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也沒啥心思吃煎餅,不停地往小雲雪那邊看。
沈業說:“雲雪的情況不太好,治療師說她的心理創傷太大,不管看到誰都特彆特彆害怕,隻有媽媽去抱她,她才會稍微好一點點。”
但也隻是一點點而已。
沈業歎了口氣說:“媽媽說,雲雪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紀時安問:“青青也不能接近她嗎?”
沈青青搖頭說:“我覺醒天賦是受到了張……的影響,天賦靈力可能和他有一點重合。雲雪現在的意識很混亂,不太能分清我和他。”
“真是造孽。”紀星雲咬了咬後槽牙。
房間中蛋糕的味道突然又濃鬱了幾分,紀音瀾尋著味道看向床邊的那張床,眼裡閃過茫然:“蛋糕姐姐?”
幼崽終於找到了蛋糕味道的來源,是那個一直躺在床上,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Beta小姐姐。
紀音瀾疑惑地不停往那邊看,第一次看清楚了那個姐姐的模樣。
看起來很瘦很瘦,病號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蕩蕩的,整個人的氣息都很低弱。
幼崽擔心地皺眉:“蛋糕姐姐生病了?”
沈業意識到紀音瀾說的是小雲雪:“是的,病得很嚴重,要休息好久好久才能好起來。”
紀音瀾低低地唔了一聲,淺色的瞳眸裡映出床邊小Beta姐姐的身影。
明明比紀音瀾還要大兩歲,但小Beta臉上的肉看著卻還沒有紀音瀾多,從寬大袖口中露出來的手腕隻有細細一點,隻看著就讓人覺得心疼極了。
這孩子以前肯定過得很不好。
紀時安曾經在院長奶奶那裡看到過雲雪被領養之前的照片,那時的小雲雪雖然性格靦腆害羞,但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的時候,照片為她定格的模樣卻都是笑顏。
哪裡像現在這樣,完全沒有一點幼崽的樣子,比當初的沈青青還要更加死氣沉沉。
沒有人能想到,那樣黑沉無光的眼神,竟然會出現在一個才五六歲的孩子的身上。
紀音瀾的關注點卻和他們不一樣。
小Omega一直在聳著小鼻子,覺得蛋糕姐姐身上的味道真的好香好甜好好聞,而且……而且聞起來似乎有一點點熟悉。
就像是他曾經在哪裡聞到過一樣。
紀音瀾忍不住往病房裡麵又走了幾步,奶油蛋糕的味道果然隨著距離的拉近,又變得更加香甜可口了。
幼崽突然拉住紀三哥的手說:“哥哥,是瀾瀾夢裡的小蛋糕!”
紀時安覺得有些莫名:“什麼?”
“那個下水道味的小蛋糕呀!”紀音瀾有些急切,想讓三哥快點想起來,“瀾瀾在夢裡吃了一口,結果吃吐啦!”
吃吐這個詞兒太有標誌性了,紀時安立刻就回憶起了那天早上的事。
所以瀾崽的意思是,蛋糕姐姐身上的蛋糕味,和那天出現在他夢裡的小蛋糕是一樣的嗎?
紀三哥輕輕皺眉,可他記得瀾崽說,那蛋糕吃起來一股子下水道的味……等等,下水道???
張明正就是下水道味的。
紀時安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然後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紀二姐和沈業。
他懷疑,那天晚上並不是瀾崽做夢,而是小雲雪去了他們的房間。
紀二姐眉頭一擰:“張明正那麼早就想對瀾崽出手嗎?還派同樣是幼崽的雲雪去?”
沈青青卻搖頭說:“我覺得不是他讓雲雪去的,他把我們管控得特彆嚴,不允許和外界有任何接觸。”
她看了一眼抗拒著一切外界事物的小雲雪,眼底劃過一抹疼惜:“雲雪也被他管得很嚴,平時連門都不會讓她出,更不可能主動讓她接觸陌生人,哪怕對方是個三歲的幼崽。”
紀二姐想了想說:“靈體出竅。”
對靈者一點不懂的幾人就一起看向她。
靈體出竅和靈魂出竅有些類似,分為主動和被動,主動屬於可控出竅,但如果是被動出竅,那就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的傷害和影響。
其實靈體被動出竅本身就代表著,這個人的身體正在遭受傷害,靈體出竅是一種求助,或者說是自救的手段。
“所以那個時候,”沈業的聲音很輕,“小雲雪其實是想向瀾崽求助嗎?”
因為瀾崽那時已經覺醒了天賦,在靈體狀態的小雲雪的感知中,瀾崽就是一個靈力充沛實力強大的人,是可以進行求助的對象。
可惜的是,紀音瀾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自己都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接收到那時來自小雲雪的求救。
紀音瀾聽著哥哥姐姐們的談話,話裡麵的專業名詞幼崽聽不懂,對話的意思他聽得一知半解,卻也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把他吃吐了的小蛋糕,其實就是雲雪姐姐。
那時的雲雪姐姐是想親近他,想和他一起玩,卻被他咬了一口。
該有多痛啊……
幼崽被過身子,偷偷在自己的小肉手上用力一咬,疼得差點飆出眼淚,可小肉手上其實隻留下了一個泛紅的小牙印。
當時的雲雪姐姐,可是被他實打實咬下來了一小塊呢。
紀音瀾內疚得眼眶都紅了,覺得自己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治療師還在給小雲雪做治療,藥物治療進行得很順利,有沈媽媽在一旁安撫幫忙,兩小瓶液體藥水很快就被小雲雪喝下去了。
但接下來的靈力治療,就變得有些棘手起來。
小雲雪很排斥彆人的觸碰,吃藥已經是極限,在治療師試圖使用靈力去治療她身體受到的損傷時,一直很安靜甚至有些安靜過頭的小雲雪,卻突然掙紮了起來。
周嵐抱著她,聲音低柔:“雪兒不怕,媽媽在這裡,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
但這樣的安撫對小雲雪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治療師再次試圖對她進行治療時,她瘦瘦小小的身體裡不知從哪爆發出來的力量,竟然掙脫開了周嵐的懷抱,跳下地試圖逃跑。
但小雲雪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在地上沒走兩步就有些力竭,腿一軟便往前載去。
離她最近的紀音瀾下意識地往前跑了兩步,想接住就要摔倒的蛋糕姐姐,卻完全沒考慮自己的身體隻有那麼一點,哪裡接得住比他還要高的姐姐呢?
