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再快有什麼用。”季羽書抱怨:“東西都沒找到。”
“沈垣之前有動作,和傅修宜走得近,手中或許會有一些籌碼。隻是如今他都死了……”高陽沉吟道:“傅修宜應當會想辦法在沈垣身上再搜出些東西。”
“我要再去一趟沈府。”謝景行皺眉:“不可能找不到。”
“哎哎哎,算了,先彆提這個了。”季羽書打斷他們的交談:“說起來,咱們在這蹲守了這麼久,看這姓莫的隔三差五往寶香樓跑,到底是什麼意思?要說莫非沈小姐待下人如此寬和?竟連下人找姑娘的銀子也一並出了。這等美差,出手如此闊綽,比我這個灃仙當鋪的掌櫃還要大方啊。”
“你見過找姑娘每日天一亮就跑路的?”高陽瞅著季羽書:“我怎麼記得你找芍藥姑娘,都是賴在人家閨房不走,恨不得日日都黏在身邊,春宵苦短,哪有這麼不解風情的,至少給描描眉說說話,這樣每次都在一個時辰走,倒像是在完成任務。”
“你們的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謝景行瞥了二人一眼:“沒瞧見對麵還有個人?”他目光往下一掃,另外二人一愣,順著謝景行的目光看去,便見在寶香樓的對麵街角,站著一名青衫男子,望著流螢的小築出神。
“看著挺普通啊。”季羽書道:“看他穿的這般寒酸,一看就是想進去找姑娘有沒有銀子,看著解解饞唄。這有什麼不同?”
“這人……”高陽遠遠端詳:“身影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裴琅。”謝景行道。
“裴琅是誰?”季羽書問。
“廣文堂的先生。”
“我想起來了。”高陽也道:“之前曾在宮宴上見過他。不過他來這裡做什麼?”
“先生?”季羽書咽了咽口水:“先生也來逛花樓?這廣文堂還說是什麼定京城高門貴族都要進的學堂,怎麼連個先生也如此道德敗壞。”
“你整日逛花樓怎麼不說道德敗壞?”高陽問季羽書。
季羽書反駁:“我又不教學生!”
“閉嘴。”謝景行道:“這麼大個人在這,你們兩個竟然沒發現?”
“我也不認識他呀。”季羽書委屈:“寶香樓外這麼多人來來往往,我隻注意反常的。這位先生看起來沒啥不同,我怎麼知道他還是個先生。”
高陽看向謝景行:“你覺得裴琅有問題?可他隻是個窮秀才。”
“沈妙從來不做無謂之事,讓手下找流螢肯定有用意,之前我不明白,不過看到他就懂了。”謝景行目光落在遠處的裴琅身上。
“你是說……”高陽若有所思:“這沈妙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其實是衝著裴琅去的?”
謝景行挑唇一笑,目光似有深意流動:“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沈妙格外看重這個裴琅。單查到的東西,裴琅隻是個窮秀才,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這還不簡單!”季羽書“嗨”了一聲:“我知道其中的原因。”
高陽和謝景行齊齊轉頭盯著他。
季羽書咳了咳嗓子,眉飛色舞道:“太簡單了!我觀其身影,一看此人應當是玉樹臨風姿色不凡,加之又是先生,定會表現的學識淵博。沈小姐到底是豆蔻年華,這樣的姑娘遇到才貌雙全的先生,情竇初開,芳心暗許,誰料到先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竟是個逛花樓的偽君子。沈小姐一怒之下,乾脆讓自己手下去買了那位花魁的牌子……”
“等等,”高陽問:“為何沈妙喜歡裴琅,卻要買流螢的牌子?”
季羽書苦苦思索了一會兒,答道:“大約是因為裴琅買不起流螢的牌子,沈小姐就讓下人去買流螢的牌子,裴琅連個下人都比不過,必然是心中憤怒,沈小姐這是想要活活氣死裴琅啊!”季羽書越說越興奮,直說的唾沫橫飛,幾乎要爬到桌子上去:“你們看!裴琅傷沈小姐傷的多重啊!一個姑娘家,竟然不惜一擲千金為紅顏!”
高陽頭疼的扶額:“季羽書,你是不是又在窯子裡聽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戲本?”
