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到底是他兒子。
他是他一脈相承的兒子,身上流著一個根的血。
聞尹江吩咐道,“聞暢,和我喝兩杯吧。”
對於三番五次沒事找事的親爹,聞暢憑著對僅存的年長者的尊重抬首,語氣冷淡且疏離,“不必了。”
一問一答,毫不客套,這絕不該是酒局上該出現的對話模式。馮亦杭敏銳地嗅到空氣中微妙的僵持,出聲打圓場,“聞總,聞暢他不怎麼會喝酒,剛剛喝了正喊胃疼呢,要不我幫個忙吧。”
空氣陷入沉默,方寸之間的地方似乎和周圍的熱鬨隔離一層薄膜。
聞暢冷硬的態度再次擊中聞尹江,這次聞尹江理都沒理旁人,“小暢!這是你和我說話的態度?你不要忘了我還是你爹!你叫了十幾年的爸不會因為這幾年的不見麵抹消。”
周圍的人隔著距離,聞尹江的聲音也不算大,除了馮亦杭應該不會有其他人聽到,但或巧合或有意轉過來的視線依舊挑著聞暢緊繃的神經。
這兩句話聽起來是父親氣上頭教訓兒子的話,實則是聞尹江故意暴露。
如果不配合,就不隻是馮亦杭會聽到。
威脅的味道充斥每個字眼。
他捏了捏拳頭,衣角下的小臂不住的顫抖,憤怒有、恐懼有、委屈也有,不過他依舊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脾氣。
馮亦杭眉心狂跳,大腦飛速把兩個人的姓氏結合在一起,瞬間眼前的五官也有了同樣的走向。他自覺這裡不再適合待著,“瞧我,讓聞總站這麼久,您坐我這吧,正好我去看看雲導。”
聞尹江又成了威嚴的高位者,緩緩坐在聞暢旁側。
“講吧。”聞暢實在煩的不行,又不能直接走人,“你非要我來的目的。”
眼前的目標達成了,看著聞暢終於收斂性格和他講話,聞尹江笑紋染上慈祥,“我們父子就該這樣麵對麵心平氣和的說話才對嘛。好了,我就直說了。我還是之前那個要求,你答應和那些姑娘見一麵。”
聞暢緩慢轉著手中茶杯,“之後呢。”
“確定關係,辦酒席,領不領證隨你,但外界會知道我聞尹江的兒子結婚了。我之前答應你的要求依舊作數,你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
聞尹江自認為已經退了大步,給了聞暢選擇權,給聞尹江兒子這個身份結個婚,而他本人在演藝圈的事業聞尹江不會管。
或許人憤怒到頂峰的時候情緒係統是會失衡的,找不到應該調動什麼反應迎接眼下局麵。
聞暢忽然感覺心頭一下子空了,渾身輕飄飄的,沒什麼憤怒,也沒什麼急躁,周圍的嘈雜離他忽遠忽近。
他隻是有點疑惑。
他奶奶當初生聞尹江的時候是不是把腦袋落下了,這人倆肩膀上頂著顆榴蓮似的。
腦仁又光又滑,還特麼臭。
要麼就是沒有芯。
聞暢平和地道:“你想給聞家娶個年輕的,自己娶去。”
“正好你和那些女人又沒有結婚。”
聞尹江把酒杯重重拍在桌上,臉色比餐桌上的鵝肝都難看,他實在沒料到聞暢能說出這種不尊重長輩的話。
動靜不小,左右不少人都看了過來,聞暢低了低頭,摸鼻搓耳小動作不斷,偽裝成一副與他無關的樣子。
其他人也不敢上來問。
聞尹江牢牢盯著某處,眼神不再落在不孝兒子身上。此刻若有人站在他對麵與其對望,或許會被這眼神嚇上一跳。許久之後他仿佛做好了自我調節,提起筷子當做一起都沒有發生。
桌上一時有種詭異的安靜。
他要裝,聞暢也懶得拆穿,維持職業素養和他演回陌生人。
小小的動靜並沒有吸引太多視線,一切恢複正常後有人借著此事過來打招呼攀關係,聞暢不想應對聞尹江,所以不管來人是誰都聊兩句,比起旁邊這個爹,其他打招呼的人看起來都友善多了。
敬酒的人有劇組的,也有其他公司的,喝到後麵,聞暢已經不太記得和哪些人舉過杯,但小腹卻保留了記憶。
他撐著桌角起身打算去一趟洗手間,隻不過剛站直沒兩秒,眼前頓時天旋地轉,跌坐回去。
聞暢單手支著腦袋,緩慢地揉轉太陽穴,暗暗思索剛剛喝的什麼酒,勁這麼大。
旁邊聞尹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走開了,身邊空空蕩蕩。
這樣也好,清靜了。
聞暢坐了一會感覺腦袋清醒些後再度起身。
這個酒店裝橫花哨輝煌,燈光映照下形成金燦燦的一片,走過兩條走廊聞暢剛剛緩和一些的腦袋又昏了一半。
他撐著牆掃視指示牌,拐了兩個彎後總算找到洗手間的位置。
進去的第一件事,聞暢先打開水龍頭捧了一捧水潑在臉上,想要醒醒神。他平時除了拍戲外基本不帶妝,也不用怕妝花,狠狠揉搓了兩下。
不過,好像沒什麼作用。
他抬首看向頭頂鏡子,朦朧昏花,隻看得清五官大概的輪廓,臉上的水都彙成流線狀。兩眼下來,淩亂的視覺衝擊直叫人胃部翻湧。
再差勁的酒店都買得起一麵清晰的鏡子,更何況這裡。
