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羅潭自來就是不管不顧的性子,脾氣一上來,天王老子都不怕。她道:“小表妹之前不肯讓我告訴我,如今她都躺在病床上了,她不來說,我來說得了。我沒什麼顧忌,也沒她想的那麼多,做了什麼,平白無故的藏著不被人知道,也太過吃虧了!”
聞訊趕來的唐叔和鐵衣他們也都站在一邊,聞言皆是有些詫異的看著羅潭。
“那些夫人都說你在病床上臥床不起的時候,小表妹都不怎麼來看你。你覺得備受冷落,小表妹是個無情之人,所以心中不悅,同她置氣是吧?”羅潭盯著他,道:“可是你卻不知道,她那些日子不肯來看你,不是因為她不想來看,而是因為她出城替你求藥去了!”
出城替謝景行求藥,謝景行目光落在鐵衣身上,鐵衣諾諾低下頭,不敢直視謝景行的目光。
之前是因為沈妙讓他們這些下人隱瞞,後來沈妙回來後,莫名其妙的又和謝景行冷戰起來了。謝景行這個人一旦冷下心腸來,周圍人都萬萬不敢在這個關頭去觸他黴頭的。本想著等幾日再說,卻沒想到又出了這麼一回事。
“說清楚!”謝景行上前一步。
羅潭道:“你是不知道吧,聞言鳳頭莊有位高人可以逆天改命,幫人修改命格。”她看了一眼高陽:“那時候高陽在替你煉製解毒之藥,小表妹三顆歸元丸全給了你,可也隻能保你一時性命。十日之內若是找不出解藥的法子,你的性命就會不保。可你在第四日時就情況危急,太醫說你撐不過七日,小表妹聽聞鳳頭莊那位高人的傳說,就帶了我和幾個侍衛前往鳳頭莊。”
謝景行目光狠狠一震。
沈妙是什麼人,理智又精明的分析著利弊,而且似乎尤其不信鬼神之說,什麼逆天改命這樣荒唐的話竟然也會相信,那也是真的走投無路而心焦了。
“鳳頭莊離隴鄴是不遠,可那高人居住的處所卻極是難尋。當日我們連夜趕過去,在那樹林中險些迷了路,還有狼群,小表妹都沒有害怕過一絲一毫,堅持要點著火把連夜找路,生怕趕不及時間回來救你。”
“第二日我們找著了那高人,那高人以奇門遁甲的緣故,隻帶了沒有武功的我和小表妹進了山穀。說是有一枚靈草可以解百毒,但是要小表妹付出代價。那代價其實倒也不甚艱難,不要人金銀,更不要人性命。卻是要人在滿山穀裡的紅袖草中,一株一株的將其中的蟲子挑出,再給它們一株一株的的施肥。”
高陽和季羽書都麵露驚異,唐叔和鐵衣更是震驚不已。
這些事情他們沒有聽旁人說過,更不知道其中有這些淵源。唐叔心中眼下也是恍然大悟,難怪沈妙回府當日那般狼狽,在葉楣的比較下更是有失睿親王妃的體統。當時並不知曉其中原因,如今一聽卻明白了。原來沈妙那一夜都未睡,而是為了給謝景行求藥,忙碌著給人做花農。一時又有些唏噓,能屈尊下貴為人做這些,除了能屈能伸之外,更可貴的是心意。
羅潭卻像是越說越解氣的道:“聽上去似乎沒有什麼對吧?可是她自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滿滿一山穀,便是那些農婦一個人都無法完成。她之前就未睡,立刻開始動作,忙碌了整整一夜。你們這些錦衣玉食的人,恐怕一輩子連挑肥的扁擔都沒摸過吧。她既然能做到這一點,憑什麼就比那對姐弟矮上一分?”羅潭看著謝景行,道:“葉家姐弟救了你是不假,他們對你的確有救命的恩情,可是我小表妹也絕不遜色!”
“說她沒有在你身邊,可你去問問這親王府的下人,她未曾離開府之前,在你的床前守了幾日?可曾離步?她不眠不休的照顧你?莫非還比不過隻有那一麵之緣的葉家姐弟了?”
“如今我小表妹落到這個地步,我卻替她委屈的。親王殿下當初將她從明齊娶回大涼的時候,承諾的是什麼?可是你卻連相信她也做不到。她固然有諸多不好,可是有一點卻毋庸置疑,她的真心毋庸置疑!”
羅潭說完,麵色已然漲紅,倒似乎將心中的憋悶的怒氣一掃而光,再看謝景行的神情。他無悲無喜,麵色平靜,可越是平靜,越是讓人覺得有些膽寒。仿佛在沉靜之下,正凝聚著無邊的風暴。
“說完了?”他緩緩反問。
這語氣太冷,冷到羅潭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高陽連忙站出來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怎麼能讓他們二人醒過來。”
謝景行冷笑:“這還不簡單,把葉家姐弟抓起來就是了。”
季羽書一愣:“三哥,你想做什麼?”
“她既然為葉家姐弟反常,葉家姐弟一定有問題。不管是不是他們背後指使,都沒理由饒過。”謝景行轉身就要走。被高陽一把拉住,道:“不可!他們現在不是無權無勢的李家,而是葉家。驚動葉家是什麼下場?”
“放開。”謝景行冷道。
“你冷靜些!”高陽道:“王妃如果真的恨葉家姐弟,委曲求全這麼久一定也是不想用自傷的辦法。你這豈不是拖她後腿!”
“不錯啊三哥,”季羽書也幫腔:“葉家在隴鄴也不是什麼蓬門小戶,你這麼出手,隻怕會給親王府也招來麻煩。”
“她能忍,我不能。”謝景行道:“葉家動了底線。”
“三哥……”季羽書還要勸,忽然自院子外頭傳來八角的聲音,自來笑眯眯的丫頭這會兒卻顯得有一絲慌張,道:“主子,有人來了!”
