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比試(2 / 2)

羅雪雁見沈信說話,也按捺不住的捏緊了麵前的茶盞。當初沈妙在校驗上和蔡霖賭命一事,他們當時並不知道,後來回京知道後,也是心悸不已。若是在場,定然不會讓沈妙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的。如今這秦國來的明安公主分明就是不懷好意,又怎麼會讓沈妙去冒險。

誰知道沈信這話一出,皇甫灝卻是出人意料的開口了,他笑著道:“雖然如此,但是將遊戲認真對待,方顯出大秦對明齊的鄭重之心。沈將軍,不過是讓沈小姐與舍妹玩一出遊戲,沈將軍莫非是怕了?還是明齊如此,輸不起啊?”他話中帶刺,看向文惠帝:“若是明齊怕輸丟了麵子,今日明安掃興一回,也是無妨的。”

都已經上升到國家的臉麵上,文惠帝要是在不出聲,豈不是當著大臣的麵讓大秦羞辱到腦袋上來了,日後君威還怎麼立的起來。當即也不看沈信一眼,直接對沈妙道:“既然明安公主有興致,沈妙,你就陪明安公主玩一回吧。”

皇帝的金口玉言一說,沈信再說什麼都是白搭。沈丘一下子握緊雙拳,羅潭也馮安寧也不安的對視一眼。

沈妙低聲道:“是。”

她神情不見慌亂,倒是讓眾人微微一怔,明安公主轉過頭瞧著沈妙,恰好對上沈妙的目光。

沈妙的一雙眼睛極為清澈,仿佛稚童般無暇,本來這樣的雙眼,大約在想什麼都能一眼瞧得出端倪的。可偏偏就是這麼一雙眼睛看著明安公主,目光平靜的好似沉澱了千年的潭水,激不起一點兒波瀾,因此,也看不到一絲情緒。

讓人看不透。

明安公主沒來由的就煩躁起來,她笑著讓自己的侍女去取弓箭。自個兒先笑著盯著沈妙道:“這規矩本宮在大秦是時常玩的,便是一人持著弓箭蒙著眼,指定另一人將果子放在身體上,讓人射中就是。”她不放過沈妙的每一個神色,道:“沈小姐可懂了?”

周圍的人都倒抽一口涼氣,上次在校驗場上,沈妙和蔡霖分彆頭頂草果子,可那也還是睜著眼的。蒙著眼射箭,豈不是將性命都任人擺弄?光是聽著都覺得毛骨悚然。沈信和羅雪雁已經是怒不可遏。

沈妙微微一笑,似乎全然沒有被明安公主的話嚇到,隻道:“多謝公主告知。”

她這般從容,沒有輸了明齊這邊的氣勢,當即場上的大半名氣人都不由得對她高看一眼。皇甫灝盯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羅潭拉了拉沈妙的衣角:“小表妹,要不我替你去吧。我練過武,至少懂得一兩分,實在不行,避開就是了。”

沈妙搖頭,看向還想阻攔的沈信和羅雪雁,低聲道:“不必擔心,她既然這般說,就有把握不會射中我。若是射中我的話,他們也有不少麻煩。皇甫灝和明安都是聰明人,不會做傻事,這般舉動不過是為了嚇我,要我出醜罷了。”

“可是妹妹,”沈丘擔憂的握著她的肩膀:“你一個人會害怕的。不管她會不會射中你,怎麼能放你一個人去?”

