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2 / 2)

片刻後,“嗤”的一聲,火苗竄起,那人也不知從哪裡尋了個火折子,將屋中的油燈點起了。

農戶家的窗戶都是木雕的,那是實打實的木雕,連層白紙都不糊,屋裡點燈,外頭也是看不到的。是以院子裡的幾人都沒發覺屋裡的異常。

燈光模糊下,倒是將對方的眉眼看清楚了。雪白狐裘,深紅錦衣,唇紅齒白,一雙漆黑眼眸燦若桃花,錦衣夜行亦有秀骨風姿,不是謝景行又是誰?

沈妙一愣,道:“謝景行?”她說這話的時候,身子沉沉,不小心又往謝景行身上靠了靠,幾乎是抱在謝景行身上。

謝景行眉頭一皺:“這麼大的酒氣,你喝了多少?”他打量了一下沈妙,有些嫌棄的開口:“好心送你一程,誰知道見了個醉鬼。”

“你才醉。”沈妙立刻反駁。

“行了,認識我還跟我還嘴,看來沒醉。”謝景行一邊說,一邊將沈妙扶到榻上。又將油燈拿近了些。

明明暗暗的燈火下,沈妙穿著素白色的中衣,披散著頭發,懵懵懂懂看過來,和平日裡精明沉穩的模樣判若兩人,倒真的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模樣。謝景行想了一下,終是沒忍住,狠狠擰了一把她的臉。

沈妙氣鼓鼓的怒視著他。

難得見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謝景行覺得有趣,隻想著沈妙如今是喝醉了,俗話說酒後吐真言,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麼,就道:“我是誰?”

“謝景行。”沈妙飛快的答。

“知道謝景行是什麼人?”

沈妙盯著他,慢慢皺起眉,遲遲不開口。謝景行被她看的有些奇怪,心說這丫頭莫非是在心裡罵他。誰知道沈妙突然一笑,道:“是個精彩絕豔的人物!”

謝景行:“……”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沈妙,問:“你是不是在裝醉?”

“謝家小侯爺,少年英才,千古人物,英年……”後麵的話卻是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是記不住的模樣。

謝景行起先還有些懷疑,後頭瞧著沈妙不像是裝出來的模樣,倒是有些奇怪,挑眉道:“沒想到在你心中,倒是對我這麼滿意。”他湊近些,調侃道:“莫不是心儀我?”

沈妙伸手將他的腦袋推開。

謝景行有些無語。若是平日裡,調戲沈妙決計是很有趣的。可是如今沈妙醉的連對他“千古人物”的評價都出來了,現在調侃起來,也覺得十分無趣。他道:“本想見你最後一麵,醉成這樣,算了,就此彆過。”說著就要走,誰知道隻聽“撲通”一聲,沈妙卻是從榻上再次跌到了地上。

謝景行先是想將沈妙扶起來,隨即卻又住了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站在一邊,看著沈妙在地上掙紮,欣賞了一會兒,才道:“真該讓你自己看看現在這副模樣。”

沈妙喝了酒頭暈暈乎乎的,身子又軟,哪裡站的起來,在地上撲騰了許久都未果,謝景行終是看不下去,大發慈悲的再次將她扶起來,才坐到榻上。就聽到沈妙道:“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

靜寂的夜中,沈妙的這句話便分外清晰。

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

屋中燒著的炭火似乎都凝固了。

謝景行原本翹著的唇角慢慢的放了下來,一雙桃花眼也不再盈滿風流笑意,他微微蹲下身,視線與坐在榻上的沈妙齊平,本是溫柔的動作,眼中卻冷意漸生。他說:“你說什麼?”

沈妙睜著眼睛看他,融融燈火下,她的眼睛越發清澈,而在清澈的雙眸中,沾染上的星點醉意,便令青澀的姑娘陡然間多了幾分婦人才有的風情。她嬌嬌的,高傲的伸出一隻手,仿佛要搭在某個宮人的手上般,命令道:“李公公,本宮要看煙花,你去將太子和公主和叫來。”

太子?公主?

謝景行緊緊盯著麵前的沈妙。他眉目英挺如畫,笑的時候如春花秋月動人,不笑的時候,卻是危險的如寂寂深淵,多看一眼都覺得被嘲諷。他看著沈妙,看著看著,突然輕笑起來。

隻是雖然帶笑,眼眸中卻是一點笑意也無,他輕輕勾起沈妙下巴,這十足登徒子的動作被他做來,也優雅天成,溫柔的仿佛讓人溺死在漆黑明眸中。

他問:“沈妙,你想當皇後嗎?”

沈妙眨眼看著他,道:“那本來就是我的。”

“你的?”

