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樹叢發出響動。
畸變者麵色一厲望過去:“誰。”
淩誠堯意識到,莊溪沒救了。
被畸變者聯係上時,他明麵上答應拿蘇白清交換莊溪,實則通過隱蔽的手段,把這件事彙報給了值得信任的高層。
畸變者能聯係上他,說明上層的叛徒還沒清理完。
他之前強押蘇白清給莊溪道歉,做得是過火,可那不代表他會把蘇白清交出去。
把無辜的人類交給畸變者,是背叛人類。
淩誠堯對莊溪忠誠,但不可能到背叛人類的地步。
畸變者不知道這點,也低估了人類的手段。
目前,正有多位進化者潛伏在四周,畸變者都沒有發現。
他們本來打算,先假裝配合畸變者進行交易,獲悉莊溪的位置,再一舉拿下,結果蘇白清的魚尾居然重新出現。
這意味著,淨化能力或許也會重新出現。
伊甸不可能再拿他冒半點險,讓他在畸變者麵前多待一秒。
即使代價是放棄莊溪。
淩誠堯理智上也讚同,現在蘇白清的事情是首位,其他一切都要往後靠。
何況,埋伏已經被發現。
*
發現埋伏後,畸變者逃之夭夭。
蘇白清被護送回伊甸。
雖然伊甸並沒有真正犧牲蘇白清的意思,但他們這個計劃,確實置蘇白清於危險之中,還沒有事先征得蘇白清的同意,必須有人為這件事負責,給蘇白清一個交代,作為行動者的淩誠堯首當其衝,向蘇白清下跪懺悔後,入獄服刑。
蘇白清重新擁有了淨化能力,帶森鬱離開隔離區也不再是件困難的事。
他想方設法瞞住了森鬱的身份,出乎意料的簡單。
不過,伊甸高層還沒有足夠好的辦法限製森鬱。
畸變者的能力與汙染相關,體內汙染越少,濃度越低,畸變者越弱小,蘇白清給森鬱淨化了些汙染,讓他配合裝出能力下降,被成功拘束的樣子,伊甸終於將他釋放出來。
蘇白清去接森鬱的那天,秋高氣爽。
依然是坐繁盛景的車。
繁盛景回到蘇白清身邊,兼職他的保鏢。
開車的時候,繁盛景通過後視鏡看著蘇白清,猶豫了片刻說:“淩誠堯與伊甸高層的計劃,我並不知情。”
莊溪失蹤,蘇白清沒有重新獲得淨化能力的那段時間,繁盛景就是排行第一的人魚混血,伊甸高層對他有所保護,沒讓他參與進計劃。
得知蘇白清的遭遇後,繁盛景感到後怕。
蘇白清點了下頭:“嗯。”
繁盛景忍不住繼續說:“以後有我在,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
車子停在隔離區外,繁盛景開門下車,去接森鬱過來。
等回到蘇白清的彆墅,蘇白清剛下車,一個早在附近蹲守多時的進化者就衝過來,跪倒在地,抱住蘇白清的腿痛哭流涕。
“蘇醫師,之前我要回給你的禮物是受人攛掇,我真的很後悔。”
“那樣的禮物已經不配再送給蘇醫師,我會準備更珍貴成十上百倍的禮物,求蘇醫師原諒我。”
類似的人,蘇白清這些天見過太多。
還有柳野。
曾經原主在基石城的跟蹤狂,曝光了原主錄音的人。
他來到伊甸外麵,請求見蘇白清一麵。
蘇白清起初不想見他。
但柳野一直待在危險的城市之外,痛哭流涕,任由自己情緒失控。
除了蘇白清,其他人魚混血的安撫,他都不要。
蘇白清見了他。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小孩子都比你懂事。”蘇白清皺眉看著他的樣子有點嫌棄,仿佛不願承認自己和他同樣是成年男人,“你應該回基石城,找林醫師,請不要再來打擾我。”
見到蘇白清,柳野本來都要露出笑容,結果後麵的話,令他的心跌落穀底。
自從柳野跟蹤蘇白清的事情暴露,還將錄音公之於眾,蘇白清看他的眼神就充滿厭惡,懲罰過他很多次。
如今的蘇白清,眼裡對他的厭惡竟然消失,柳野情不自禁萌生期待,以為自己還有希望,結果他發現,蘇白清還不如厭惡自己,那樣他在蘇白清心裡至少是特彆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與彆人完全沒區彆。
柳野隻是見了現在的蘇白清一麵,對他的迷戀就更勝從前。
因此,崩潰得也更嚴重。
蘇白清叫人送他回基石城。
不過,柳野的做法給了伊甸權貴一個提醒。
哭鬨對蘇白清似乎有用。
柳野雖然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精神崩潰,但蘇白清至少見了他一麵。
