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趙恒說:“我如今在禮部……”
宋問搖頭道:“禮部?禮部的事情彆問我了。機敏一點,多看書,多打交道,多扯皮。內裡摳門一點,外處氣度一點,就沒問題了。”
大梁的外交,沒什麼好詬病的。
王家小郎上前道:“下官隸屬吏部。”
宋問點頭說:“吏部,我倒是覺得可以改進科舉考試的科目和多樣性。靈活性大一些,適用一些,難度再提一些。”
眾位學子不禁牙疼。
宋問:“再就是科考的監察審核,這才是科舉推行最重要的地方罷。”
輪到了孟為,孟為笑道:“我就過來看看您。”
宋問揮手:“一邊去。”
孟為笑容一收,黯然神傷。
梁仲彥:“想問問先生,農作的事情。”
宋問點頭說:“江南這邊農業較為發達,你可以隨我下地多逛逛。這邊有個叫牛二的人,他雖然沒念過書,但是對作物很有天賦。我與他接出了一些新的抗凍植株,易成活,產量也高。或許,能帶到北方種植。”
梁仲彥一時大喜。
“還有一些農作的技巧,你也可以試試。”宋問說,“餘杭這邊開出了數畝專門實驗的田地,你也可以去嘗試嘗試。”
梁仲彥:“謝先生。”
馮文述上前道:“想問先生戶部的事情。”
“喲。”宋問擠眉弄眼,“我就說你適合戶部。”
馮文述連聲叫苦。
宋問玩笑兩句,說道:“戶部的事情太寬泛了。經濟是一國血脈,錯綜複雜。快了不行,慢了沒用。這個一時不好說,你跟著我再看看吧。”
馮文述匆忙點頭。
宋問將頭轉向丁有銘。這小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笑眯眯的湊過來道:“先生,這是我父親囑托我來問您的。想問問你,對水利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那上麵是運河的設計圖紙船閘,已經具有二鬥門複閘的雛形,
宋問有些吃驚,又覺得工部技術一把手不愧是一把手,點頭道:“可以的。很好。”
治理河道,還可以提高運河能力。
“好勒!”丁有銘收起圖紙,又說:“先生,我想學算科!”
宋問:“準。”
最後一位還剩李洵。
宋問對李洵道:“你沒有什麼值得我擔心的。在禦史台任職,要做到心誌堅韌,己身端正。不要過剛,但是也不要圓滑。凡事可以都學一點,對你斷案也有好處。不一定就什麼時候用上了。你要學的事情其實是最多的。”
李洵:“學生受教。”
眾生一起盯著她。尤其是王家小郎,切實震驚了。
有人能三言兩語,就結局這些百年難解的謎題嗎?這些眾臣都要頭疼煩惱的問題,在她這裡,似乎就是隨口一句的事情。
他從來隻聽說過宋問的名聲,卻沒有親自討教過。縱然王義廷對她多有推崇,也是或多或少有些疑慮。看她這樣胸有成竹的模樣,真的是被驚駭到了。
待她真正授學以後,再看看吧。
其餘幾位學子,不知該作何感想,卻長長舒了口氣。
先生還是先生,依舊無所不知,依舊瀟灑自在。天地間有能絆倒她的事情嗎?似乎沒有。
每每覺得自己離她又進一步的時候,才發現先生站在更高的地方,才發現自己路遠且長。
為何她就能懂的那麼多呢?天底下為何會有宋問這樣的人呢?
宋問卻沒在意他們在想什麼,粗略了解幾人的需求和問題後,在腹中措辭片刻,開始簡單的評價。
宋問敲著扇子道:“其實,為官辦事,重要的還是看民。多數人的問題,就是你們的問題。譬如吏部。”
王家小郎挺起胸膛,聽她說下去。
宋問說:“科考的問題,並不是最大的問題。科舉折射出的還是教育問題。寒門子弟上不了學,或是上學了,得不到教育,學不到更高層的東西,導致寒門子弟考不過官宦子弟。一是朝廷扶持的學院太少了,二是要上學所需的花費太重了。三是科舉本身對寒門子弟的不公平錄用,讓百姓生怯,寒心。而科舉招收到的學子,總是不適合各部,不大適合為官,說明科考的內容,和為官所需的技術,大相徑庭,並不好。問題知道了,怎麼會不知道怎麼解決呢?”
王家小郎點頭。
宋問:“我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循序漸進。但是,不能因為它難,你們就卻步。就算是慢,你們也要讓百姓看見你們的努力,才會慢慢進步。改變有時候很慢,有時候卻是很快的。我想沒有什麼,是全大梁百姓都想做,結果卻做不成的事情。”
“戶部,馮文述同學,你總是不喜歡和數字打交道,但是我告訴你,數字並不枯燥,相反它很精明。因為百姓就是靠這個賺錢的。”宋問說,“你也不要覺得戶部做的做好算賬就好了,戶部要做的是維護。譬如先前米價的事情。百姓感覺不到嗎?他們知道,但是能做事的還是你們。”
馮文述正色道:“是。”
宋問挽起袖子激動道:“我給你推薦一個,我希望你們放開夜市。沒有夜生活的人生是很悲催的。我保證,夜市開啟以後,大梁每年的收入,起碼能漲一半。宵禁?宵禁簡直慘絕人寰!”