鐵衣微微皺眉,似乎為八角這般失態而不滿,道:“什麼人?”
“是……那天夫人與我們去鳳頭莊見到的道士。”八角猶猶豫豫道。
“什麼?”羅潭瞪大眼睛。
正抓著謝景行袖子的季羽書也忍不住鬆開手,看向八角:“道士?”
八角點了點頭。
廳中,那穿的破破爛爛的怪道士正摸摸這個,瞧瞧那個,似乎是第一次進人府門一樣,滿眼都是好奇。茴香和從陽有些尷尬的立在一邊,他們與赤焰道長是認識的。可這赤焰道長一進門就以這副熟稔的口吻與他們二人攀關係,卻是有些不自在。
謝景行一行人來到廳中的時候,赤焰道長正準備把一尊花瓶上仙鶴的寶石眼睛扣下來,還問茴香道:“這個貧道能不能帶走。”
“赤焰道長!”羅潭一見他就喊了起來。
赤焰一瞧見是她,笑道:“羅姑娘啊,許久不見了。”
羅潭心中暗自思忖,分明沒過多久,不過眼下也顧不得其他,就道:“您過來,是不是知道我小表妹出事了,特意來為我小表妹改命的?”羅潭雖然覺得這個赤焰道長很是刁難人,但好像也有些真本事,否則沈妙也就不會這麼相信對方了。
赤焰道長看向羅潭身後沉默的謝景行,笑道:“貧道不能改命,隻能算命。這位小哥,你以為如何?”
“我不信天道。”謝景行道。
“天道本無信,人又為什麼要執著與從天道中尋求答案?”赤焰道長搖頭晃腦道:“這位夫人的命格奇特,旁人本就無法捉摸,全憑她自己選擇。你和我,都奈何不了。”
羅潭聽不懂赤焰道長這神神叨叨的話,隻急忙追問:“道長,我小表妹現在到底應當如何?”
“我當初贈與她的靈草可還在?”赤焰道長問。
“咦?”羅潭疑惑:“當初我們回來的時候,親王的毒已經解了,那藥草自然是無用,不知道被小表妹放在了哪裡。”
“奴婢好像知道!”驚蟄道,又帶著眾人去了沈妙的房裡,果真在梳妝台下頭找出一個落滿灰塵的匣子,打開來看,裡頭躺著一株看起來並無甚特彆的藥草。
羅潭眼尖,道:“就是這個!”
“拿去煎了吧。”赤焰撫著胡須。
“等等。”謝景行看向怪道士:“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貧道,但你也沒有彆的選擇。”赤焰道長長歎了口氣:“這藥材是這位夫人所尋得,可當初尋得之時,貧道就說過徒勞二字,即便沒有這株藥草,你也會安然無恙。你的命格裡,並沒有這樁劫難,她的所作所為,本就是一場空。”
眾人聽得怔住。
“不過,倒也不是一場空。”怪道士麵上又顯出些欣慰的神情:“愛人者仁恒愛之,救人者人恒救之。倘若當初在山穀裡,她有半分不誠,半分敷衍,就不會得了這株靈草,也就不會有今日。這靈草是以救你之名,其實是在救她,她為你而付出,其實是在自救啊!”
羅潭這會兒卻是隱隱聽出了一些端倪,問道:“意思是,您早就知道這靈草不會用在親王身上,而是用在我小表妹身上了。您算過小表妹會有這麼一遭生死劫,所以讓她交換藥草,其實為的是她自己。”
怪道士看著羅潭,笑眯眯道:“孺子可教。”
謝景行盯著他:“你讓她做藥農?”
那眼中卻是有殺意,道士後退一步,躲到了高陽身後,輕咳兩聲,道:“她的命裡有此一劫,貧道已經將那劫難化作最小的了。比起性命來,做藥農豈不是要輕鬆得多?”
“可是她為什麼還不醒?”高陽疑惑:“我也是醫者,查看了她的病症,卻是怎麼都找不出源頭,看起來無甚毛病。今日就應該醒來才是,可是遲遲不醒,這又是什麼緣故?”
道士道:“貧道說了,這是她命裡注定的一劫。”
“什麼劫來劫去,倒叫人聽不懂。”羅潭道:“您不妨直接告訴我們,我小表妹吃下那株藥草,什麼時候能醒?”
赤焰一笑:“那藥草不是給她吃的,是給另一位傷者吃的。”
另一位傷者,莫非是裴琅麼?
謝景行低聲道:“你敢裝神弄鬼,我現在就能要你的命。”
“戾氣太重了。”赤焰搖頭:“那一位為了夫人舍棄性命,卻是因為命裡的一些糾葛,這位夫人求得藥草,恰好可以了卻這一段虧欠。”
“那我嫂子怎麼辦?”季羽書問。
怪道士看向躺在床上的沈妙,她神情平靜,仿佛睡著,然而臉色蒼白,倒有種不真實之感。
“她在我山穀裡為我滿山的紅袖草挑出蟲子,可是卻挑不出自己心裡的蟲子。”
“這段劫難對她來說是幸,也是不幸。”
“貧道與她有三麵之緣,兩朝牽掛。與她這最後一麵,就是為了這一段緣分。”
“人間事自不圓滿,有遺憾,有不甘。她想要求得一個答案,卻沒有人告訴他。”怪道士眯了眯眼睛。
“如今,她找到了法子,她正在追索的答案近在眼前。沒有人可以幫她,你不能,她不能,貧道也不能。”
“所以,耐心的等吧。”道士看向謝景行。
“那就是你的緣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