於是,一些權貴紛紛效仿。
還有的瘋到去高危汙染區,尋找禮物送給蘇白清,結果死在了裡麵。
“我很討厭這樣的人。”蘇白清當時說,“不值得同情。”
一下子,沒有人再敢像那樣發瘋。
得不到蘇白清的原諒,他們再痛苦絕望,也要自己咽下去。
還不能失控畸變。
否則還需要蘇白清淨化,給他添麻煩,更得不到他的欣賞。
但讓蘇白清看到他們的淚水,還是要的。
繁盛景冷著臉上前,強行拉開滿臉淚水的進化者,將人帶走。
蘇白清帶森鬱進屋。
森鬱收回看向外麵的目光,對蘇白清說:“我想補充一個條件。”
“不要再讓年夕哲的老師待在你身邊。”
“可以是可以。”蘇白清答應得乾脆,“但我必須配一名排行前列的進化者,不是繁盛景,也會是彆人。”
森鬱陡然沉默。
淩誠堯入獄,排名前十裡剩下的進化者,不是不在伊甸,就是覬覦蘇白清的。
至於齊舟,他看樣子已經打消了伊甸高層對森鬱身份的懷疑,確實一直按照森鬱的話在做,但森鬱覺得他有些奇怪,不放心他,不希望他離蘇白清太近。
還不如繁盛景。
雖然森鬱不喜歡他,但他比起那些覬覦蘇白清的人,還是要好一些。
“出隔離區第一天,彆悶悶不樂的。”蘇白清說,“開心點,我給你準備了大餐。”
雖然是彆人做的,蘇白清不會做飯。
森鬱聽他的話,露出笑容。
*
很快,一年過去。
一輛載滿進化者與人魚混血的車,正在開往伊甸的路上。
說是載滿,其實車的內部空間不大,也沒坐多少人,都是在當地較為優秀的年輕人,受到汙染的侵蝕比較嚴重。
車內放著香薰,是這一年間伊甸新推出的實驗成果,雖然效果還是差了人魚混血的安撫不少,但在車裡這些人不受外因刺激的情況下,能夠有效鎮定他們的精神,令他們像正常人一樣,還能夠說笑。
他們都在討論,到了伊甸會遭遇什麼。
他們隻知道,自己去伊甸是接受治療,但治療內容完全保密,給這次伊甸之旅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我的一個朋友接受過伊甸的治療,狀況得到了極大緩解,看他的樣子,好像沒再感受到汙染的折磨一樣。”一名進化者說,“肯定是伊甸的研究有了新突破。”
“不知道是什麼突破。”另一人說,“我的朋友從伊甸回來後,就變得很奇怪,整天魂不守舍,甚至主動接觸汙染,就希望再去伊甸接受一次治療,這瘋魔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伊甸見到了人魚。”
對於這句玩笑,彆人笑了一下就算過去。
“反正到地方就知道了。”
“希望快點。”一名青年閉了閉眼,“香薰的效果還是有限,我心裡開始焦躁了。”
雖然車裡有人魚混血,但他們也被嚴重汙染,自身難保,沒法進行安撫。
車上也沒有正常的人魚混血隨行。
因為隻要到了伊甸,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不需要人魚混血。
下午時分,車輛行駛到伊甸。
所有人陸續下車,發現還有輛車,從另一個方向快速駛來。
“這與預定的不一樣。”伊甸的警衛向另一輛車走過去,“你們不該這麼早來。”
車門打開,年夕哲彎腰出來。
他穿著連帽衛衣搭配黑色牛仔褲,膚色像牛奶,黑眸乾淨,帶著未出象牙塔的學生氣質,而末世沒有象牙塔,這份氣質就更加罕見,與成熟的氣息交織,很吸引人。
不少人認識他,因為一年前伊甸組織隊伍尋找人魚鄉的事。
而且,身兼進化者的人魚混血本身就很少見。
“我們隊伍裡有人失控,開始畸變,所以我們加快了速度。”年夕哲說。
一名年輕的權貴走過來,伊甸的警衛讓開道路,向他行禮致意。
看著車裡的人把開始畸變的進化者抬出來,權貴目露厭惡:“把他關進隔離區。”
這個命令,外人絲毫不覺得有問題。
眾所周知,畸變無法逆轉,一旦開始畸變就意味著無可救藥。
但年夕哲阻止道:“等一下。”
年輕的權貴冷冷瞥向他。
他知道年夕哲,蘇醫師的前男友。
沒有森鬱惹人厭,但也差不多。
年夕哲直視他的眼睛:“你們能救他。”
他已經猜到,自己等人是要被帶去見蘇白清,接受蘇白清的淨化。
“日程是提前安排好的。”權貴說,“按照計算,你們隊伍裡的人在後天之前,應該都不至於到失控的地步。”