結果就是兩人一同摔倒在地,紀音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雲雪的腦袋則埋到了小O崽崽的懷裡。
三歲幼崽的個子不高,底盤低再加上屁股上的肉肉多,這麼用力坐地上也沒受傷,就是屁股肉肉有一點痛。
倒是被接住的小雲雪,膝蓋軟倒在地時很是用力地磕了一下,聽聲音肯定已經摔青了。
紀音瀾心裡還記著他咬過蛋糕姐姐的事,又擔心又內疚,連痛痛的小屁股都沒有去揉,著急地想把蛋糕姐姐扶起來。
幼崽淺色的瞳眸,就這麼和雲雪黑沉的眼睛撞在了一塊。
所有人都以為,排斥所有外人觸碰的小雲雪會一把拂開紀音瀾的手,但是她沒有。
她怔愣地看著紀音瀾,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小雲雪沒有推開紀音瀾。
甚至在周圍人的眼中,雲雪周身尖銳的、用來保護自己的利刺,似乎正在緩緩收攏。
紀音瀾憋足了勁,把蛋糕姐姐從地上拉了起來。
周嵐連忙過來幫忙,把突然安靜下來的雲雪抱回了病床上。
小Omega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肉肉的小手輕輕地把雲雪的褲腿挽上去。
小雲雪的腿細極了,瘦得就隻剩下骨頭和皮,凸出的膝蓋上是一片刺眼的紅,而那片紅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為淤青。
紀音瀾癟癟嘴,心疼內疚難過後悔一起湧了上來,壓垮了幼崽心裡最後一根稻草。
小O崽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紀三哥有些擔心,怕瀾崽是剛剛摔倒之後傷到了哪裡。
但緊接著,他就聽見瀾崽哭著說:“姐姐對、對不起嗚嗚嗚!”
紀音瀾的小肉手無措地捏著被單,眼淚跟決了堤似的嘩嘩流:“姐姐是不是很、很痛,瀾瀾、瀾瀾對不起你嗚嗚嗚!”
周嵐抱著小雲雪,整個人都有些茫然。
她安撫了一會懷裡的小Beta,見她的情緒似乎穩定下來,又急忙去安撫突然崩潰的小Omega:“你不用道歉呀,姐姐摔倒不是你的錯。”
紀音瀾卻用力搖頭,頭頂上的小揪揪都被搖得鬆鬆垮垮。
“不、不是摔倒。”小Omega抽抽噎噎地說,“是、是……對不起姐姐,瀾瀾不應該、不應該咬姐姐,姐姐是不是很痛痛嗚嗚嗚——”
這下,不僅是周嵐愣住了,病房裡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咬?
什麼咬?
是他們理解的那個咬嗎?
紀音瀾哭得鼻頭通紅,他吸了吸鼻子說:“瀾瀾、瀾瀾給姐姐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小小的幼崽湊到雲雪摔青的膝蓋前,鼓著肉肉的腮幫子呼呼吹氣。幾滴沒被擦去的眼淚,從幼崽濕潤卷翹的睫毛上滑下,落在了小雲雪的膝蓋上。
明明是溫溫熱熱的溫度,卻燙得雲雪一個哆嗦。
紀音瀾立刻縮回頭,還以為是自己的眼淚把蛋糕姐姐受傷的地方又砸疼了。
他伸出手想去把眼淚擦掉,卻又怕把蛋糕姐姐摸疼,整隻崽都著急得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小雲雪突然伸手,抓住了紀音瀾懸在她膝蓋上方的小肉手。
紀音瀾抬頭看她,眼眶和鼻頭都紅紅的,長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肉嘟嘟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小雲雪抓著他的手,臉龐清瘦,蒼白的嘴唇蠕動兩下。
離她最近的周嵐注意到她的舉動,有些緊張地小聲問:“雪兒,你想說什麼?”
雲雪抿抿唇,黑沉沉的眼睛一直盯著小Omega淺色的瞳仁。
她再一次張嘴,依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嘴唇蠕動的弧度清晰可辨。
周嵐努力分辨著,試圖重複出雲雪想表達的話:“你、不、要……你不要什麼?”
小雲雪伸出另一隻手,笨拙地去擦紀音瀾臉上的淚水,蒼白的唇瓣再次無聲開合。
這一次,周嵐終於懂了小雲雪的意思。
你、不、要、哭。
小雲雪在跟紀音瀾說:你不要哭。
淚水霎時蓄滿雙眼,周嵐捂住嘴不敢發出聲也,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她真的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小雲雪對外界做出正麵回應了。
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