聞暢彎腰撐著洗手台,奈何今天沒怎麼吃東西,胃裡空蕩蕩,什麼也吐不出來,反複痙攣的感覺非常不好。他又洗了把臉,打算給林詞閒發信息叫對方來接。
“嘶拉…”
聞暢把用過的紙團扔進垃圾桶,剛想再扯一張,身後響起清脆的腳步聲。
這種聲音極好分辨,隻會出現在細小的女士高跟鞋上。
聞暢皺了皺眉,不怎麼清醒的大腦還在想這酒店的隔音怎麼這麼差,時細碎的聲音便越來越大,一步,又一步,直至鏡子裡出現另一個人影。
“不好意思,我有點喝多了,請問電梯在哪邊?”輕柔的女聲裡夾雜著甜膩。
饒是再蠢,也能看出這其中貓膩。聞暢倏地轉身,繃著顎角一言不發,繞開人直奔出口。
“哎我隻是問問路而已嘛。要不你帶我過去吧。”
女人追上來,伸手企圖拉拽他的衣袖。
聞暢應激般猛地甩手,其實女人壓根還沒碰到他,但他自己卻是晃了兩下,險些摔到地上。
他抬腳想跑,卻發現腳像是陷進了泥潭裡,虛軟無力,簡單的抬起動作都吃力無比。白淨的瓷磚反射出光暈,放在平時可能會引得人稱讚,此刻卻叫聞暢暈頭轉向。
“滾開!”聞暢顧不得其他,從喉嚨深處喊出吼聲。
要是真能叫出一兩個人還好,起碼有人看著不至於被算計太深。
女人充耳未聞,反而在唇邊端上一抹調笑,彎腰過來扶他。
聞暢僵硬地抬眼,模糊分辨著方向,趁著女人扶起他的時候推了一把,徑直往電梯去。
女人無奈地看著他跌跌撞撞的步伐,沒有攔著。隻淡淡地跟在後麵。
聞暢本來是想先走樓梯,到下一層再轉電梯離開。隻是等他進入電梯裡才注意到女人早就在裡麵等著了,且按了不知道哪層的按鈕。
很不妙。
聞暢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下手夠狠,疼痛立刻刺激得眼前清明了許多。
從他感覺到不適到現在也沒過多久,但他連路都走不大動了,腦子像放置了一台攪拌機,一團爛糊。
電梯正在下行,他艱難地吐出口熱氣,“我能給你兩倍或者三倍的價格,彆跟著我。”
女人輕笑了下,滿滿的戲謔,“恐怕不行哦。”
聞暢想說點什麼,但是電梯運轉的懸空感直接讓他彎腰乾嘔了起來。
“叮咚…”
鄧簡核對著手機屏幕上的清單,應聲走進電梯門。餘光裡一男一女站在電梯角落,男人的胳膊親昵的搭在女人肩上,女方則低著頭,似乎對來人不怎麼好意思。
他識趣地低下頭,儘量不看到那邊,隻是轉身時卻聽見熟悉的單音。
鄧簡陡然轉身,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兩人。
青年軟成爛泥一樣不住往地上滑落,壓根不是主動搭在女生肩上,鄧簡上前接了一把。
女人想要推退後,奈何電梯廂就這麼大,沒有多餘的空間,她觀察著對方表情努力掩飾,“多謝先生,不過我男朋友不喜歡彆人碰他,不用了。”
鄧簡用力扯了一把,將人完全拽下來,這一番動作很真切的感受到聞暢幾乎喪失行動力,他聲音冷冽,“你男朋友?”
不用多想,女人瞬間知道暴露了,按下最近的按鈕,開始撒謊,“這不是看小哥哥長的好看嘛,不好意思啦。”
她的語氣將事情模糊成豔.遇,隻不過一時興起。
鄧簡瞥了一眼滿頭虛汗的聞暢,扶了一把,對方現在的狀況加上這個女人滿嘴謊話,一時間疑惑太多來不及深思。
電梯門打開,女人踩著細跟迅速跑出去。
“等等。”
她沒有停下,卻被鄧簡拽在電梯和樓層中央。
女人有點害怕,她不清楚這兩人什麼關係,不敢先行開口。
“房卡拿來。”鄧簡道。
她不敢反抗,害怕再拖延一會男人明白過來,不僅事沒辦成還把自己搭進去,顫顫巍巍地從包裡翻出房卡。
鄧簡重新按了下行的按鈕。
聞暢感覺自己跌入了鬆軟的棉花裡,泥漿般的腦子被摔得清醒了些,用手撐了一下,好半天反應過來。
好像是,沙發。
鄧簡端著杯子走過來,見他眉頭緊鎖,“醒了嗎?”
聞暢盯住人反應兩秒,認識了,“謝謝。”
他道:“喝口水吧。”
聞暢躲過鄧簡幫忙的舉動,用僅剩的力氣抽出玻璃杯,“…謝謝。”
“你怎麼…”鄧簡話說了一半,意思卻表述完整了。
一口氣將整杯水喝下,無力的四肢逐漸恢複控製權,聞暢聽懂了,他自己也知道,這反應擺明就是被人下了藥。
這藥不同於尋常世麵上的藥,起初他一點感覺都沒有,至多酒後的正常反應。但是後勁一旦上來,幾分鐘就差點把他耗垮,效果奇快。
聞暢也說不清是誰,酒局上那麼多人,而且他的杯子基本沒怎麼離開過視線。
其實他心裡早已經有了一個猜測,在他放下和拿起之間唯一有機會接觸到人,隻是他不敢確認,他害怕。
他害怕是聞尹江。
縱然這段父子關係鬨得再僵,但他們到底相處了那麼多年,就像聞尹江說的那樣,起碼身體裡流著一樣的血。
他想過斷交,想過不來往,卻沒想過這種局麵。
聞暢沒有回答,掌心摸了摸褲兜,結果了無所獲。他遲鈍地回憶了好一會才想起手機落在廁所了,他當時想給林詞閒打電話來著。
他找不到他該著急了吧。
鄧簡瞧見他的動作心頭了然,“你想打電話給林詞閒?”