“我不怕。”沈妙溫聲答道:“況且,她若是傷了我,我亦有一次機會,怎會便宜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分明是笑著,卻讓人清晰地感到一陣寒意。

羅淩拍了拍沈妙的肩,輕聲道:“小心。”

沈妙點了點頭,直接往正廳中走去。

她和明安公主其實是一同往正廳裡走去的,可是不比不知道,兩人這麼同時走路,便讓人生出一種奇怪的錯覺。明安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皇家水土長養大的,容貌嬌美,本該是金尊玉貴的,可是走在沈妙身邊,沈妙雙手交疊,脊背筆直,行走間並不左顧右盼,平視前方,端莊雍容的氣度,竟然把明安公主碾壓的一文不值。

廳中漸漸就有唏噓聲響了起來。

皇甫灝的臉色也逐漸變得難看。

平心而論,並非明安公主形容無狀,而是沈妙大氣從容,實在會將身邊人襯得灰頭土臉。可是想想也覺得匪夷所思,分明沈妙隻是個臣子的小姐,明安公主自小在宮中長大,怎麼還不及沈妙。

她們自然不曉得,沈妙本就在後宮中當了多年皇後,她又是為了傅修宜極度苛求自己做到儘善儘美,而在秦國的那些坎坷經曆也終究讓她多了一種寵辱不驚的氣度。前生若非後有楣夫人暗中相爭,和傅修宜的縱容,她其實能做好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後。

隻是這個圓滿的夢終究是被活生生打碎了,卻讓她在今生擁有遮掩不了的光芒。

明安公主未曾注意到眾人的神色,隻是看向沈妙,手裡惦著那把黑得發亮的長弓,這弓大約是用上好的木頭做的,又泡過特殊的藥材,看起來極為堅硬笨重。明安公主對沈妙道:“這便是本宮的弓了。咱們一人一支箭矢的來,可好?本宮先用箭來射你,再換你來拉弓。”

言語間便是定了先後順序,明齊這頭的人又露出不忿之色,明安公主分明就是仗勢欺人。

可沈妙隻是淡淡應了,神色也不見動搖。

她越是表現的不甚在意,明安公主心中就越是堵得慌。她掃了一眼貴賓席,忽然眼睛一亮,嬌甜的道:“不過咱們現在這裡比試,怕是有人會覺得不公平呢。不如就讓大涼的睿王殿下來做個評判,就站在這裡檢查弓箭,表明咱們都沒有弄虛作假。”說完,一雙眼睛就情意綿綿的看著那睿王。

在座的明齊姑娘們便紛紛在心裡罵這明安公主好生不知廉恥。這分明就是借機想要親近那睿王,想來也是被睿王的美色所陶醉才這般作為。不過睿王行事一向放肆,這明安公主的要求莫名其妙,想來也是不會答應的。

誰知道睿王聽了,略一思忖,就點頭道:“可以。”

這一下又是出乎了眾人的意料,就連文惠帝和皇甫灝都多看了睿王一眼。卻見睿王懶洋洋的自座中站起,他腿長,兩步就邁到廳中,站在了沈妙和明安公主身邊。

明安公主喜出望外,嬌滴滴的伸出手,將弓放到了睿王手裡,含笑道:“那便先請睿王殿下檢查檢查這把弓,可有什麼問題吧。”

皇子席上,周王冷笑一聲,低聲道:“這大秦公主倒是個不安分的主,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發浪。”言語間十分不屑。

“不過沈家小姐倒是出人意料。”靜王看著與明安公主並肩而立的沈妙:“如此從容,便是裝的,也是膽識過人了。”

“說起來,”周王摸了摸下巴:“沈家這位小姐倒是出落得越來越有味道了。”他看向一邊一言不發的傅修宜:“老九,後悔了沒有?”

傅修宜淡淡道:“四哥說笑了。”

在傅修宜身後,靜靜佇立著的青衫男人,目光也越過眾人,落在紫衣少女身上。裴琅看起來十分平靜,仿佛看著的不過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隻是袖中的手卻緊握成拳,還在微微顫抖。

兩年了,這少女出落得越發動人,如她所說的那般,被天家人“請”了回來。而剛回京,麻煩就接二連三的找上門,樹欲靜而風不止,沈妙自己什麼都沒做,可就是有人要主動找上她。

可是裴琅知道,沈妙不會將自己陷入狼狽的境地的。因為她有一顆比所有人更狠的心腸。

睿王很快將弓還給明安公主,明安公主含羞帶怯的接過來,就對沈妙道:“請沈小姐站到那頭去,還有……”她從侍女的托盤裡拿起一個蘋果,笑盈盈的遞給沈妙:“沈小姐將它頂到頭上罷。”

