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十年臘月二十九夜,夜色沉沉。
養心殿的燭火與往常一樣熄滅,一切靜悄悄的,仿佛不曾有人的氣息。宮門口一小太監與看守宮門的侍衛交流個眼神,侍衛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個時辰後,整個京城都陷入了沉睡中,百姓們關好了門窗,商鋪關好了鋪子,隻聽規律的踏踏聲從街上走過,驚擾了孩童又慢慢睡去。
不久腳步聲終於停歇,若是有熟悉的人便可知這一對人馬是往皇宮的方向去的。
此時宮門大開,原先守衛宮門的侍衛一死一傷,另有幾個更是赫然站在新來隊伍的一旁。
與此同時,由齊王妻舅帶領的人則奔至太子府將太子府層層包圍。
身處承恩侯府的陸嘉卉坐立不安,抱著小山子將小山子親手托付給承恩侯老夫人便往壽王府趕去。
承恩侯老夫人歎道:“你這是何苦,他讓你到我這裡來就是為了護佑你們安全,何苦回去趟這渾水。”
一旁的承恩侯夫人也如此勸道。
陸嘉卉卻道:“外祖母,我頭一次見他的時候我是坐在衝喜的花轎上,後來是他不嫌棄我將我帶出趙家,我一介女子沒什麼本事,處處有他給我打點好一切,處處護著我,現在他抽不開身保護我們的家,所以我要回去守著。隻是,”她瞥了眼熟睡的小山子,聲音輕柔,“做娘的總是有私心想讓自己的孩子更安全些,所以小山子就拜托給您了。”
她不會大道理,甚至覺得她能嫁給他並且一路走來都是那麼的幸運,一個不聰明沒本事的女子在世道上生存是那麼的艱難,但是魚朗卻給她一片天,讓她儘情的去傻,開開心心的活著。
承恩侯老夫人見勸不動她也不勸了,說了些注意安全的話又找承恩侯世子派人親自送她回去。
本來林侍衛是帶人來保護他們娘倆的,也被陸嘉卉命令留在了承恩侯府,她則帶著幾個護衛迅速消失在街道上往壽王府而去。
他們往壽王府趕的時候,也有一隊人馬往壽王府趕去,陸嘉卉等人趁著來人包圍之前進入府中,然後又與李侍衛等人彙合,然後查看各處防備。
雖然陸嘉卉不懂這些,但卻也明白她的到來讓王府內的護衛為之一振,所到之處無不精神振奮。
陸嘉卉快速的勉勵一番,又趕往下一處,還未等她巡視一圈,外麵已經響起喊打喊殺的聲音。
不是不怕,可她不能怕,她搬了椅子坐鎮後院,不時聽著外麵傳進來的消息。
府中下人無不圍聚在後院,戰戰兢兢的等著天亮。
許是大部分兵力聚集到了皇宮,分到壽王府的人馬則少了許多,但壽王府守衛的也不多。外麵戰況激烈,而且聲音逐漸往後院而來。
陸嘉卉掃視一眼平日溫順的家丁們,朗聲道:“此刻,我們共存亡,拿起你們的武器,菜刀也好,棍棒也罷,守衛王府,守衛自己的親人。”
她環視女人和孩子,然後對家丁道:“你們願意為了你們的親人而戰嗎?”
家丁們在這一天是害怕的,但是比起害怕他們更擔心自己的老婆孩子,外麵的動靜他們也聽的一清二楚,或許過不了多久後院也將被攻陷,到那時他們的女人和孩子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這些平日裡默默無聞的對視一眼,突然有人喊道:“為了家人而戰。”
群起而應。
陸嘉卉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組織家丁取了菜刀等物上戰場了。
養心殿內,宣德帝坐於龍床,臉上不辨神色,“來了?”
張福成歎了口氣,“回陛下,來了。”
宣德帝冷哼一聲又問,“來的是哪個?”