聞暢想說是,但基於鄧簡之前三番五次的糾纏,他現在也搞不清對方是個怎麼樣的態度。
搞不好脫了虎窩又進狼洞。
房間裡一時無人說話,隻有空調的冷風在呼呼地吹。
鄧簡被他的反應刺痛,語氣與嘴角皆有點嘲弄,“連個是與不是的回答都說不出口,我就一點不值得信任了?”
聞暢噎了一下,他自覺自己沒錯,但眼下不好激怒對方,氣氛已經不怎麼友好,再待下去恐怕不妙。他扣在沙發的指尖動了動,依舊酥麻,仍強撐著站了起來。
“沒有的事,回頭向你道謝,我就先走…”
他話沒說完,直接被拽著丟回沙發。
剛剛好一點的胃又是一陣翻江倒海,“你踏馬…”
“你就打算這麼出去?”鄧簡仿佛沒聽到他的話,“和我待在一個空間裡就這麼讓你不安嗎!”
後半句他幾乎是喊出來的。
聞暢即刻噤聲,生怕一字半句激怒了人,他現在不能打不能罵,連跑都跑不了,閉嘴是最好的選擇。
鄧簡見他安靜,積壓的情緒變得扭曲,“你和林詞閒在一起了吧。”
這騙不了人,上次鄧簡直接就看見林詞閒在他房裡了。
而且聞暢也不打算騙。
“可以是他,不可以是我是嗎?”鄧簡唇角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聞暢依舊沒回應。
這種單方麵的詢問無法交流的方式讓人惱火,鄧簡等了好久都沒聽到聞暢說話,繃著弦突然斷了,一瞬間就沒了耐心。
親眼看見和親耳聽到的衝擊是一樣的,鄧簡經曆了兩次,理智徹底丟到角落去了。
他突然伸手把人扯了過來,聞暢隱隱預感到畫麵,爆發出最後的力氣眼疾手快抱著沙發的扶手不撒手。
隻可惜被下藥的人怎麼可能和正常人抗衡。
持久的拉拽間聞暢漸漸沒了力氣,這一路上他本就跌了好幾次,身體根本扛不住,脫手時滑倒摔在地上。
鄧簡半拎半拖地將人弄過來,短袖卡在肋骨下麵,露出一截白皙私密的腰腹。
上麵星星點點有幾顆紅點,鄧簡一眼就看出那是吻痕。
他胸膛停了一息,隨後急促地起伏,像是要炸開一樣。
後悔的滋味腐蝕般蔓延,扼住呼吸。
聞暢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上半輩子恩怨最多的兩個男人都讓他一天碰上了。一個個還都要折磨他。
上方懸掛的燈光被遮住,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的黑影。
聞暢臉色驟變,“鄧簡,適可而止!”
“你的人生不止有今天…咳咳,我要是倒了黴,那你最好祈禱我死這兒,不然等我出去,我一定讓你還回來。”聞暢一口氣說完急促地咳了起來,“你是知道我性格的,說到做到。你忍了半輩子,謀劃那麼長時間,可彆倒在這一會的皮肉上!”
他話說完鄧簡動作果然頓住了,身子立在半空,沒什麼表情的靜靜看著他。
聞暢說的對,他為了前途,為了未來,為了能過好一點的日子,一直在忍耐,忍原生家庭的窮,忍學業上的苦,還忍下了一段亂七八糟的戀愛。
可就是因為這些,他忍那麼久,考慮那麼多才忽視了自己,忽視了他內心真正的情感。
因為忍,所以他看不見自己其實早在很早的時候,大概他們相處的時候就喜歡上了聞暢。
所以,現在他不想忍了。
他動作繼續,聞暢暗罵一聲,這神經病越說越癲。餘光瞥見桌子上的擺設,猛地後蹬在地毯上滾了兩圈,側身撞向桌角。
聞暢疼得額角逼出幾顆豆大的汗珠,整個人蜷縮成團。
花瓶應聲朝鄧簡的方向摔下,玻璃渣子飛濺。
碎片咻地滑過手背,鮮血隨之湧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番舉動對喪失理智的鄧簡壓根不起作用,他仿佛失了痛覺,依舊蹲下身。
聞暢現在是身上又疼又無力,但精神清明得很,他無聲歎了口氣悄悄摸了塊玻璃在手裡,最後出聲道:“鄧簡,你知道為什麼那次在酒吧我揍了你之後選擇再也不聯係了嗎?”
不想再見,厭惡,惡心這些的確有,同時也有彆的。
“我爸出軌,我媽生病,我腦子不知道怎麼想的抽了筋,要犯渾。所以你的出現對當時我來說確確實實是正向的,起碼把我領到正軌上,所以即便你後來騙了我,錢、感情,我都選擇一筆勾銷。我懂感恩。”
燈下苦讀的日子不好過,鄧簡還要輔導他的功課,縱然一個人再聰明,差的東西也要補上,查漏補缺就得耗費精力。
如果…聞暢想過,如果鄧簡早點說他家庭困難,讓他幫幫忙,他一定會幫。
有穿越這回事的話,他們成朋友比談那幾年操蛋的戀愛要好。
在湖邊的那天晚上,他想了挺多,其實真論起來,感激鄧簡和慶幸自己沒有誤入歧途的心理比其他感情多得多,但他又實在受不了被騙,所以選了一筆勾銷。
“現在,你彆逼我恨你。”
“也彆逼我覺得過去惡心。”
聞暢一邊觀察著鄧簡的表情,背後的手則悄然研究碎片最鋒利的一側,打算等對方伸手的時候狠狠來一刀。
他打了那麼久的架,還是懂幾個穴位血管的。
鄧簡總不可能放著狂流不止的口子不管吧。
就算他不管,也挺不了多久。
聞暢在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鄧簡這邊卻陡然陷入了思緒漩渦。
恨嗎?