座中的沈丘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是。”沈妙垂眸道,拿過蘋果就往另一頭走去。

眾人都瞧著她的動作,明安公主已經讓人為她的雙眼縛上黑色布條。而睿王卻是走到了沈妙身邊。

眾目睽睽之下,他奪過沈妙手裡的蘋果,沈妙一愣,睿王拿著那隻蘋果,輕輕放在她腦袋上。

沈妙抬眼瞧他。

因著頭上頂著東西,怕動作太大會將蘋果掉下來,沈妙隻得一動不動的瞧著他。年輕男子個子極高,沈妙便是這兩年長了幾厘,也堪堪隻到他胸前。瞧得見他繡金的扣子,也接得住他意味深長的眼神。

銀質的麵具露出了這男人好看的下巴和紅唇,唇角微微勾著,讓人想到麵具下是否也是這般含笑的麵容。他的黑眸如星辰,如秋水,看過來的時候,似乎是溫柔的,卻又好像是戲謔。

戲謔?

他將蘋果放好在沈妙的頭頂上,屈起一根手指,揉了一下沈妙的頭發,像是在撫摸某個圈養的小獸。不過隻是短短一瞬,便收了回來。因著側著身子擋著,旁人這個角度看過去,也隻會覺得這個大涼睿王是在給沈妙放好蘋果,並未有其他的動作。

他轉身走到一邊,仿佛看好戲般的抱胸看著。

沈妙的注意力又被麵前的明安公主吸引了,明安公主在慢慢的拉開弓。

那張弓似乎很是笨重,明安公主拉的也很吃力,她拉的越是吃力,弓張得越滿,眾人心頭就越是沉甸甸的。尤其是沈信一家,幾乎是麵沉如水。

這弓拉得越滿,明安公主的力氣也就越大,箭矢帶過來的力氣越大,那麼沈妙就越危險。怕是那箭矢射來的餘力也會將沈妙帶倒。而眼前的這場比試,又哪裡像是明安公主說的,隻是遊戲而已,這是關乎到一國臉麵的大事。輸了丟臉麵,表現出懼怕亦是丟臉麵。沈妙和明安公主,眾人其實都看好明安公主的,隻希望沈妙輸的不要太難看就行了。

沈妙安靜的看著麵前雙眼縛著黑色布條的明安公主,明安公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折磨沈妙,拉的越發緩慢,張弓發出的細細聲音,淩遲著在場眾人的心。

沈妙的眼前有一陣恍惚,恍惚麵前不是朝貢宴觥籌交錯的廳宴上,而是在異國他鄉的秦國。秦國的皇子公主以及臣子家的小姐們,看笑話一般的將她圍在正中。而她穿著縫補過無數遍的衣裳,腦袋上頂著一個果子,眼巴巴的瞧著對麵的人。

那對麵的人囂張跋扈,穿著華麗精致,眼睛上縛著白布條。張揚的對身邊一眾男女道:“看!今日讓明齊的皇後給本宮頂蘋果。等會子你們都給本宮看清楚,看這位出身將門的明齊皇後會不會嚇得尿褲子?哈哈哈,一定要看清楚告訴本宮!”

她囂張的一拉弓箭,那箭矢“咻”的一聲射過來,恰好射偏了一點,卻是自上而下,射穿了她的發髻,射開了她的衣襟。她慌亂的尖叫一聲,將衣裳裹緊,卻捂住的聽到四麵嘲諷的笑聲更大。

多麼恥辱的回憶,卻和眼前的重合起來。

沈妙慢慢的勾起唇,卻不知道是心酸還是仇恨,清澈的雙眼似乎有一層黑霧慢慢蔓延至眼底,一片深不可測。

一邊的睿王不動聲色的屈起手指,頓了頓,卻又悄然鬆開。

她微微的,幾乎以眾人看不到的動作,偏了偏頭。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