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殺了皇甫灝?”沈信一下子站起來:“不可能!”
且不說太子那個瘦弱的身子能不能成,如今明齊正是要和秦國拉攏關係對付大涼的時候,怎麼可能做出這種自毀籌謀的事。殺了皇甫灝,隻會惹來秦國的勃然大怒,同盟崩塌不說,還會給自己增加一個仇人。無疑是雪上加霜,太子又不是傻子,為什麼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也以為不可能。”沈丘有些困惑:“不過那些侍衛都說,當時在山上聽見皇甫灝大叫著太子的名字,大聲說太子就是凶手。他們既是皇甫灝的侍衛,也沒有誣陷彆人放走真凶的理由。”
羅雪雁問:“皇甫灝的侍衛沒有跟皇甫灝在一起嗎?為什麼說是聽見。”
“這就是疑點所在了。”羅淩接口道:“根據皇甫灝的侍衛所言,今日使太子邀請皇甫灝去品香的,也是太子給皇甫灝下的帖子。皇甫灝的侍衛回憶,太子在帖子裡稱有要事與皇甫灝相商,要將皇甫灝的侍衛留在山腰,讓皇甫灝獨自前去。可是太子說自己寫給皇甫灝的帖子裡並沒有這樣提過,官差奉命去搜尋太子的帖子,那帖子卻早已被皇甫灝不知給丟到什麼地方了。如今死無對證,雙方各執一詞,很是焦心。”
羅潭喃喃道:“太子讓皇甫灝去品香,可為什麼王夫人給我和小表妹的帖子裡卻沒有提到著兩人呢?”
屋裡的人齊齊一怔。
他們都隻關注了太子和皇甫灝之間的這一本爛賬,沈妙這頭卻被忽略了。此刻被羅潭這麼一提,卻是想了起來,不錯,太子和皇甫灝品香,為什麼要將沈妙和羅潭也帶上。羅潭就不說了,和定京城的眾人沒什麼關聯,沈妙卻不同,沈妙是沈信的女兒。
沈冬菱下帖子的時候,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和皇甫灝也要前來,可為什麼沒有對沈妙提起。是忘記了,還是故意不提。如果是故意的,又為什麼要故意,是在計劃什麼?
眾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羅雪雁道:“不行,得向沈冬菱問清楚。”
“娘,”沈丘攔住她:“沈冬菱和王弼都已經進了牢裡了,這個時候可不能上趕著去見人,否則被以為和她有什麼關係就不好了。”
兩個太子一起去品香,死了一個,另一個莫名其妙成了凶手,文惠帝得知後自然是氣的差點仰倒過去,這都是什麼事兒。一方麵要暫時平息秦國人的怒火,總要捉拿幾個人讓他們瞧瞧明齊是“秉公辦事”,另一方麵,文惠帝滿腔怒火無處遷怒,既是王弼兩口子提出的品香,也就相當於始作俑者了。天子之怒,從來不會解釋原因,王弼還正坐著春風得意的美夢,就被人無情的打碎了。不僅如此,這一回能不能保住一條命也讓人不敢妄言。
眾人神情各異,唯有沈妙一如既往的平靜,她聽著這些事,仿佛都跟自己沒什麼關聯似的,當然也的確沒什麼關聯。她說:“這和我們都沒有關係,等著看外頭怎麼處理就是了。”
沈丘注意到沈妙的神情,就問:“妹妹,你怎麼一點兒也不驚訝皇甫灝遇刺,也不詫異是太子殺了皇甫灝?”
沈妙微微一笑:“這有什麼好詫異的。既然如那些人所說,太子是要和皇甫灝‘單獨有事相商’,在商量的過程中,沒有達成統一或是出現了什麼激烈的分歧,讓太子衝動之下殺了人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明齊從前又不是沒有這樣的案子,何必大驚小怪。”
沈丘無言,沈妙這一番話,倒說的這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氣似的。沈妙說的固然沒錯,可有什麼分歧能激烈到殺人,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國金尊玉貴的太子。就算文惠帝被氣的失去理智,也不見得會這麼乾脆利落的殺人滅口吧。
沈信和羅雪雁都蹙緊眉頭,沈妙不必想的那麼多,可他們卻是在朝為官,朝中的每一個微小的舉動,都可能牽連到他們日後的生活。更何況這次皇甫灝死在明齊,罪名落在身上的人是明齊太子。想來那些侍衛已經派人回去傳話了,秦國皇帝知道之後,一雙兒女雙雙折在明齊,這雷霆之怒,又該誰來承擔?
而明齊和秦國同盟再想複原死在很難,這時候,大涼又會作何舉動,一切都是未知數。
這一晚,因為這突然起來的事情,就連沈宅的氣氛也陷入了沉峻。不過倒不是因為同情皇甫灝或是太子,隻是為未來可能發生的變數擔憂。
謝景行過來找沈妙的時候,沈妙正站在窗戶前發呆。
皇甫灝就這麼死了,前生皇甫灝和明安公主幾乎成了她去秦國當人質那五年來無法擺脫的噩夢。明安公主囂張跋扈,皇甫灝卻喜歡引得眾人都去折磨他,他是秦國的太子,皇甫灝一旦折磨了某人,其他人都會紛紛效仿。其實說起來,沈妙和皇甫灝、和明安公主之間並沒有什麼仇怨,但是就是這樣惡意的淩辱,終於還是積攢起了怨氣。
和其他人不同,沈妙沒想過要讓皇甫灝和明安公主償命,因為前生害沈家最慘的並不是他們。這些人頂多就是在她的人生裡落井下石了一些時日。
若非今生他們又算計到自己頭上,沈妙大約對這二人理會都不想理會的。
如今斯人已去,沈妙卻有些茫然起來。
重生以來一直秉持的道路就是複仇,保護沈家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轍。可若是傅家人在世上一日,終究不會放過沈家。她的敵人一開始就是非常強大的,光有孤注一擲的心可不夠,沈妙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後。
自樹上掠下的人影在沈妙麵前擺了擺手,沈妙回過神來,入眼的就是謝景行玩味的笑容,他道:“想我想的這麼出神?”