“齊王殿下。”張福成又答,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是被自己親生兒子背叛更令人痛苦的了。
黑暗中宣德帝歎了口氣,接著嗬嗬冷笑,“真是朕的好兒子啊。”最後的那點期盼也化為泡影。
過了不久,外麵傳來打鬥的聲音,又過了不知多久,聲音徹底平息。
一場逼宮就像一場遊戲一場笑話。
齊王被錦衣衛指揮使範遠親自押著到了宣德帝跟前,齊王這才大驚,自己的計劃竟然被父皇知道個一乾二淨。
成王去與他說太子之事的時候,他便去往成王府將成王的小兒子接到他的王府,不怕成王敢在父皇麵前賣了他,可父皇又是怎麼知道的?
計劃雖然倉促,可到底一直準備著,卻不想一切都想的很好,進宮也順利,卻成了甕中的鱉被抓個正著。
齊王頹然的跪在地上,兩股戰戰,痛哭流涕,“父皇,求您饒了兒臣吧,兒臣錯了。”
宣德帝瞧著自己的二兒子,曾經的二兒子高傲自大,脾氣暴躁,到了今日卻想著讓他饒了他。宣德帝搖搖頭,問道:“如果逼宮成功,你打算怎麼處置你的父皇?”
齊王身子一頓沒有說話。
宣德帝明白了,歎了口氣,道:“我自認對你們幾個兄弟不錯,甚至太子之事都寧可相信你們沒有追究,你們倒好。”他冷笑一聲,“朕的好兒子來逼宮,然後想讓自己的父皇去死。”
齊王身子一抖,匍匐在地哀求,“父皇,這一切都是成王攛掇兒臣的,求您饒了兒臣一回吧。”
“既然做了,就早該想到這樣的結果。”宣德帝臉上無悲無喜,“帶下去吧。”
範遠上前拉齊王,卻被齊王掙脫,齊王突然站起來,雙目通紅,衝宣德帝怒吼:“父皇您偏心!”
宣德帝沒有吭聲。
齊王卻更加憤怒,“您說對我們幾個兄弟不錯?嗬嗬,我們都是您的兒子,憑什麼就大哥和老七就得了父皇所有的寵愛,憑什麼大哥就能是太子,我們卻一點機會都沒有,我哪裡比大哥差了。我不服!”
宣德帝轉身,悲憫的看著被憤怒和權勢蒙蔽了雙眼的齊王,冷笑道:“就憑你說出這番話,你就不配做太子,更不配今後登上龍椅。”他眼睛盯著齊王,一字一頓道,“朕不光是個父親,更是一國之君,太子仁義大氣,能文能武,又兼容天下之心,是太子的不二人選。他的那些優點,你們哪個能具備?說到老七,普通人家的爹娘都疼愛幺兒,朕偏疼些又如何了?他為嫡子,你們為庶子,有什麼資格與他相提並論!”
他的話砸在齊王心上,讓他心都涼了,兩行清淚緩緩流下,悲哀的看著宣德帝,“說到底,您還是更在意嫡庶。”
宣德帝沒有再說話,擺擺手後範遠拖拽著齊王便下去了。
“一個兩個的,嗬嗬。”宣德帝嗬嗬笑。
“去告訴蕭淑妃吧。”宣德帝看著外麵,“然後找個齊王的人告訴魯王,就說齊王事已成了。”
張福成看著宣德帝,心疼道:“陛下這又是何苦呢。”若是齊王失敗的消息傳去,那麼魯王定然按兵不動,並且進宮哭訴,但本就打著黃雀在後主意的魯王得知齊王成了,定然坐不住想來一較高下。
“去吧。”
站在門外的魚朗聽著父皇與齊王的對話心裡頗為不是滋味,瞧著齊王如同死狗一般拖出來,卻抑製不住的露出笑來。
齊王突然瞪大眼睛,發了瘋是的掙脫範遠朝魚朗撲來,“你以為你贏了?你以為你贏了嗎?哈哈,妄想!有本事你去將你的好侄子也殺了啊,有本事將我們全部殺光啊,否則你依然登不上太子之位。”
魚朗咧嘴笑笑,“我本來就不打算當太子,又何必去爭,倒是你一輩子都在求而不得,可憐可歎啊。”說著還搖頭晃腦。
“哈哈,不打算當?”齊王哈哈大笑,被範遠重新製住後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大喊道:“老天爺,你不公平!你待我不公!”
範遠朝魚朗點點頭,將齊王帶走了,隔出老遠,魚朗依然能聽到齊王崩潰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