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下午, 兩個人收拾東西返回學校。
出租車路過距離校門口不遠的奶茶店時,梁夙年看見奶店門口立了隻小黑板,上麵用彩色熒光筆寫著“水果啵啵新品推出, 歡迎品嘗”。
“一會兒請你喝奶茶。”
他點了點車窗玻璃,興致盎然:“出新品了, 我們去嘗嘗。”
謝嘉然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好。”
下車時正好有一輛停在路邊的大巴駛離, 梁夙年留心看了眼車牌號, 不由笑道:“巧了, 是我們班去花山包的那輛車, 他們也回來了。”
不過他倆晚了一步, 這會兒從大巴車上下來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梁夙年張望了一眼,沒看到肖池他們的人影, 自己倒是不偏不倚撞進了彆人的視線。
悅悅看到梁夙年, 眼睛頓時一亮。
拎著隻粉色袋子一路小跑到他跟前才發現謝嘉然也在, 腳步一頓:“你們......”
“順路一起出門吃個飯。”梁夙年問她:“找我有事?”
悅悅點點頭, 紅著臉雙手將袋子遞到梁夙年麵前:“謝謝你的外套。”
“不用。”
梁夙年沒接袋子, 直接從裡麵拿出外套搭在臂彎:“山上溫度低,以後再出門玩的話,記得帶厚衣服。”
悅悅一愣,有些訕訕地收回袋子。
卻沒急著離開, 鼓起勇氣又道:“我請你......你們喝奶茶吧?放心, 隻是單純表達感謝, 沒彆的意思!”
梁夙年:“我們晚飯吃得有點撐,喝不下,好意心意領了,下次吧。”
“那,那好吧。”
悅悅眼裡閃過失望, 訥訥道了句再見,隻得轉身離開。
在原地多站了一會兒等人走了,梁夙年想問謝嘉然要喝什麼味道的,轉頭卻見他正盯著自己手上的外套出神。
腦瓜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眉心擰著,臉色隱約有些不悅的冷淡。
謝嘉然也不知道心底那點兒煩躁從何而來。
他記得那個姑娘,第一次去球場找梁夙年的時候就見過了。
那件外套他也不止一次見梁夙年穿過,很好看。
梁夙年穿什麼都很好看。
但是他沒辦法想象它被彆的女生穿在身上的模樣,儘管隻是出於同學之間好心的幫助——
“怎麼了?”
下巴被輕輕撓了一下,打斷了他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可言的思緒。
謝嘉然抬頭才發現梁夙年在看他,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照射下流轉著淡而漂亮的光暈。
“不高興?”
“沒有。”謝嘉然下意識否認,他沒有不高興。
梁夙年拖著嗓子哦了一聲:“那怎麼冷著張臉?”
“......”
謝嘉然不自在地彆開視線:“天太熱,口渴了。”
梁夙年看他彆捏的模樣,咧嘴笑起來:“明白了,小的這就去給您買水,想喝什麼口味的?”
“......草莓。”
“行。”
梁夙年走了兩步,回頭見謝嘉然想跟著,就抬手用掌心輕輕抵住的額頭:“那邊人多,你彆去了,在這兒等著就好,我很快回來。”
謝嘉然乖乖止步。
梁夙年一共買了四杯,多出的兩杯要帶回宿舍分給裡麵兩個網癮青年。
草莓味的沙冰裹著厚重一層海鹽奶油,吸一口便在口腔化開一團冰甜。
謝嘉然安靜了一路,一直走到宿舍樓下才開口叫了梁夙年一聲。
梁夙年:“嗯?怎麼了?”
謝嘉然有一下沒一下擺弄著吸管:“剛剛那個女孩兒,她是你同班同學?”
“不是啊。”梁夙年說:“好像是外國語學院的,不過跟我們是同級。”
謝嘉然:“那她為什麼會跟你們班一起去花山?”
“我應該跟你說過我們班班級活動是可以帶家屬的吧,她跟我們班班長是高中同學,。”
梁夙年側頭看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麼。”謝嘉然垂眼咬住吸管:“隻是隨便問問。”
宿舍裡兩個人果然在鬼哭狼嚎地雙排掉分,開門聲一響,齊刷刷扭頭看過來。
“你們咋一起回來了?”黎塘問:“我還以為謝嘉然是回家了呢,原來是被你拐去花山了嗎?”
梁夙年:“瞎說什麼,隻是回來路上正巧碰到。”
黎塘:“那還真挺巧......哎沈狗你特麼!路過也不幫老子擋個大!!!”
逆風局這把是沒希望了,兩位網癮青年迅速結束掉這把,眼巴巴湊到梁夙年身邊:“梁哥梁哥,給我們帶的小禮物呢?”