“這個人心理較為脆弱,對他的人魚混血依賴嚴重,與自己的人魚混血分開,他這一路的狀態都不好。”年夕哲解釋道,“還意外與一名進化者發生衝突,受到刺激。”
“廢物。”年輕的權貴冷漠道,“畸變也是活該。”
年夕哲說:“他可以不用畸變。”
“要為了這樣的廢物,讓人類的希望勞累嗎。”權貴說,“一天能接受治療的人數有限。”
否則蘇醫師會感到疲憊。
“把他的治療提前,就會有一個人推後,推後一天,那個人的汙染就會加深許多,乃至有失控的風險。”
這還是其次。
重要的是,會令負責治療的蘇白清更勞累。
“至少你要問一下蘇白清的意見。”年夕哲說,“如果他不願意,我無話可說。”
年輕的權貴油鹽不進:“我不會為了這樣的小事打擾蘇醫師。”
其他人不明所以,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蘇白清他們倒是知道,一年前尋找人魚鄉的任務裡,最出名的就是他。
當時蘇白清為保護進化者受了致命傷,所有人都以為他凶多吉少,結果蘇白清並沒有死,他們中不少人為這件事歡呼慶祝過。
他們對蘇白清十分仰慕,能見到蘇白清一麵,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聽欒北的意思,他們的治療似乎與蘇白清有很大關係。
蘇白清隻是個能力不錯的人魚混血。
本來他們對治療非常期待,現在不由自主的,期待降低了些。
“怎麼了。”繁盛景走過來。
時隔一年不見,年夕哲露出微笑:“老師。”
大部分人都露出崇拜的目光。
莊溪已經失蹤一年,現在繁盛景就是排名第一的人魚混血。
聽年夕哲說完事情經過,繁盛景拿出手機聯係上蘇白清。
伊甸建設有信號基站,能夠實現通話。
“把所有人都帶過來。”蘇白清說,“我可以一起淨化。”
掛斷了電話,繁盛景輕聲感慨:“他的能力越來越強了,真是不可思議。”
“這是件好事。”話是這麼說,權貴的臉色並不好看。
年夕哲比預定的時間早到一天,繁盛景不是來接他的,而是剛巧經過。
權貴沒有預料到這點,否則他就聯係蘇白清了。
平白錯失一次與蘇醫師通話的機會。
年輕的權貴臉色陰沉,帶著他們往前走。
“我聽說,你這一年接了許多任務。”繁盛景對年夕哲說,“為基石城立下不少功勞,能力也磨練得更優秀。”
“還是比不上老師。”年夕哲說。
沉默了片刻,年夕哲低聲問:“蘇白清現在怎麼樣?”
“好得不能再好。”繁盛景說。
年夕哲驚訝抬眸,繁盛景這句話明顯帶著咬牙的意味。
自從他們一年前看見蘇白清的魚尾後,繁盛景就再沒說過蘇白清半個字的不好,被蘇白清羞辱的時候低眉順眼,背後也不會流露不滿。
不知道蘇白清做了什麼,連對人魚這樣虔誠的老師都咬牙。
很快,他們來到一座遊泳場館。
場館是今年新完工的,因為有不少土石序列的進化者加入進來,建得很快,嶄新建築在城市裡格外顯眼,內部的裝潢比外觀更奢華。
其他城市的人目露震驚,還產生了一些不滿。
人類的資源,還沒富裕到這個地步。
伊甸與其耗時耗力建造這樣一個給權貴享樂的場所,不如用在幸存者集落上,城市外的那些集落居民生活很不好。
有些人的不滿更加嚴重,已經明顯表露在臉上。
他們的不滿,持續到看見泳池邊坐著的人。
蘇白清坐在泳池邊沿的平台上,魚尾垂落再水裡,蕩開絢麗夢幻的顏色,從窗玻璃照射進來的陽光落入泳池,藍紫色的鱗片像是在發光。
這裡獨屬於蘇白清。
蘇白清不是真正的人魚,其實沒那麼需要遊泳,但森鬱喜歡,他就收下了伊甸給的這份禮物。
所有人一時間鴉雀無聲。
然後,繁盛景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人魚——”
“是人魚!”
蘇白清沒有反駁。
他現在是一個在追捧中飄飄然,迷失自我的人魚混血。
不對,他認為自己已經不是人魚混血。
他就是人魚。
現在,伊甸大多數人都已經知道了蘇白清的情況,其他城市還在半保密階段,為了避免其他城市的民眾情緒沸騰,出現混亂,為了見蘇白清不顧生死,前赴後繼趕來伊甸,他們打算循序漸進披露蘇白清的情況,先讓一部分人知道。
肉眼可見的,蘇白清的聲勢會越來越盛。
但蘇白清知道,他享受了一年多的人魚待遇已經差不多,之後就是他的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