他其實沒那麼在乎,他覺得聞暢現在就挺恨他討厭他的,再添上一點或是更多也無所謂。
隻是…
鄧簡不敢想如果在聞暢的觀念裡過去和惡心兩個字劃上等號。
他的認知裡他們隻是彼此愛的時間對不上,可是要是沒了前者,那他現在的辛苦追求的東西好像就沒了價值。
一個人的愛再深,也沒法和相愛等同。
就好像把金字塔的地基移除了,那剩下個塔尖也成不了建築奇跡。
鄧簡忽然意識到聞暢才是決定這一切的人。
不過答案他已經在前一分鐘說了。
而且說的很清楚。
鄧簡忽地領悟到聞暢剛剛的無力,場麵長久沉默著,他低頭笑了笑,“你為什麼喜歡林詞閒?”
見他沒有伸手,聞暢努力思考怎麼回答不會刺激到這人。
鄧簡沒想過要答案,或許對他而言不知道好過知道。
“他電話是多少。”鄧簡直起身,抽了張紙折疊按在傷口上,順便拿過手機。
聞暢見狀立刻報了串數字,也不去計較鄧簡光速的轉變。
林詞閒應該挺急的,剛撥過去,立馬就接通了。
“喂,是我鄧簡。聞暢被下了點藥,現在在六樓0620房間,你過來接人吧,順便打電話叫120。”他一口氣不帶停的說完,像完成任務般。
“對不起。”鄧簡轉身向房門走去。
“哦。”聞暢平淡地應了。
…
鄧簡剛坐電梯下來就在大廳瞧見了林詞閒。
他想了一下,回憶起經常跟在聞暢身邊的小助理,似乎姓許,他混在半個娛樂圈子裡,知道就算助理沒跟過來,隻要明星不刻意隱瞞,那裡也會有聞暢的行程。
看來林詞閒和聞暢身邊的人關係還挺好。
鄧簡想起常琳和徐錦桓對他印象一直挺一般的。
他無奈地笑了笑,繼續邁步。
林詞閒也瞧見了他,二者擦肩而過,誰也沒搭理誰。
電梯門打開,裡麵的人出來,外麵的人進去。
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鄧簡隨意回了下頭,沒想到又碰見了熟人。
是《五十年》的另一位主演馮亦杭。
視線交換時,馮亦杭對他禮貌性頷首,算打招呼了。
鄧簡隨口道,“馮哥這是要走了嗎?”
“沒,找前台問點事。”他說完要走,鄧簡卻瞥見他手裡拿著一部不屬於他的手機。
之所以能認出來因為那是聞暢的。
見他盯著自己手中,馮亦杭正好想起兩人似乎認識,試探道,“撿了朋友的手機,正打算問問前台他有沒有留宿。鄧先生和聞暢進組前就認識嗎?
實際上他也不確定,總覺得比起熟識還要淡漠點。
“噢。”鄧簡對著電梯門抬了抬下巴,“他在六樓。認識…我們是高中同學也是大學同學。”
馮亦杭略驚訝,“這麼巧呢。之前怎麼沒聽你們提起過。”
鄧簡目光停了一會,再轉頭時表情坦然,“我們高中不同班大學不同係。一直沒在一條線上。”
“所以也沒有那麼熟。”
馮亦杭點點頭,懂了其中不近不遠的關係,剛想折返又聽見鄧簡道,“手機的話,馮哥你拿到0620吧,他男朋友在。”
馮亦杭腳下一頓,滿臉疑惑,“聞暢有男朋友?”
“對啊。”鄧簡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心理,莫名有點爽快,“馮哥剛剛應該看到了,上電梯那個。”
上電梯…馮亦杭隻記得出來時和林氏影業的小林總林詞閒打了個照麵,對方貌似有急事,也沒認出他來,沒來得及打招呼。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
馮亦杭想起他和聞尹江的關係,又結合林詞閒的背景,安靜幾秒後掛上得體的笑容,“是嘛,那他們還挺般配的。”
“手機我還是放前台吧,就不打擾他們了。”
“鄧先生要回去嗎,一起吧。”
第77章
林詞閒按照鄧簡說的門牌號迅速找到位置,房門虛掩著沒關,留出一條縫隙,他直接推門進去,房間裡昏黑一片,隻有大廳的位置亮著微光。
燈被打開,林詞閒留了個心眼,準備先觀察一下室內情況再進去。
鄧簡這個人從某些層麵上和他有著相同的品質,且同樣對聞暢喜歡非常,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弄下的什麼圈套之類的東西。
廳內的狀況映入眼簾,沙發邊碎了一地玻璃,幾支鮮花散落在地上,看起來不久前狀況慘烈。
但現在沒有人。
林詞閒剛想往主臥去,耳邊忽然傳來微弱的聲音。
“林…林詞閒?”