梁夙年把奶茶遞過去:“喏。”
“梁哥真貼心~”黎塘插上吸管一口去了小半杯,滿足地感歎一聲,再次問:“小禮物咧?我的草編大螞蚱,超級英雄木頭掛墜咧,收哪兒啦?”
梁夙年兩手一攤:“不好意思,忘了。”
黎塘狐疑地盯著他,滿臉寫著“我才不信”。
梁夙年把外套順手掛在床頭,拉開凳子坐下:“真忘了,不信你們搜搜?”
他沒帶包,渾身上下也沒什麼能藏東西的地方,黎塘和沈學豪對視一眼,失望地一聲長歎。
“還以為總有一件東西可以安慰我因連跪破碎的心。”
“果然希望破滅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唉,辛苦的等待並沒有等來甜頭。”
“哎,不辛苦,命苦。”
梁夙年被倆戲精的一唱一和逗樂:“行了,這回是我食言,回頭請你們吃飯當賠禮。”
“好嘞!”
黎塘就等這句話呢:“正好西門那邊兒有家連鎖烤魚店正在裝修,過幾天就要開業了,聽說味道特彆好,香飄十裡......”
他們興致勃勃商量著約飯的事,一旁安靜坐著的謝嘉然忽然站了起來。
從衣櫃裡隨便翻出兩件衣服拿到陽台扔進盆裡,帶上洗衣液,端著盆在路過梁夙年麵前時停下,狀似不經意:“我去洗衣服,你有沒有要洗的?”
梁夙年想說沒有,謝嘉然的目光已經往後落在被他隨意掛在床頭的外套上。
“她們剛從山上下來,應該沒有時間找乾洗店。”
他淡聲道:“給我吧,順便一起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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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量變到質變是一個緩而無聲的過程,等謝嘉然發現的時候,梁夙年的存在感在他這裡已經強到不容忽視了。
具體表現為在宿舍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去看他,不在宿舍的時候又總忍不住想要去看他。
就連畫畫時注意力的集中程度都降低了不少。
時常畫著畫著就會走神,等他反應過來,大腦已經把梁夙年此時此刻可能正在做的事情全想了一遍。
比如現在,明明手上還有大堆的練習沒有完成,他還是被林杉一句“你拜把兄弟又在球場上殺瘋了”輕而易舉轉移了注意力。
“什麼殺瘋了?”
“體育課啊,你家那位隨隨便便都能連進兩個三分球,男神光環都快閃瞎人眼了。”
謝嘉然沒有糾正他的稱謂,隻是問:“你怎麼知道?”
“還能怎麼知道。”林杉轉過手機給他看:“論壇校草實時貼yyds。”
是兩分鐘前新鮮出爐的照片。
拍攝者離球場有些遠,比起梁夙年並不顯眼的投球身影,更因謝嘉然注目的是球場旁邊圍觀的一群男女生。
人數不比之前球賽時多,甚至一半都不到,但是作為一節普普通通的體育課,這樣的圍觀數已經算嚴重超標了。
他總是這麼受歡迎,不管在哪裡,做什麼,都能輕而易舉得眾人矚目。
林杉觀察著謝嘉然的表情,張嘴剛想說什麼,謝嘉然就忽地放下畫筆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現在?”林杉看看時間:“可是還有20分鐘才下課。”
“我知道,如果老師來了幫我請個假。”
謝嘉然剛走,他另一邊的座位就傳來一聲乒乒乓乓的動靜。
林杉順著聲音一看,孫晗正臉色難看地瞪著門口的方向,腳邊歪倒著一個塑料筆筒,裡麵畫筆亂七八糟撒了一地。
瞄一眼他畫板上和謝嘉然進度幾乎相同卻更顯粗糙的稿子,林杉瞬間了然,一聲嗤笑充滿嘲諷。
神經病。
見情郎他不香嗎?
誰有那個美國時間跟你個萬年老二比手速。
室內籃球場,打了有一陣的梁夙年準備休息會兒,衝陳文耀招招手示意他上,自己走到場邊跟肖池並排坐在一起當觀眾。
肖池轉手遞給他一瓶水:“牛還是咱們梁哥牛,體育課隨隨便便打個球玩兒都能吸引一幫小粉絲圍觀,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啊。”
梁夙年仰頭喝了兩口,隨口道:“哪有粉絲。”
肖池環視一周,語氣誇張:“不是吧?這麼一圈人你看不到?”
梁夙年:“外麵太陽大,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進來找坐乘涼的?”
“......”
肖池無言以對,長歎口氣:“梁哥,真心話,求你早點找個對象,給我們清大廣大男同胞一條活路吧。”
梁夙年:“找對象乾嘛?”
肖池想了想:“嗯......打球的時候可以給你送水?”
