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晚風漲滿濕度,時硯景看著阮唐,好像在路燈下分出了幾份虛影,在街邊那位行為藝術家不知名樂曲輕微失真的、模糊的走調裡,將情景讀取,與承載的腦海相嵌。
“可以跟你做同班同學,其實我很開心。”
走進小區後,阮唐的心情明顯開心了些,她踩著地上月光的影子,腳步也輕快地轉過身來看著時硯景,一邊倒退著走路、一邊說話:
“跟你做鄰居我更開心,因為我知道我們一定能成為朋友。”
時硯景看著月光下的少女,連語氣都不自覺輕了幾分:“為什麼?”
“因為……”阮唐走到自己家門前停下腳步,她發梢蕩了兩下,朝人狡黠地眨了眨眼,“這樣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家裡,都能隨時問狀元功課啦!”
時硯景在這瞬,心尖一顫。
他腳步好像變得有些虛浮,不太記得後來的事情,隻記得唐弦出來將裝好的甜品遞給他、笑著跟他說學習辛苦了;而阮唐則是笑著跟他揮了揮手說:明天見。
是極其罕見的明媚、熾熱。
直到時硯景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做到書桌前的時候,還能清晰地聽見自己胸腔內比往常跳動得更快的聲音。
噗通、噗通。
窗外一道悶雷,雨總來的猝不及防些,雲層轟鳴中裹挾住夏末初秋,降下了一場浩大的雨幕,於是時硯景眨了眨眼,走過去、微微推開了窗。
其實他喜歡隔簾聽雨、喜歡聽蟬鳴不絕、聽世間萬物發出的所有細微聲響。
可是現在,聽著雨聲嘩啦,他卻覺得似乎並不清晰。
因為那句“明天見”太響亮,像獨屬於夏的喧囂,在他的世界中投下一道驚雷,又化作常青枝蔓攀升的養分。
臨漾成夏、熠熠生花。
時硯景的目光落在對麵二樓亮起燈的小房間上,那間房的窗簾是梔子碎花的紋式,隔著雨幕,此間闃寂,唯有雨聲淅瀝,恍如珠落玉盤,最後,碎在他的耳中。
時硯景拉上了窗簾。
他回到書桌前坐下,隻開了盞小台燈,拉開書包,將白天那本散文集拿了出來,而在他房間裡幾乎有一整麵牆都是書架,上麵整整齊齊地、放著無數書籍。
都是陳叔叔給他的。
時硯景從小就愛看書,小時候在孤兒院裡,小朋友們都在外麵玩耍,隻有他小小一團、縮在院長的房間角落認真地翻閱著破舊的書,從兒童讀本到作文集,從四大名著到國外經典,從現代詩又到散文集……
他的眼界也從小小城鎮的孤兒院往外蔓延,隻是喜歡的作者,大多數都是殘疾。
從文字中尋求共鳴,投下的陰影卻把他自己擋得更嚴。
執拗的、將湧起的澎湃死死壓著,自卑要將他吞噬,早就擰成了解不開的死結,這是增生的瘢痕,被放任在無儘的夜裡,從未愈合。
台燈的光在黑暗中找尋搖晃的輪廓,時硯景在寂靜中聽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良久,他鋪開一本破舊的本子,裡麵夾雜著無數張碎紙片,由不成邏輯的短詞構成不成邏輯的篇章。
他將白天那張被阮唐觸碰過的書簽夾進去、而後拿起筆,睫在輕輕顫動著,目光依舊沉寂、專注:
「世界上從無完全契合的血管與心臟
沉默下墜閉口不提
永遠不可逆」
就像從前那些人說的一樣,你這樣的人……
永遠不要有“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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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過得太漫長,可當第二天早晨,時硯景帶著眼下薄薄的烏青打開家門時,旁邊的花叢裡卻跳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早上好!”
時硯景一頓。
隻見阮唐元氣滿滿地跳到他麵前,手上拎著瓶牛奶,笑眯眯地看著他。
輾轉反側一夜·寫了無數張紙條·看到了日出的時硯景瞳孔顫顫,可看了阮唐幾秒,還是垂下眼睫:“……早上好。”
阮唐滿意地彎了彎眉眼,然後不由分說地將手上那瓶牛奶塞到了時硯景手裡,又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