他猛地頓住,隨即轉身環視一圈,目光落在這裡唯一可以藏人的桌子。
桌布拉開,聞暢蜷縮在靠牆的桌腳邊。
若不是親眼看見,實在很難想象一個快一米八的男人能縮成那麼一團。像受了委屈的小貓小狗一樣躲在角落。
林詞閒腦子刷地空白一片,脖子仿佛被無形的大掌掐住不放,掠奪了全部氧氣。
若不得多想,他用力扯下桌布把腳邊的碎玻璃抹開,弓著腰進到裡麵。
聞暢意識幾乎渙散,眼皮緩慢地上下扇合,卻始終沒有完全睜開過。眼角緋紅,依稀可見一點水光。
手臂穿過腿彎時,懷裡的人毫無反抗。
接到電話的時候,林詞閒本以為聞暢至多是喝多了被鄧簡帶到了什麼地方。法治社會,鄧簡不敢做什麼,卻沒想到弄成這副田地。
艱難地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林詞閒看了一眼淩亂的沙發,轉身大步邁向主臥。
將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林詞閒拿出手機,考慮到聞暢職業的特殊性,他叫了上門醫生。
心疼褪去,林詞閒眼裡浮現出陰狠,藏在昏黑裡半的張臉和嗜肉的猛獸一樣駭人。同以往任何時候聞暢看到的他都不一樣,隱秘在深處的另一麵。
林詞閒虛盯著聞暢蒼白的臉,半晌,他起身走進衛生間,再出來時手裡拿著兩塊濕潤的毛巾。
聞暢臉上掛著新留下的、乾透了的汗痕,他輕柔地擦拭著,動作仿佛怕再添一點痛楚,下方的人躺得不踏實,感受到濕潤後皺著眉亂動,林詞閒輕聲安撫著,從脖子到胳膊,再掀起衣角。
沒想到入眼卻是一團紅腫。
躺臥狀態下的白淨的皮膚露出肋骨的痕跡,還有凹凸不平的肌肉線條,昭示著男性軀體的魅力,哪怕現在略有狼狽依舊難掩豔色。隻可惜,平時每刻都垂涎眼饞的人全然沒了欣賞的心思。
林詞閒緊抿著唇,扣著布料的指尖幾乎發白。
毛巾的水被他無意識攥了幾滴出來,滴落在肚皮上。
看起來不起眼,對處於混沌中的聞暢卻像是某種清醒的信號,他緩緩皺起眉,不過多時突然大口嗆了口空氣,劇烈咳嗽著睜開眼。
林詞閒手忙腳亂地把毛巾丟掉,給他順氣,又擰開瓶礦泉水遞到嘴邊。
“慢點。來,喝口水。”
聞暢瞪著眼盯了好一會天花板才回神,順從地抿了兩小口。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的。”林詞閒心疼地抹去他額角又浸濕的碎發。認識聞暢的這麼多年裡,林詞閒從未見過他這麼落寞。
高中和彆人打架打得渾身狼狽,精氣神是在的,眼角都是不服氣的氣質。拍戲受了傷,忍著疼還要安慰其他人彆擔心。
一想到這些,林詞閒就覺得不能呼吸。
聞暢聞言真的認真感受了下,林詞閒進來的時候他頭又重又沉,連句回應都力氣都沒有,不過儘管如此他意識卻沒完全喪失,雖然像接觸不良的手機要反應很久才能接收到前一分鐘的外界信息,但多多少少有記憶。
力氣好像恢複點了,躺著的狀態下頭不暈乎了。
看來這個給他下藥的人還沒到喪心病狂的程度。
隻用了讓人乏力犯困的藥,要是世麵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違禁品,他非得躺個幾天。
“好一點了。”聞暢說完抬了抬下巴,給林詞閒看他脖子。
林詞閒心領神會,拿過礦泉水瓶繼續喂水。
聞暢喝夠了便偏頭躲開,等林詞閒將水瓶放好,轉身看見他男朋友雙手張開、梗著脖子。
這次林詞閒參悟了一會,試探詢問:“抱?”
聞暢本身性格不粘人,甚至說他不怎麼喜歡和彆的人近距離接觸,當然打架的時候除外。加上他現在蔫巴巴的狀態,做什麼動作都自帶虛弱感,像隻被淋死的大鵝,一時間林詞閒還真不能確定。
聞暢乖巧的點頭。
林詞閒在床頭坐下,兩手從對方腋下穿過,用抱小孩的方式將人圈在自己懷裡。聞暢身上有傷,他不敢用力,捧羽毛般扶著屁股攬住。
不得不說,戰損版的男朋友乖的可怕。
他輕拍著肩頭,“哪裡不舒服告訴我,我問問醫生,也順便好讓他帶器械過來。”
聞暢搖搖頭,隻說了沒事,隨即把腦袋一頭紮進男朋友脖頸,試圖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埋起來。
仿佛這樣就不用思考,不用追究是誰下的藥,更不必承受真相背後的痛苦。
對比起可能是親生父親下藥毀他的心理摧殘,身體上的痛好像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林詞閒不再多問,隻陪著他。
房間安靜的像做夢一樣。
聞暢眯眼趴著,林詞閒的懷裡好像有特殊能量,可以給他的能量條蓄力,四肢的麻木正在逐漸褪去。
掌控權複蘇,身體其他的機能跟著反饋存在感。
聞暢難耐地動了動。
“怎麼了?不舒服?”林詞閒問。
“沒。”聞暢將臉埋得更深了。
“彆把臉埋那麼深,等會呼吸不了。”林詞閒捧起他的下巴,慢慢放在自己肩上,然後才繼續問:“怎麼了,告訴我好不好。”
這個動作拉扯到了小腹的肌肉,膀胱被反複擠壓,身體本能導致聞暢輕顫了一下,猶豫要不要說。
晚上酒局上喝了那麼多酒,剛來房間的時候鄧簡給他端了水,方才又喝了半瓶,他現在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兜滿液體的容器,禁不得一點波動,稍有不慎就能溢出來。
他現在自己是去不了洗手間的,站起來都勉強。說了的話,豈不是擺明了讓林詞閒幫他嗎。
可是不說,他又實在難受得很。
憋了半天,肚子隱隱泛疼的時候,聞暢小聲開口,仿佛蚊子成精說話,“我想去廁所…”
“嗯?”林詞閒是真沒聽見。
“…我…我說我想去廁所。”
“…大聲一點。”這次林詞閒聽見了一些,思索片刻後明白了過來,不過縱然看不見,聞暢此刻羞怯的模樣估計也挺有趣的。
“我要去廁所。”
“”
“去廁所去廁所!快點帶我去!”聞暢扭過頭趴在林詞閒耳邊喊,“林詞閒,我命令你帶我去洗手間!”
