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賣(2 / 2)

因著沈清已經有了身子,皇後娘娘的賜婚就定在下月,免得時候久了不好收場。這麼短的時間,又是聖旨,任婉雲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沈清往火坑裡跳。

“清兒也莫怕,”任婉雲道:“你哥哥很快就回來了,垣兒最聰明,等他回來後,必然能想法子讓那小賤人身敗名裂。”沈垣也會趕回來參加沈清的親事,任婉雲目光閃了閃,如今她是孤立無援,若非還有沈元柏照著她的話討好老夫人,隻怕那個老婦也不會幫他。

沈妙回到西園,意外的看到沈丘正在院子裡等她。瞧她回來,沈丘才鬆了口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道:“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天子腳下,朗朗白日,誰要是動手誰就是傻。”沈妙把點心遞給他:“回來的時候買的,給你。”

沈丘一愣,有些感動的接了過來,這次回來,沈妙對他的態度轉變的讓他尤為驚喜。

“爹和娘怎麼不在?”沈妙問。

“剛回京,同僚應酬。”沈丘上下左右看了一眼,道:“妹妹你今日不在,這幾日爹和二叔三叔有些衝突,剛老夫人還將爹狠狠訓斥了一通。”

“爹和二叔三叔起衝突?”

沈丘看了看沈妙的神色,想了想才道:“妹妹你也知道,之前因為祠堂的事,爹娘對二叔三叔有些不滿。自然不怎麼搭理他們,老夫人大約是急了,也才訓斥了爹。”說到此處,沈丘麵上忍不住流露出不平之色:“老夫人這心也長得太偏了,爹有什麼錯?二叔三叔在府裡本就沒照顧好你,我都生氣,更彆說爹了。”

沈丘沒有叫“祖母”而是“老夫人”,顯然對沈老夫人也頗有微詞。

說完這句話,沈丘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沈妙的臉色。沈妙這些年到底是被沈老夫人養大的,從前每次回來,見她也是對沈老夫人恭敬的很。沈丘一時衝動說了這些話,心中有些拿不準沈妙會不會反感。

“親疏有彆,到底流的不是自己的血。”沈妙淡漠道:“自然有所偏袒。”

“哈,”沈丘似乎是為自己找到一個同盟而高興:“沒錯,爹是看在祖父的的份上孝敬她,這麼多年做的也實在夠多了,竟然罵爹不孝……”

“罵爹可不止因為二叔三叔的事,”沈妙道:“怕還有這一次爹未曾將陛下賞賜的銀子交出來也有關。”沈老夫人愛財如命,這一次沈信因為心中怒極將賞賜自個兒留下,加之沈妙也沒有提出要將銀子送過去,時間久了,沈老夫人自然是坐不住了,厚著臉皮來找茬。

“可真是……”沈丘似是想說什麼,又覺得在妹妹麵前這樣說不好,忍耐下來道:“那又怎麼樣?爹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

“沒錯,所以她罵由她罵就是了。隻要麵子上過得去,不去理她,她也翻不出什麼花樣。隻是爹性子過於孤直,有些事情,麵上還是要若忍讓。時機一到,自然有出氣的機會。”

沈丘覺得沈妙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卻又隱隱才到了些什麼,他笑道:“一年不見,妹妹的性子倒強勢了許多。”

沈妙不置可否,見沈丘已經打開紙包,撿了一塊個頭大的點心扔在嘴裡,嚼了幾下道:“定京城的點心就是好吃,我們在西北大漠,哪有這麼精細的東西。”

沈妙安靜的看著他吃東西,片刻後,輕輕開口問:“大哥對忠義怎麼看?”

“忠義?”沈丘頭也不抬的道:“自然是忠君報國,鐵血殺外敵,揚威天下,當國家棟梁。”罷了又問沈妙:“妹妹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沈妙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吃吧。”眸中深處,卻有黯然閃過。

初雪乍晴,定京城下了一夜的雪,日光照來的時候,房簷下夜裡凍著的冰晶都給照的亮閃閃的,煞是好看。大街上有調皮的孩童,蹲下身子抓一把雪,團吧團吧做個雪球,互相扔著玩鬨,越是到了年尾,定京城也就越熱鬨,好似一年到頭的辛勞,都在這尾頭,結成了豐碩的果實。

灃仙當鋪外外簷,整整齊齊掛著一排紅燈籠,卻不是普通的紅燈籠,燈籠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成,裡頭似乎是混了金色的紗線,大白天的在日光下竟然也閃閃發光,燈籠的底下掛著的墜子也是亮晶晶的琉璃珠子,一閃一閃的和冰晶相映成趣。這當是財大氣粗才這般做派,外頭自有守著的護衛,否則光是來偷燈籠的人怕也是絡繹不絕。

布衣的小夥計笑容滿麵的迎接客人,來灃仙當鋪做生意的人向來很少,夥計一般也都是愛偷懶的,可是今日卻一反常態的份外精神,好像篤定一定會有客人前來似的。

灃仙當鋪長長的走廊後,另一片天地中,臨安侯第一層,茶室裡,紅衣女子笑容嫵媚,親自端著點心進來,送到裡頭,笑著道:“廚子做的點心,幾位先嘗嘗。”說著便又款款退了出去。

茶室裡坐著三人,一人穿著湖綠長衫,笑容親切又和氣。他對麵的二人,約摸二十多歲,竟是生的有七八分相似,顯然,這是一對兄弟。二人皆是濃眉大眼,腰中佩劍,頗有幾分江湖氣息。

此刻,這對兄弟中年紀大些的道:“季掌櫃,那買消息的人莫不是誑我們兄弟二人,怎麼遲遲未出現?”