梁夙年樂得晃晃手裡的礦泉水瓶:“不好意思,沒對象我也有水喝。”
肖池嘖了聲:“這怎麼能一樣?”
梁夙年:“怎麼不一樣?”
“對象送的水是甜的啊。”肖池說:“而且又不是隻有送水這一個。”
梁夙年:“比如?”
“隔壁1班趙國康你還記得不?”
肖池滿眼向往:“上次跟我們一起打球的時候他女朋友就過來了,又是剝水果又是幫擦汗的,看得我都想哭了,我打球打了這麼多年,還沒被人幫忙擦過汗呢。”
閨中怨男的語氣聽得梁夙年想笑。
正想說“你自己擦不也一樣”,結果“你”字剛冒頭,視線便定在一處不動了。
“我什麼?”肖池問。
“沒。”梁夙年把水瓶往旁邊一放,站起身:“我舍友來了,我過去一下。”
場外半數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一走動,那些目光也追著他移動,直到範圍內出現另一道身影。
謝嘉然把路上買的蘇打水遞過去。
注意到周圍投向他們的目光,他隻猶豫了一下便掏出紙巾抬手靠近,不大熟練地幫麵前的人擦掉額頭浮起的一層薄汗。
動作裡的生疏肉眼可見,但當柔軟乾燥的紙巾與皮膚相接觸的同時,梁夙年依舊難免一怔。
很奇異的感覺。
像是被一把小錘在心口輕輕敲了下,有點癢,還有點麻。
眨眨眼睛,忽然就想到了剛剛和肖池的對話。
好吧,他不得不承認,有另一個人幫忙,好像確實和自己擦的感覺不太一樣。
不過念頭隻持續了短暫的幾秒,很快又覺得好笑。
要謝嘉然真是他對象,那麼彆人對象幫忙擦汗是體貼,他對象幫忙擦汗估計就是單純嫌棄他臟了。
水更甜倒是真的
蘇打水可不就是比礦泉水甜麼。
圍觀者的目光越來越熾熱,加上梁夙年也垂著眼笑吟吟看著他,甚至體貼地彎下腰方便他動作,謝嘉然扛不住了,僵硬地收回手垂在身側,企圖用四下找垃圾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給我吧,我來扔。”
梁夙年從他手裡接過紙巾,又問:“怎麼過來了,不是在上課嗎?”
謝嘉然已經可以很熟練地搬出他的萬金油借口:“有點不舒服。”
生理上的不舒服和心理上的不舒服歸根究底都是不舒服,他也不算完全在撒謊。
但這一趟跑得著實有點莫名了,不著痕跡退縮了半步:“現在還沒下課,我先回去——”
“你等我一下。”
梁夙年扔下這句,轉身回到場上找到肖池說了幾句什麼,又衝場上中場休息的幾個男生做了個手勢,很快返回謝嘉然身邊:“走吧,我們出去。”
出去?
謝嘉然一愣:“你,不打了嗎?”
“不打了。”梁夙年帶著他往門口走:“又不是什麼比賽,本來也隻是打發時間玩玩而已。”
“那如果是比賽呢?”
謝嘉然未經大腦脫口而出,說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話問得有多麼奇怪。
擰著眉頭努力思考該怎麼補救,梁夙年已經不假思索給出答案:“都一樣啊,打球而已,都跟你比不得。”
他偏過頭看他,嘴角牽起的弧度盛著一貫好脾氣的閒散:“何況打球的事,不是都有替補麼?”
從體育館出來,梁夙年在最近的淨手池洗乾淨手,環視一圈後帶著人一路往教學樓後麵走過去。
謝嘉然被他一句“都跟你比不得”攪得思緒混亂,隻顧著跟在他身後走,連要去哪都忘記問了。
直到右手被牢牢牽住,乾燥的掌心緊緊相貼。
謝嘉然後知後覺回神過來,看向四周,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明德樓後麵人跡罕至的林蔭道。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現在才想起來問啊?”梁夙年牽著他拐進更窄的一條林蔭小徑,笑著看他:“是不是再遲一會兒把你賣掉了,你還能幫我數個錢。”
謝嘉然知道他又在逗自己了,抿起嘴角不說話。
牽著又往前走了一段,謝嘉然聽見梁夙年自言自語了一句“這裡應該差不多了”,疑惑剛起,就被對方扣著肩膀動作溫柔地擁入懷抱。
梁夙年已經抱過他很多次了。
他的懷抱寬闊溫暖,擁抱的時候總是習慣一手攬肩一手環腰,用一雙手臂將他完全護在懷裡,是最能給他安全感的姿勢。
似乎不管什麼時候遇到什麼危險,他都能為他安然擋下。
風踏響樹葉從他們身邊經過,拂過不遠處碧綠的湖麵。
“那邊人多不方便,回宿舍再洗完澡又太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