“本宮的。”

謝景行緩緩收緊雙指,沈妙被他握著的下巴吃痛,不滿的皺眉。

“小丫頭,這麼小就有野心做皇後了。”他語氣不明,眼神卻危險:“有野心的女人最美,不過……你還不是女人。”

沈妙也看著他。盈盈月色,雪影清輝,梅花搖曳,對影二人,本該是花好月圓的風月場麵,危險和曖昧的氣氛卻鋪天蓋地,夾雜的還有試探和危機。

她像是個被嬌養著長大的姑娘,若是尋常女兒家,再大些便無非是操心嫁個好夫婿。可她一步一步隱忍籌謀,在背後算計天下,雖然已經猜到有野心不假,可是酒後吐真言,真正聽到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意外。

那小姑娘滿身荊棘,從草包到執棋人,從矚目的將軍嫡女到失勢千金,似乎從來沒變過的,就是這看著溫順卻如獸般凶猛的眼神,就是這滿身的貴氣和傲骨。那種天生的,仿佛在高位上做了多年的氣度,一句“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說的悠長纏綿,如同靜夜裡的鈴鐺,敲響在人的心弦。

便是做的夢,她的氣勢,大抵也稱得上是個皇後該有的氣度了。如今還是個丫頭片子,再過幾年……再過幾年,風華滿身難斂,隻怕真的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謝景行慢慢鬆開握著沈妙下巴的手,瞥了她一眼,眸中意味難平。頓了頓,作勢要起身離開,卻聽見沈妙嘟囔道:“小李子,去把本宮的披風拿來,本宮冷。”

一下子就從“李公公”變成“小李子”了。

謝景行原本有些複雜的心緒被她這麼一攪合,頓時哭笑不得。他問:“你命令我?”

“冷。”沈妙委屈的看著他。

謝景行深深吸了一口氣,憋著把麵前的沈妙揪起來揍一頓的想法,將自己的披風取下來扔在沈妙身上。

沈妙圍著他的披風,給了他一個笑:“回頭本宮賞你幾匹緞子。”

端的是恩寵無邊。

謝景行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多謝娘娘厚愛。微臣告辭了。”說著就要離開,卻被沈妙一把抓住袖子。

今夜的沈妙實在太反常了,謝景行做夢也沒想到喝醉了的沈妙是這副模樣,本以為可以趁著酒醉欺負一把沈妙,不過到最後好似他才被欺負了。堂堂的謝家小侯爺被人當太監使喚……李公公?小李子?

沈妙扯著謝景行的袖子,一個勁兒將他往下扯,直扯到謝景行蹲下身,再次與她視線齊平的時候才滿意。鬆開手,一下子抓住謝景行的衣領。

謝景行被沈妙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隻聽沈妙喃喃自語道:“原先前朝有公主寡居後,就收了麵首的。陛下既然對我不好,我就當死了丈夫,也該尋個麵首的。”

謝景行原本聽到前麵一句話,有些無法理解,待聽到後麵時,又匪夷所思。他盯著沈妙:“你做的夢裡,是個失寵廢後麼?”

“不是失寵!是死了丈夫!”沈妙聞言,怒視著他。

謝景行點頭,懶洋洋道:“失寵就咒喪夫,你肯定是毒後。”

“不過你這人倒是長得真好看。”沈妙突然開口道:“是新來的麵首麼?”

謝景行:“……”

“那前朝的公主找了個貌美麵首,本宮見過畫像,倒是覺得不如你美。”沈妙道:“你跟了本宮,本宮管你下半身衣食無憂。”

謝景行本來被沈妙一句“麵首”震得不輕,待聽到後一句時卻是徹底愕然。這是……被當男寵了?

他還尚在愣怔,卻見抓著自己衣領的手猛地一使勁,有個軟軟的東西貼了過來,冰涼的小嘴在自己唇上舔了舔,繼而啃了一下,滿嘴的梅花清甜酒味撲麵而來。

“從此以後,你就是本宮的人了。”沈妙鬆開手,端莊的看著他微笑。

等謝景行回過神來的時候,隻有一個念頭,他想掐死麵前這個女人!

卻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哨聲,那是他的人給的信號,莫擎他們注意到動靜了。謝景行咬牙,看了沈妙一眼,飛身掠了出去。

阿智打開門,卻見裡頭啥也沒有,撓了撓頭,道:“沒人啊。”

“大概是弄錯了。”莫擎皺眉。

梅花搖曳的雪地中,暗紅錦衣的俊美少年,自來從容的臉上頗有幾分不自在。身邊的中年漢子見狀,終是忍不住問道:“主子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方才,裡麵發生什麼了?”

隻是去跟沈家小姐告個彆而已,怎麼出來渾身不對勁。

紅衣少年眸中意味不明,道:“鐵衣,我看起來像……像……”

鐵衣不解:“像什麼?”

“算了!”他咬牙切齒的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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