馮文述:“……”
宋問總結道:“如果你們不知道怎麼做,隻是因為你們還沒用心。如果你們真的用心了,隻會覺得,天底下多是做不完的事情。我希望你們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幾人虛心施禮:“謝先生賜教。”
宋問按著扶手站起來道:“走吧,回去。住我家裡,我帶你們好好學一個月。”
幾人抬頭。才一個月?!
孟為問:“先生,那我們以後可以來嗎?”
“有問題,自然可以來。”宋問說,“但你們終歸會獨當一麵的。”
宋問還收了一位書生做學子,如今就跟著他們一起學習。
嶺南的事,其實還是唐霈霖最熟悉。唐霈霖如今不叫唐霈霖,他叫唐禹。偶爾也會過來這邊找宋問下棋,找林唯衍惹事。
他出生的時候命裡缺水,所以名字裡到處是水。現在起了個夏禹治水的名字,好了,看樣子是要徹底告彆過去了。
宋問說很好。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有這份誌氣,那就繼續下去吧。
宋問白天就安排他們走街串巷,下田種地,晚上再給惡補一下係統的理論知識。
這一月,真是受益匪淺。他們發現,長安與錢塘,真是大不一樣。民俗,飲食,農作,態度。
他們一生都難得走出京師,便以為全天下的都城都是一樣的。卻不知道,每一座城池,都有每一座城池獨特的靈魂,他們是不一樣的。
而他們如果不出來看,不出來問,他們或許不會知道。
一月晃眼而過,宋問讓他們趕緊回京師去。
來的時候,還不覺得離彆苦。如今相處一月過後,便覺得各般不舍。
宋問卻好似要趕人一般,直接開了送彆的宴席,叫他們想磨蹭也沒有機會。
宋問著人抱了幾壇好酒來,一扯開封,然後讓人給他們斟酒。
孟為眼睛咕嚕嚕的轉溜,說道:“我想跟林少俠學學武藝。”
林唯衍偏頭看他一眼,說道:“可以。”
孟為大喜,又看向唐毅:“我還想跟三殿下學學詞賦。”
宋問沒有吭聲,而是站起來,端起酒杯,朝他們敬了一杯。
她一飲而儘,抿抿唇,說道:“我先前走的匆忙,沒有與你們好好告彆,實在是一大遺憾,叫我不安很久。你們回去,替我轉告其他的學子,祝他們前程似錦,青史留名。”
眾生動容,跟著抬手舉杯:“先生不必掛懷,我等理解。”
“孟為,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的路不在這裡。就算多留一日,或是多留兩日,也不會有什麼區彆。該走的時候,還是會難過,而留著的時候,卻依舊會不安。”宋問說,“我不是要趕你們走,我隻是希望,你們能繼續向前。你們或許會不安,但是不用害怕,看看身邊,你們從來不是一個人。”
孟為低下頭。
宋問又倒了一杯喝乾:“‘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該做的事情做好,就沒什麼遺憾了。這樣就算回憶起過去,會是珍惜而不是悔意。先生不希望成為你們的悔意。”
“能做你們的先生,我一直很驕傲。你們每一個人都很優秀,沒有讓我失望。”宋問說,“我說的說,不是你們飛黃騰達了,而是你們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在不停的往前走。”
宋問:“勿論你們是做什麼的,為官,行商,種田,隻要用心的去做了,先生就會為你們驕傲。”
郎朗夜空中,宋問的話顯得尤為清晰。
遠處蟲鳴聲聲,夜風陣陣。
“為人先生,我能做的其實不多。能替你們解開一些疑惑,就很好了。”宋問伸出手,指著遠處道:“我就算能為你們鑄一把刀,而用這刀,去斬斷荊棘,開辟前路的,還是你們自己。我相信有一天,你們能站到我的前麵。”
宋問一手挾著酒杯,往前一遞:“啟程吧。去追逐你們的未來。”
幾人一時說不出話。
孟為兩手按在膝蓋上,猛得起身道:“學生在這裡敬先生一杯。謝先生一直以來的教誨。實在無以為報,必會句句銘記在心。”
眾人接連起身,給宋問敬酒。
為什麼離彆要喝餞彆酒,他們一直不明白。如今終於明白了。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天色將曉。這群青年們正要啟程。
作者有話要說: 那是我千辛萬苦寫出的言情線,啥子叫gay裡gay氣啊喂! ( _ _)ノ|扶牆
另外,隔壁的新文是指戰場指揮官啊喂……→_→竟然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