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然回到宿舍的時候, 梁夙年還沒有回來。
沈學豪戴著耳機在奮筆疾書補作業,黎塘開著電腦盤坐在凳子上,邊看遊戲直播, 邊搖頭晃腦跟女朋友連麥聊天。
謝嘉然沒有打擾他們, 安靜進去放下東西,拿上乾淨的衣物去了浴室。
水從花灑淅淅瀝瀝兜頭澆下,濕漉漉的發絲墜著水珠貼在額頭,身上也很快被澆透, 偏涼的水溫沒能讓冷白的皮膚暈出粉紅。
他沉默地洗完,關掉水,睫毛沾著水珠, 壓得他抬眼的動作都變的有些沉甸。
鏡子裡的人也在看他,落下眼睫的水珠好似掉到了心上,也壓得他胸口沉甸甸的了。
會不會把距離拉得太大了?
他想。
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根本不知道怎麼樣的保持距離才算是適度合理, 隻能從他貧瘠的理解為出發點去實踐。
過火了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因為隻要靠近一點了,他就會忍不住還想近一點,再近一點......
直至將拉開的距離完全碾碎,他又會變回那個黏人精。
其實也不算太粘人的吧。
......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那他一定會在某天因為受不了而情緒崩潰的。
鏡子裡的男生悵惘蹙起眉心,眉眼疏淡。
從未發現原來自己的感情也可以這麼熱烈。才不過一天, 他就覺得已經有些忍不了了。
忍不了明明好不容易才跟他成了最親近的人, 好不容易可以跟他名正言順地用最親密的姿勢牽手擁抱, 卻還要受所謂“延長戀愛保質期”規則的限製。
可是, 他也舍不得跟他分開啊。
如果因為他的笨拙,他們的關係從戀人退回朋友,退回舍友, 退回和他與其他好兄弟一般無二的位置......
光是想一想,他整個人就難受得呼吸都不暢了。
閉了閉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再睜開時,似乎終於下了決定。
頭發也不吹了,伸手取下衣服飛快套上。
他才不要一直這樣不明不白的!
他要去找梁夙年,他要親口問他可以保持的底線的距離到底是多遠,能夠接受被他靠近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等梁夙年給出標準了,他可以沿著標準仔細劃一圈,他可以一直站在圈的邊緣,不管再想也忍著絕對不靠近一步。
但是也不會後退分毫。
再遠離一點點,他都不接受。
十一月的風已經悄悄攜帶了凜冽。
他拉開門,在門口蹲守已久的冷風迫不及待湧入,霸道地將浴室內暖和的空氣擠到角落。
下意識打了個冷戰,然而急匆倉促的腳步僅持續到他邁出浴室。
——卻愕然發現,他心心念念牽掛著的人就在陽台,麵朝外靠著欄杆,臉埋在手心,夜色也掩蓋不住從他身上透露的沮喪。
想好的腹稿又亂套了。
他怔在原地:“哥......”
梁夙年抬頭朝遠處的黑暗望了一眼。
隨即深吸一口氣,放下手,轉身大步走到他麵前。
謝嘉然抬頭看他,來不及思考要說什麼,梁夙年已經彎腰捧住他的臉頰,低頭靠近在他唇邊飛快親了一下。
“......”
謝嘉然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無意識地後退半步背抵上牆壁,梁夙年跟著靠近,掌心握著他的肩膀,將他輕易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
浴室門開著,那是冷風與暖空氣的交界線,它們在緩慢而強勢地彼此融合,碰撞出另一種獨有的溫度。
梁夙年抵著他的額頭,眼睛裡倒映出的都是他的模樣,如同他此刻心情映。
“然然,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低聲開口,透著一股失落委屈的勁兒。
謝嘉然睫毛顫了顫,還沒說話,就又被親了一下。
不是往常那種充滿侵略的吻,隻是唇瓣與唇瓣最單純的觸碰。
對方就像一隻犯錯求饒的大狗狗,透著想要靠近,又不敢放肆靠太近的小心翼翼。
“是不是我戀愛談得太蠢太失敗,你都不想搭理我了?”
他們靠得太近,眨眼的動作似乎都能碰到彼此的睫毛。
隻是他眼裡的光黯淡了許多。
總是陽光開朗心無煩憂的大男孩,也在此刻嘗到了戀愛中的起伏忐忑。
“你怎麼......都不黏我了?”
謝嘉然幾乎是大腦放空地接受著他一下又一下滿含愧疚失落的親吻。
情緒在胸腔不斷積聚膨脹,直至在聽到梁夙年最後一句話,一股難言的酸澀飛速漫上鼻腔。
謝嘉然一下紅透了眼眼眶。
在梁夙年下一句話說出口之前,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摟住他的脖子用力親上去。
牙齒莽撞地磕在唇瓣,帶起一陣鈍痛。
梁夙年反應隻慢了半拍。
下一秒,扣住他的後腦勺毫不猶豫地回吻。
一如收回失而複得的珍寶,滿腔情緒堵成一團無處宣泄,一個人的心跳也有了喧囂的趨勢。
慶幸於還能得到心愛人的回應,他實在高興喜歡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謝嘉然眼角有些濕潤,梁夙年指腹無意間蹭到時,動作漸漸頓住。
他小心退開一點距離,對上對方潮氣未散的泛紅的雙眼。
小心翼翼吻去他眼角的淚痕,梁夙年心疼不安:“怎麼了?”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哥。”
謝嘉然的聲音帶著一點悶悶的鼻音。
他就好像是一群小朋友裡最遲收到糖果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