聞暢沒什麼力氣,用儘全力也沒多大聲,林詞閒假模假樣地揉了揉耳朵,“早說嘛,帶你去。”
他就著這個姿勢起來,歸功於平時有鍛煉,手臂承受聞暢的重量完全不吃力。
推門進廁所後,聞暢火急火燎的回頭,看到是馬桶後鬆了口氣,“你把我放下吧。”
林詞閒卻是不動了,抱著人靠在門背上,“那你怎麼脫褲子。”
聞暢:“”
林詞閒格外麵麵俱到,將每個細節都關注到了,“怎麼穿褲子。穿不了還不是得等我進來幫你,那我現在出去有什麼區彆。”
他倒不至於那麼廢物。
一個起立動作的力氣他還是有的。
聞暢想爭辯,頭頂傳來一聲歎息,“小耳這個時候你可以依靠我一些。再瑣碎的事我都願意幫你辦,生病了端水遞藥,上下班接送,都可以叫我。”
聞暢:“”手指無意識收緊,抓著對方衣袖。
“哦。”
頭一次,聞暢覺得褲子拉鏈的金屬居然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有人看著他實在沒有半點生理感覺,索性林詞閒還算善解人意,主動背過身去。
黑漆漆的後腦勺前方傳來低語,“好了?要我幫忙嗎?”
他收回那句話,這人一點都不善解人意,而且專戳人痛處。
聞暢勉強把自己褲子穿好,林詞閒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才轉回來,視線對上了幾秒,接著從上至下緩慢移動,在某處停留幾秒後,伸出了手。
“滋…”
拉鏈拉上了。
聞暢:“”
他這樣和廢人有什麼區彆。
把聞暢抱回床上後,門口響起敲門聲。林詞閒直接說了聲進,進來的時候他怕有設計所以並沒有關門。
是上門醫生來了。
醫生給聞暢做了個簡單檢查後,直接開口,“問題不大,這種藥不是猛藥,不會傷身。不過下藥的人劑量沒掌控,你這種四肢無力感會反反複複。”
“我待會給你打一針後,再吊點水就可以了。”
醫生打開醫療箱,開始搗騰,旁邊的助理幫忙給患者擦拭手臂。
“針沒什麼,但是吊水的過程中會有點暈。其他症狀基本吊完了才會恢複,中途不用擔心沒效果。這段時間不要碰辛辣刺激的東西。”
林詞閒一一記住再點頭應下,“暈的症狀嚴重嗎,和他之前的程度比起來呢?”
“沒有那個嚴重,那不成迷藥了嘛!”醫生也個冷幽默的,“差不多是正常暈車的那種程度。”
處理好病號,醫生多叮囑了兩句便離開了。
房間門剛合上,林詞閒轉頭就問,“暈嗎?”
聞暢:“麻藥發作都沒那麼快吧!”
“那要不要喝點水?”林詞閒又問。
聞暢拒絕了,雖然男朋友說隨時可以依靠他,但他覺得可以用在其他方麵,他不想再社死一次。
“那吃點東西?”
聞暢用空閒的手扶額,“你今天咋了,這麼多要求。”
林詞閒見狀拉了過來,指尖順滑的溜進縫隙,“彆亂動,會回血的。”
聞暢:?那你還牽我手?
“因為想伺候你。”
林詞閒坐在床邊椅子上,酒店的椅子大多實木或塑料,這把椅子就是實木的,又重又高,人坐在上麵比在床頭高了許多。
林詞閒低著頭說話的時候,眼神不加掩飾地看著他,期待和他對視,隻是這個角度為其增添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孤傲感和嘴邊的截然相反,反差的誘惑感十足。
“那…吃點。”
聞暢是真的感覺自己餓了,不是被男朋友蠱惑到。
這次林詞閒選擇了出門買晚餐,酒店是臨時入住,冰箱裡隻有各種酒水,他就是想當良家主夫也沒有那個能力,而且這間房不是他們的名義開的,得去前台做一下登記。
林詞閒走後房間再次陷入寂靜,不過和一個小時前不同的是聞暢不再心慌。獨屬於林詞閒身上的薄荷綠茶味留在房間,聞暢記得,是他們之前一起逛超市的時候買的牙膏。
林詞閒的存在給他下了一針強心劑。
五指之間似乎還殘留著餘溫,大掌摸索過的皮膚依舊酥癢,存在感和另一隻掛了吊瓶的手一樣明顯。
安靜的環境格外催眠,伴著林詞閒的“影子”聞暢緩緩合上眼。
酒店餐食提供到十二點,林詞閒選了些清淡的東西讓服務員十五分鐘後送到六樓,隨後到一樓大廳辦理登記。
“麻煩給0620再登記一下入住人員。”林詞閒遞出房卡和身份證。
“好的,請稍等。”前台在電腦前迅速操作,快弄好的時候林詞閒狀似隨口問道,“這個房開多久了。”
“哦,沒多久,時間是從今天中午算的。”前台微笑著禮貌回答。
中午開的房…那豈不是在聞暢來之前這間房間已經定下了。
今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林詞閒還沒有來得及問聞暢,但這種情況絕對不是鄧簡一個人的手筆,或者和他關係並不大,以他的能量尚不足以辦到。
“那麻煩幫我查一下登記人名字。”林詞閒道。
“這…”前台疑惑的抬頭,住同一間酒店卻不知道是誰開的房,委實古怪了,“不好意思,酒店有規定,不能隨意泄露客人信息。”
林詞閒點點頭沒反駁她,在備忘錄上打了幾個字推過去,“我也不要知道彆的,就問個名字。幫忙開房的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不好意思麻煩他,還是得還回去。”
前台看著備忘錄上的數字抿了抿唇,抬頭瞥了眼監控,不著痕跡地朝旁挪動,用對麵顧客的身形擋住自己,“肖彩衣,女性,電話號碼112…”
林詞閒一一記下,轉身要走時,前台想起什麼忽然叫住他,從櫃子下麵拿出一部手機,“差點忘了。剛剛有人叫我明天拿到0620房間,您既然來了,看看是提前拿走還是明天我幫您送上去。”
林詞閒接過一眼便認出是聞暢的手機,“嗯,我拿就好。”
“冒昧問一下是誰留下的?”