季羽書笑道:“陳兄不必心急,當日我與她說好,隻說今日在此碰麵,卻未提時辰。總歸是在今日,也不會太晚,還望二位多擔待些。”說罷心裡又將對麵兩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哪有大清早天剛亮就來做買賣的,他人都還是蒙的,若非看在江南陳家的麵子上,便直接讓活計轟人了。

“實不相瞞,”陳大少爺陳嶽山道:“我兄弟二人得知消息,本來該大半月才能到定京,愣是馬不停蹄的趕路,路上馬都累死了幾匹,無非就是得知了兩位妹妹的消息。季掌櫃也知道,這三年來為了找到妹妹們,我們費了多大的精力,卻一點兒消息也無,如今好容易有些苗頭,自然是心急了些。還望季掌櫃不要看笑話。”這陳大少爺到也會說話,大約是看出了季羽書對他們二人來的太早有些不悅,半是解釋半是賠罪。

季羽書心中舒坦了些,笑容也就坦誠了幾分,笑道:“這幾年我也幫你們一直留意消息,如今有了眉目,我也心中甚感安慰。”

“要我們在這裡等他其實也沒什麼,”陳二少爺陳嶽海要年輕些,說起話來更加年輕氣盛,道:“隻要那消息是真的,等上大半個月又有何妨,可若是假的……這般戲弄我們江南陳家,可彆怪我們兄弟不客氣。”

季羽書方才和緩的心頓時又不悅起來,陳家兄弟耍橫他不管,可是在他的地盤上耍橫,實在是讓他極為不爽。當下笑容不變,語氣卻是冷了些:“我灃仙當鋪隻管買賣消息,這生意做得成就事換銀子的事,做不成就一拍兩散,陳兄想要如何我不管,我這灃仙當鋪,卻是個清清白白做生意的地方,當不起麻煩。”

陳嶽山一頓,狠狠地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他自然知道對麵這個看似親切無害的少年手段厲害之處,必然不會如他此刻表現的這般簡單。

陳嶽海瞧見兄長神情,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也沒有繼續。氣氛沉默了起來。

又過了半晌,門口有腳步聲,卻是紅菱笑盈盈的上前掀開珠簾,衝季羽書笑道:“掌櫃的,客人來了。”

陳家兩兄弟下意識的朝門口看去,自紅菱身後走出一名紫衣少女,這少女模樣清秀可愛,看樣子大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可不知道為何,眉目間平靜如水,竟又像是年紀大了不少,一時間,讓人有些迷惑。

她掀開簾子,在空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衝季羽書點了點頭:“季掌櫃。”

“這位……姑娘,”陳嶽山艱難開口,詢問道:“可是賣消息的人?”

紅菱又笑著退了下去,茶室裡隻剩下陳家兄弟,沈妙和季羽書。沈妙道:“不錯。”

陳嶽海的麵色就變了變,冷笑道:“姑娘,三年前你才多大,莫不是故意戲耍我們二人。”

“得到消息的渠道有很多,也許不是我親眼見到,也許也並非三年前就知。做買賣講究結果,況且區區一個陳家,倒還真沒什麼值得戲耍的。”

“噗”的一聲,季羽書忍不住笑出聲來,方一笑,瞧見陳嶽海難看的表情,連忙又正色道:“沈姑娘說的不錯,做生意講究的是結果,至於過程如何,倒是不重要。”

“是麼?”陳嶽海看著沈妙,不冷不熱道:“那不知這位沈姑娘,就這麼能保證消息是真的麼?做生意講究結果不假,所以結果若是真的,我們兄弟二人自然重金酬謝,可若是不成……你可知後果如何?”說到最後,陳嶽海語氣陡然陰森。

混江湖的,大約都有幾分凶狠,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凶厲,倒足可以恐嚇常人,至少恐嚇個小姑娘綽綽有餘。

卻見靜默中,沈妙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神情一絲波動也無,她這樣平靜的模樣,倒顯得陳嶽海像是個無理取鬨的人一般。

季羽書想笑,又不能笑,隻得憋著。一直沉默的陳嶽山終於開口:“沈姑娘,我弟弟有些莽撞,我替他道歉,我們二人是誠心誠意的來買這個消息,若是姑娘的消息是真,我們定奉上萬金酬謝。”

“萬金倒不必,”沈妙道:“你們瞧著給點就是了,隻是江南陳家門路眾廣,我也不過是想結個善緣,說不定日後蒙難,有什麼需要陳家幫忙的地方,還望二位看在這個消息的情分上,能給予照拂。”

她麵對兩位年紀比她大得多也見識的多的男子,說話也絲毫不落下風,有條有理,又頗有些江湖豪氣,令的陳嶽山對她高看幾分,拱手稱是。卻不知季羽書心中早已大罵沈妙奸商,要知道這個消息賣出的銀子都給灃仙當鋪,沈妙卻主動說銀子少給點,豈不是變著法兒的讓他們灃仙當鋪賺的少了?

“你還是說說那消息吧。”陳嶽海到底是有些急。

沈妙看了他一眼,道:“陳家姊妹當初在江南豫州失蹤,實則是被人擄走,擄走姐妹二人的主使,乃當今陛下同胞兄弟,豫親王。”

此話一出,茶室三人皆是靜默。緊緊挨著茶室的另一處密室,房中二人也皆是一怔。白衣公子甚至失聲喊道:“豫親王?”

紫衣少年摩挲著手中的玉盞,忽而揚唇一笑,一字一頓開口:“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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