就頓住。
雖然古代鏡子做的粗糙,但是上山後魚朗還是給她準備了銅鏡,她對自己的容貌也是有一定了解,乍一看到與自己眉眼相似的男子,還真的有些驚奇,但是卻不以為這男子是原主的兄長。
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他們隻是碰巧罷了。
對方顯然也怔住,陸嘉卉不想失禮,點了點頭便轉過頭來喂小山子喝水了。對麵的男子卻震驚在原地,然後噌的站起來往這邊過來。
“敢問這位兄台貴家夫人可是姓陸?”男子雖然驚訝急迫但卻不失禮,將視線落在魚朗身上。
他話一出,魚朗和陸嘉卉等人無不震驚。
要說長相相似的確不稀奇,但是對方卻道出了陸嘉卉的姓氏!
“兄台怎麼稱呼?”魚朗不答反問,心裡也有了疑問。
對方道:“在下姓陸,名不易。家住清河縣回元鎮十裡溝子村。”
魚朗看向陸嘉卉,陸嘉卉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陸不易見魚朗等人不說話,便繼續道:“實不相瞞,在下家中有一小妹,今年十八,雖多年未見,但今日見貴家夫人卻覺得麵善,所以當此一問。”
難道此人是原主的兄長?
陸嘉卉瞧著這男子,基因之強大,兩人實在太相像,不光樣貌相似,就是神態都有些相似。若說原主與陸不易不是親兄妹,她自己都不怎麼相信。
魚朗得此言,心中也有了計較,便點點頭道:“我家娘子的確姓陸,今年也十八。”
陸不易心中一喜,當即看向陸嘉卉,眼中飽含的親近之意讓陸嘉卉都為之動容。
但她不是原主,卻能感受到原主曾經的記憶,記憶中也的確沒有兄長的信息,心中難免疑惑,“我自幼長在十裡溝子村,卻從未聽爹娘說起過有兄長。”
所以陸嘉卉覺得奇怪,如果真有兄長為何原主爹娘一次都沒說過。
聞言,陸不易很色有些難過,他坐在陸嘉卉對麵,苦笑一聲,“爹娘竟然失望至此,卻是連提都沒提過我。”
他神色哀傷不似作假,魚朗與陸嘉卉對視一眼,問道:“可是有什麼隱情?”
陸不易哂笑,“十幾年前有山外人進山到了我們那裡,我聽聞山外繁華,便與爹娘商議跟著進山的人出山闖蕩,爹娘不願意,爹想讓我學著他打獵做個獵戶,娘更不同意我獨自跟人出院門,但我那是就昏了頭,一心要走,與爹娘大吵一架,爹生氣之下說我走了就彆回去了,還要與我斷絕父子關係。”
陸嘉卉聽的嘴角直抽抽,不由問道:“然後你就真的十幾年沒回去?”
陸不易有些不好意思,“開始的時候我的確被人騙了,被拉到礦上做了幾年苦工,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又不好意思回家去便一直在外闖蕩,如今還算小有成就,便想著回鄉看望父母。”
他已年過三十,外出十幾年,現在最盼望的便是見到家人與家人團聚,老天對他不薄,竟然在回鄉的路上就碰見多年未見的小妹,雖說小妹對他印象全無,可他心中仍然歡喜。
再看小妹懷中抱著小娃,已然已經成親,那妹夫瞧上去也不是俗人,雖穿普通短褐,舉手投足間無不顯露著良好的教養。
陸不易有些緊張,望向陸嘉卉的時候更是帶了期盼。
一旁魚裕和魚朗早就聽呆了,看這樣子這人還真是陸嘉卉的兄長呢,加上兩人長相,他們實在懷疑不起來。
陸嘉卉又問了些爹娘的事,發現與記憶中的爹娘都是吻合,心裡的疑慮便淡了下來。
但魚朗卻不能完全放心,便道:“那可還有其他可證明兄台身份的?”
陸不易瞧他一眼,心中滿意,笑道:“除了爹娘,村裡老人當都記得的。”
其實他心裡有些難過的,本以為時間久了爹娘也就忘了他的叛逆,卻不想連妹妹都沒告訴他的存在。
陸嘉卉神色複雜,“爹娘都已經不在了。”
陸不易端著茶水的手一頓,的一聲掉在桌上,他神情緊張而震驚:“都不在了?”
陸嘉卉點頭:“娘在我十歲的時候就沒了,爹在我十四的時候沒的。”
“不在了”陸不易喃喃自語,突然眼淚順著臉頰就落了下來。
少小離家老大回,他原想將爹娘接到省府去住,他好生孝敬爹娘,可老天爺卻不肯給他這個彌補的機會了。
陸不易的失態讓氣氛有些尷尬,雖說原主的爹娘陸嘉卉並未見過,更彆提什麼感情,可麵對著原主的兄長,陸嘉卉卻突然有了一絲親近之感。她不是個會說好話的人,對著陸不易也是無奈。
但陸不易在外久了,什麼事都經曆過,哭過後便過了,他擦去眼淚,哂笑道:“讓你們見笑了。”
陸嘉卉張了張嘴勸道:“都過去了。”
陸不易笑笑,瞥見小山子正瞪著大眼瞧他,不由笑了笑,“這孩子真不錯,叫什麼名字?”
陸嘉卉道:“小山子,大名沒起。”
“不錯。”陸不易也沒說到底哪裡沒錯,伸手從袖中取出一件玉佩,遞給陸嘉卉,“這就算是我這做舅舅的一點心意。”
“不急。”魚朗卻淡笑著攔住,“等確定兄台真的是娘子的兄長再給見麵禮不遲。”
陸不易微怔。
魚朗瞥了眼四周,提議道:“此處距離回元鎮不遠,不如咱們回十裡溝子村一趟,我正好去瞧瞧娘子生長的地方。”
冷不丁的冒出來個人說是他娘子的兄長,不能不懷疑,雖說基本確定,但還是多確定下比較好。
陸嘉卉瞥他一眼,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也不反駁。
而陸不易本來就是要回鄉,也沒有理由反對。他確信陸嘉卉是他親妹,早一點相認還是晚一些時候並不打緊。
陸嘉卉和魚朗也是不敢置信,不過是下車喝完茶水歇歇腳竟然碰見多年未見的兄長。倘若他們沒有下馬車,或許本該相遇的兄妹又將錯過。
此時尚未出清河縣,兩方人馬用過茶水之後便掉頭往十裡大山深處回元鎮十裡溝子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