這個倒不用避諱,前台一口氣說完,“兩個男人,一個高高瘦瘦的,中長短發。另一個有點像明星…哦對,像演電影的那個馮亦杭。”
形容很具體,林詞閒腦海裡不費周折就出現了兩張麵孔。結合鄧簡一反常態聯係他的舉動,稍加思索便有了結論。
林詞閒勾了勾唇,暗道也是近日的好事一樁了。
和前台道謝後他原路返回,在門口遇到送餐服務員便順手將餐帶進房間。
床上的人呼吸均勻,睡得很香,相比較剛剛蜷縮在角落的可憐模樣現在
林詞閒並不急著叫聞暢起來吃飯,將盒子放在餐桌上後,他先是摸了摸露在外麵輸液的手,感到皮膚涼得有點刺人時從櫃子裡找來絲巾墊上,隨後用紙巾蘸取些水塗抹在乾涸的唇上。
從小到大林詞閒都是被照顧的那個人,他自覺生活常識真不算多,但看到聞暢的時候他心就細了起來,習慣性留意一切,這些做起來也就無師自通了。
真真切切做到了伺候兩個字。
夜深人靜,林詞閒眼神無所顧忌地落在聞暢身上,從頭到尾,無一放過,仿佛自帶侵蝕性,目光掃過的地方都被吞噬。
許是眼神太過熾熱,聞暢眼皮飛快眨了眨然後醒來,睜眼便撞進一雙潮濕的眼。
他愣了愣,“你回來了啊,怎麼不叫我。嘶!”聞暢下意識撐手想坐起來,卻忽略了吊瓶和頭暈兩大阻撓,直接跌了回去。
“慢著點。”林詞閒將人攬到懷裡。
不知道是不是剛回來的緣故,林詞閒身上過於暖和,被這麼擁著好像冬天靠在火爐旁,熱源孜孜不倦地湧來。
就這麼靠著頭都沒剛才暈了。
林詞閒偏頭在他額角落下一吻,“想睡就睡,睡醒了再吃也一樣。”
“買的什麼?”聞暢覺得這個姿勢不怎麼舒服,在男朋友懷裡扭來扭去找舒適的位置。
“南瓜小米粥、白玉丸子、雜菇燴湯、小炒青瓜。晚上的菜口味偏重,我就隻要了這些。”
“可以,是我愛吃的。賞!”聞暢精神不錯,還開起玩笑。
“賞什麼?”林詞閒捏住他手,細細把玩。
“阿珍你來真的?”聞暢扭過頭,有點鄙夷地看他。
空調呼呼吹著,身後的熱源絲毫不見消退跡象,聞暢記得之前露營的時候林詞閒解釋過自己體溫比旁人高一些,屬於正常範圍,當時不覺得什麼,現在躺在這人懷裡才感覺過頭了。
隔著護心肉都燙人。
“你自己來,還是我先記賬上。”林詞閒裝沒聽見。
聞暢停頓片刻,徑直在對方下巴處親了一下。
不輕不重,被親的人不怎麼滿意。
“沒提前告知,不算。”
聞暢:“”
算了,他今天沒力氣不想計較這些,扭頭想要同樣在對方額頭親一下。
隻是他被摟著,實在不方便。
聞暢又開始扭。
“林詞閒,你兜裡什麼東西,硌人。”聞暢對著他大腿壓了壓,“拿出來。”
今天事情發生過多,導致林詞閒原本的計劃不得已排後,性格使然,既然已經排在後麵事當下他不會多惦記,隻是偏偏忘了拿出來。
見某人不動,聞暢自己探手要去摸。林詞閒把東西揣在褲兜,硬紙板的盒子存在感極強,他早就感覺到了。
“該不會是套子吧,林詞閒。”他摸到一塊方方正正的盒子。
“臥槽好大一盒。”
林詞閒揉了揉眉心,眼下乍現欲望和惦念,頃刻又不見所蹤。
他握著聞暢的手將盒子拿出來,“給你的,禮物。”
盒子打開,裡麵安靜躺著一隻手環,金屬質地,在臥室暗光下散發淡淡幽光。一瞬間聞暢腦海裡就將其和存在於詩詞歌賦的蘭花聯想到一起,這氣質太像了,空穀幽蘭,傲世獨立。
“本來是來的路上就定好了,隻是遇上自然災害快遞慢了兩天。”
聞暢還在愣神,林詞閒已經從中取下牽住前者的手慢慢戴上。
男生骨骼感強,銀白金屬上隻鑲嵌了數顆碧色祖母綠,不會太花哨,戴上之後美得恰到好處。
“不是說臨時過來的嗎?”聞暢有些呆愣。
“嗯。”林詞閒又是一吻,禮物已經出手他索性不裝了,“臨時出發,但蓄謀已久。不好意思,騙了你寶貝。”
這一聲稱謂喊得聞暢耳廓發麻,剛剛想辦的事全給忘了,縮到林詞閒懷裡,進化成烏龜。
第78章
微博首頁,娛樂區的板塊新爬上來幾條帖子。
首當其衝的是今年新人獎的投票帖,臨近投票截止日期,帖子重新被頂了上來。
排名第一的是近段時間熱度居高的聞暢,遠超第二名近兩倍的票數,斷層式占據首位。投票截止日期不過兩天,再無反超的可能了,獎項得主大心裡已經提前知曉。
帖子下方緊跟著第二條,同樣的名字又一次出現。
標題[驚!新人演員深夜幽會陌生女子!聞暢與性感女子監控露臉照]與前一個[年度新生代演員投票,快來選出今年你最看好的演員吧]形成鮮明對比。
帖子是新鮮出爐的新帖,剛發出來沒多久評論區就擠滿了人,熱度持續上漲。
聞暢拍完一天的戲,剛躺上沙發上打開微博,一眼便看到這兩條同時登頂的帖子。
聞暢麵無表情地爬起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有點奇怪,他心裡竟然一點不意外。
昨天的事無論他想不想麵對,都要有個了結。
如果不是聞尹江做的,那背後這個人他勢必要揪出來,原封不動的把他身上的傷還回去。
如果是聞尹江做的,他們本就稀薄的父子情分也就此刻起煙消雲散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所以拍戲的空閒時間,聞暢給商榆女士撥了電話講明情況,讓她幫忙查。這件事誰都沒有她出手合適。
電話那頭,商榆女士許久都沒出聲,直到聞暢不確定她是否聽見,想要出聲呼喚時,聽筒才傳出極低的咒罵。
聞暢聽見了。
“聞尹江你個王八蛋!喪良心的東西怎麼不去死!”