“你們玩,我先走一步。”謝景行麵無表情的站起身,瞥了季羽書一眼:“你要是閒得慌,塔牢缺人,什麼時候收拾一下和鐵衣一起過去。”
季羽書立刻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不吭聲。
另一頭,流螢小築中。莫擎依舊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桌前喝茶。
流螢如今是對莫擎徹底死心了,之前還有些想要征服這個男人,如今卻是連一點征服的想法都沒有,徹底沒了脾氣。因此連妝容都未曾梳理,施施然走過來拿起莫擎放在桌上的一錠銀子收進匣中,自己又在莫擎的對麵坐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不冷不熱道:“多謝莫公子一如既往給流螢捧場,讓流螢不至於在如今這樣不景氣的時候吃不上飯。”
在彆的姑娘都被新來的波斯舞姬搶走老主顧時,唯有莫一如既往的給她捧場。樓裡的姑娘都羨慕嫉妒流螢的不得了,殊不知在流螢眼中,莫擎也隻是個不知道有什麼怪癖的怪人。
大約莫擎就是喜歡拿銀子在花樓裡發呆吧。
流螢也沒打算和莫擎攀談,這莫擎來了這麼多次,從未和她攀談過一句,若非是每次對樓下迎客的姑娘說話,流螢甚至會以為莫擎就是個啞巴。
可是今日,莫擎卻破天荒的對她開口了。莫擎道:“不是我。”
太過驚訝,以至於流螢隻能瞪大眼睛瞧著他:“啊?”
“給你銀子的不是我。”莫擎道。
流螢不解:“什麼銀子。”
“我家主子要我隔三日來這裡找你,給你銀子,什麼都不做。”
這大約是莫擎來寶香樓說的最長的一句話,然而此話一出,流螢的目光就頓時警惕起來,她站起身:“你主子是什麼人?”
莫擎搖頭:“不能說。”
“你!”流螢怒視著他。
“主子說,等再過些日子,她會來見你的。”莫擎道:“暫時不要接彆的客人。”
流螢笑了:“大哥,我不知道你主子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想乾嘛,但是我是寶香樓的姑娘,如今已經如此不景氣,我不是剛被人捧紅的頭牌,我要是不接彆的客人,我吃什麼,喝什麼,你養我啊!”
莫擎不吭聲了。
見莫擎不吭聲,流螢更怒,心中一股無名之火頓起。彆的男人這個時候不管是不是真心總要順口安撫幾句:“我養你啊。”就算是騙騙人也好,歡場之上誰都不會把誰的話當真。這莫擎倒好,簡直就是個榆木疙瘩,又愛較真,連句騙人的好話都不肯說。一發火就想哄人,剛剛張了張口,流螢卻又沉默下來。莫擎的確不是歡場中人,他自己也說了,不過是奉主子之命行事。這麼一想,又覺得拿這些事情來要求他真是怪沒意思的。
莫擎眼見著流螢神色變幻不定,也有些莫名其妙,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一句沈妙並未吩咐他要說的話。他道:“我主子是個好人,你……不要害怕。”
流螢愣了一下,看向莫擎,莫擎卻又低下頭去喝茶,莫名的,流螢的心情好了起來,她道:“我什麼要相信你。”
莫擎:“……”
這天夜裡,無星無月,沈妙在羅雪雁屋子裡陪羅雪雁說了些話,才準備回自己院子。路上驚蟄將白日裡打聽來的消息告訴沈妙:“姑娘,聽聞荊家人今兒下午就啟程會蘇州了,臨走時將榮景堂住的偏院裡值錢的一些擺設都卷走了,可真真是強盜般的行徑,老夫人氣的差點又中風了。”
這個“又中風了”,說的端的是嘲諷意味十足。誰都知道沈老夫人氣急敗壞的時候就總是不由自主的“中風。”不過如今也算是遇到了對手,不要臉的遇到了更不要臉的,說起來也真是佩服荊家人的臉皮,這麼自若的將榮景堂的東西順走,真是奇葩到了極點。
“沒想到那荊家人說的冠冕堂皇信誓旦旦要為表小姐討個說法,現在卻是灰溜溜的回蘇州,表小姐也就不管了。明知道表小姐在孫家沒好下場,卻一點兒也不想辦法。原先說的狠,不過是為了多討銀子罷了。”驚蟄道。
“民不與官鬥,”沈妙嘴角微揚:“荊家人想來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都不是什麼好人。”驚蟄撇撇嘴。
沈妙不置可否,荊家人連夜趕回蘇州,可是又哪裡趕得回去。孫天正可不是什麼軟柿子,當初沈丘出事,荊楚楚是逃了,這荊家彆的人可都沒逃掉。孫天正從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回蘇州的路上發生什麼,是無人知道的了。
方走到院子裡,沈妙正要推門進去,忽然一頓,掃了窗戶一眼。
“驚蟄,”沈妙道:“你先去燒水,我想沐浴,燒的熱一點。”
驚蟄愣了一下,點點頭答應了。沈妙推門走了進去,走過外堂,走過屏風,走到自己的閨房內,將門掩上。
油燈的燈火微微晃動,隻見桌前正歪歪坐著一人,一身袍子似乎都是流動的暗金色,將屋中的暗色都襯得光彩熠熠。他一手撐頭,一手百無聊賴的翻著沈妙桌上的書籍,聽到動靜,漫不經心的轉過頭,露出一張唇紅齒白的俊臉。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謝景行有些不滿。
“我似乎也並未邀請你。”沈妙平靜的看著他,道:“謝小侯爺。”
“我等了你很久。”謝景行挑眉:“已經餓了。”
沈妙:“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