沈妙“啪”的一下就要關窗戶,謝景行眼疾手快的接住,順勢跳進屋裡,一手按著沈妙的肩,強勢的不讓她動彈,一手將窗戶關上,道:“小心凍傻了。”
外頭站在牆角正凍著的從陽:“……”
沈妙扳開謝景行的手,在屋裡的桌前坐了下來,問:“處理的怎麼樣了?”
“沒問題。”謝景行跟著坐下來,示意沈妙給他倒茶。
沈妙憋著氣給他倒茶,不情願的把茶杯推了過去,問:“你確定秦國的人不會發現?”
“發現不了。”謝景行笑笑:“不是誰都跟你我一樣聰明。”
誇人就誇人,還順帶不忘將自己也誇進去,沈妙翻了個白眼。瞧著對麵慢悠悠喝茶的紫衣青年,心中卻是微微起了些波瀾。
今日之事,就是她和謝景行一手策劃的。謝景行手下能人異士眾多,有易容精妙的,也有模仿人發聲口技出眾的,甚至有看一眼字跡就能寫的一模一樣的。皇甫灝和傅修延之間,不過是改了給皇甫灝的帖子,連時間也一並改了。讓皇甫灝和傅修延一前一後的上山,上山後,謝景行的人易容成“太子”,跟在太子身邊一直低著頭的“侍衛”會用太子的口吻說話。
皇甫灝和太子之間雖然算是熟絡,卻也絕不是掏心掏肺的地步,更不是從小黏在一塊兒,根本無法察覺對麵的人已經李代桃僵。之後就是一連串的誤會。
這一招,在外人看來,太子殺了皇甫灝,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不管出於什麼誤會,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秦國不會善罷甘休,彆說結盟,隻怕都要和明齊結仇了。同盟就此破裂不說,文惠帝為了平息秦國皇帝的怒氣,最後犧牲旁人,也免不了犧牲太子。
“你為什麼篤定皇帝會犧牲太子?”謝景行挑眉問道:“那可是他自己的親兒子。”
沈妙微微一笑:“你可記得我二叔?”
“記得。”
“當初沈垣也是他的親兒子,沈垣出事的時候,他可是忙著撇清自己的關係。皇帝也是個普通人,皇家親情更是淡薄,為了‘天下大義’,‘大義滅親’又有什麼關係?即便知道太子是冤枉的,皇帝也隻會咽下這枚苦果。”沈妙說的嘲諷,眼角卻有淡淡煞氣漫過。
謝景行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沈妙對於傅家人,總會有一種刻骨的仇恨,即便她已經竭力掩飾了,但總有掩飾不了的時刻。這些時刻被謝景行捕捉到,心中生疑,卻也不會逼問。他玩笑道:“你好像對皇家很了解,說的像親身經曆過一樣。”
沈妙垂眸,可不就是親生經曆過麼?
嫁給傅修宜後,傅修宜奪嫡,可是鬥死了一眾兄弟,九個皇子死的死殘的殘,有的下落不明,便是勉強留了一條性命的,最後也在傅修宜登基後,被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給除掉了。
不留後患,這是傅家人的本性。
就連傅修宜和文惠帝之間,又何嘗不是勾心鬥角?文惠帝提防自己兒子篡位,傅修宜盼著自己父親早死。還有徐賢妃、董淑妃、皇後……深宮之中,誰講親情,誰就是個傻子!
可憐她前生不明白,總以為人總會長著心肝。卻忘記了,傅修宜能對自己的兄弟父親下手,自然也能對自己的兒子下手!
沈妙在深宮之中,那些少女時期的愛恨到了最後,已經被磨礪的快要消失殆儘了,對於傅修宜所殘存的感情,全都是建立在他是婉瑜和傅明的父親身上。沈妙想著,沒有一個父親會不疼愛自己的兒女。
然而傅修宜最後卻將自己的女兒送給匈奴和親,將自己的兒子逼上了死路!
這筆債,她一定會親自討回來!
眼見著沈妙眸中神色變幻,眼底卻泄露出絲絲痛苦之色,謝景行眉頭一皺,不知道是哪裡觸動了沈妙的傷心事。他猶豫了一下,放緩了聲音,道:“你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我替你解決。”
沈妙抬眼看他:“說的你好像能做到似的。”可是她心裡卻明鏡兒似的,謝景行的確能做到。殺兩個太子,他說殺就殺了。太子和文惠帝明知道被人算計,卻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這樣噎人令人無可奈何的手段,也就隻有謝景行才能使得出來。他膽子大能力通天,偏還狡猾的讓人抓不住把柄,好像這天下間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
若是前生遇到他就好了,沈妙心中忽而冒出這麼一個念頭來。
可是她卻隻是道:“要是讓你將江山改頭換麵,你能做到嗎?”
手執碧玉茶盞的紫袍青年聞言,卻是哂然一笑,他容顏俊秀美貌,海棠花枝生春意,矜貴優雅從骨子裡透出來。雖然目光銳利如刀,語氣卻帶著微微調侃。
“顛個皇權罷了,你想要,都歸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