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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硯初到長安,本想在平康坊開家筆紙鋪子,坊內多青樓酒肆,舉子選人也常聚於此,生意肯定紅火。但事實證明,會這麼想的不止他一個,人家開得又久,他根本爭不過,還付不起租金,隻好退而求其次,把鋪子開到了通化坊。
本朝最大的驛站都亭驛就設在通化坊,不管是接送回京的官員,還是給京外傳遞書信,總有疏忽筆墨的時候,他這鋪子一開,雖比不得在平康坊,倒也不愁賺些銀子。
不過真正讓他驚喜的,是鋪子對麵的春水河旁,支了個代筆的攤子,攤主每天早出晚歸,日日不落,生意極好。攤前還立了塊幡,白底黑字,龍飛鳳舞:“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字雖豪爽張揚,但攤主卻是個姑娘,看起來十八.九的樣子,身形高挑,常穿竹青色,額上係著根白色發帶,似乎是她糾結選什麼筆時在上麵試色用的。雖是典雅沉靜的長相,卻總愛卷起袖子在指間轉著筆,頭發也隻用幾根毛筆束起。平日見著,慣愛彎起一雙笑眼,和和氣氣的,像是沒有煩惱,也不會生氣。
每隔兩三天,這姑娘就會到他店裡進一些紙硯,連帶他的鋪子也因著她的代筆賺了不少銀子。一來二去,兩人熟悉不少。
“薛姑娘剛來長安時,是怎麼想到給人代筆的?”徐硯第一次見有人靠代筆營生,還是個姑娘,又敬佩又好奇。
“京城人心思重,有很多話不能說,就連寫也不能用自己的筆跡寫,所以需要有人可以替他們傳達心意。但當時更重要的是……”薛適有些神秘地眨了眨眼,徐硯滿含期待地等著下文,卻聽她狡黠笑道,“我缺銀子花。”
“啊……好在姑娘如今也算熬出了頭。不過,你到京五年,憑姑娘的本事應該攢了不少銀子,怎麼不去買個鋪子,反倒來通化坊擺攤?你又不像我初來乍到……”徐硯重重歎了口氣,“沒什麼銀子,又實在爭不過同行,不然我是真想租平康坊的那家鋪子。”
薛適端茶的手一頓,灑出了些落在手背,霎時燙紅一片。她卻沒什麼感覺,隻笑著說道:“這徐兄就不懂了吧,代筆也是要講究氛圍的。我這地方景色好,背靠春水河,對麵是都亭驛。店鋪雖好,但畢竟就那麼四方一塊兒拘著,不如擺攤開闊,還能隨走隨停,自由得很。”
“原來如此,薛姑娘真是玲瓏心思。”徐硯頓時豁然不少,“我突然覺得,鋪子開在這甚好。”
臨近年關,駐外官員陸陸續續回京,都亭驛人來人往,薛適和徐硯也比往常更忙。倆人隻說一會兒話,就都各忙各的去了。
“聽說姑娘會寫梵文?”一官家小姐走到攤前問。
薛適點點頭。
那是她來長安的第一年,彼時她穿著男裝,寂暉公主還在。為了幫寂暉公主,她學寫了梵文。
“太好了。”那女子坐下,付了銀子後便開始說道,“我有一心上人,他是個大英雄。雖然我們素不相識,他又位高權重,但……我隻是想偷偷許個願,就算不成也沒關係。”女子臉頰羞紅,慢吞吞地掏出張符紙遞給薛適,“這是我去薦福寺求的姻緣符,勞請姑娘用梵文,在上麵寫上……他的名。”
除了寺裡的和尚,很少有人看懂梵文。她不求願望實現,也不想他人知曉,隻是笨拙而隱秘地,想留下點什麼。
女子娓娓說著,隻是聽好像也能感同身受一般,薛適有些動容。
她一撈袖口,遞給對方一個妃色的小香袋:“我親手做的,送給小姐。”薛適頓了頓,還特地換了氣聲說道,“可以把符偷偷藏到裡麵。”
“多……多謝姑娘。”女子被薛適這樣一說,雙頰更紅了。
薛適摸了摸發間束著的毛筆,點點頭,然後挽起袖子開始磨墨。較之以往書寫,她用了更輕的力道,看見墨汁在硯台稍有化開就立刻停止,提筆蘸取時也控製著筆尖接觸墨水的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