很多年了。自從父母離婚,他高中畢業之後商榆女士一直是以開朗的年輕人心態對外。這是近幾年她罵的第一句狠話。
聞暢不知道怎麼安慰,想說點什麼又怕母親情緒決堤。
商榆情感控製能力很強,短暫的失控後她迅速整理好思路,“媽媽這兩天在滬城,不能過去陪你,不過查東西在哪裡都可以,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
把杯子擱回桌上,聞暢熟練地打開評論區,準備接受網友的洗禮。
[罵我你CP逆位:??這誰買的熱搜,是不是時間晚了點。投票都快結束了。]
[收低價小卡:博主,這個黑料模式都用爛了,經典緋聞爆熱度有點low啊。]
[有黑料群請加我:兄弟,你賺錢不帶我們!]
[二手啞藥:兄弟們,我是寫聞暢黑料的,短短半年我已經暴富了,城裡買了兩套房鄉下兩畝地。]
[二手蚊帳:太好了,評論區都亂成一鍋粥了,博主快趁熱吃了吧。]
[新年暴富:多少錢一條,讓我也賺賺。]
[嘉寶永不言敗:??好惡心的手段,緋聞帖上熱度是吧,可算知道你家第一是怎麼來的了,舉報了謝謝。]
聞暢:“……??”
嘴裡的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一口咽下去的時候差點把他自己給噎著。
不是,這評論怎麼回事,他好像誤入了一個詭異的圈子。
雖然早有預料但他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解釋澄清還是很有必要的,他腦海裡閃過幾個解決方案,剛要細化,思緒戛然而止,一下子什麼都忘了。
有種馬拉鬆跑了四十公裡快到終點的時候想起自己報的是體操運動。
聞暢瘋狂翻著評論區,帶著點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期待。
[犀利眼:不是,先不說這張圖真假,我怎麼感覺圖裡的“聞暢”要跪了,腦袋都快砸地上去了。]
[浮想聯翩:我也覺得,看起來嬌滴滴的,他才是被潛的那個吧。]
[jiji國王:不是,你們都有什麼群啊!帶我一個!求!]
[接單流麻棺材:路人亂入,聞暢他不是gay嗎?之前那個《與山與水》情侶露營綜藝,他和他的素人男友分了?]
[嘉嘉支棱起來:該死,怎麼舉報不了!我真服了,聞暢每次有劇播都要搞一個黑帖熱搜,我們嘉寶第二輸給這種人屬實冤枉!]
[蚊子大軍13075號:樓上,有一說一蚊帳拿第一靠的是實力好吧,彆把我們黑粉不當粉!]
聞暢:“……”彎了一天的腰總算是斷了。
好消息,沒有任何人相信這張圖是真的,背後發圖的人計劃落空。
壞消息一,不相信的原因五花八門,沒一個是他想看到的。
壞消息二,連他的對家都不相信。
壞消息三,他的人品以一種最莫名其妙且詭異的方式得到了肯定。
有幾個評論實在嘲諷拉滿,聞暢看得眼皮狂跳,在回複的邊緣時控製住了自己。接著他看到幾條新冒出來的評論。
[AAA狗糧批發王姐:不是,這種帖一看就是聞暢粉自己買的水軍帖啊。各位,我開了個競猜帖,賭一賭這位什麼時候出來澄清。]
聞暢順著頭像點進去,評論區有延遲,剛剛那條評論出現的時候顯示為當前發出,等跳轉到主頁時躺著的新帖已經是十分鐘前的了。
[猜一猜這次的黑料帖聞暢什麼時候出來澄清,根據以往經驗,本人整理了幾個時間段。]下麵跟著幾排選項,分了三天、一周、投票結束…儼然開了投票功能。
每種選項下麵還跟了小字,標注了賠率。
這才是真正的黑粉嘛。
聞暢心裡一通舒暢。
他隨便選了一個答案想要看投票人數,結果出來後他心算了一下,數字不少,想不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帖參與人還挺多的。
聞暢截圖保存,然後找到主頁的舉報按鈕,給圖上的字眼標注上紅色醒目箭頭,直接來了個舉報一條龍服務。
爽了。
他跳到相冊把剛才的圖片刪除,不想留著這些占據內存,回到評論區時下意識手指下滑,刷新了評論。
[aaa:不是,我就玩了個抽象,誰給我舉報了!]
[三A人員:啊啊啊啊怎麼回事,我直接封了三個號。還有沒有天理,我不就是想掙點米嗎?!發不實黑料的都可以上首頁熱搜掙流量錢,我不就掙點微博幣嗎,為什麼封我啊!]
[好好好,那我也去發黑料帖得了,反正都是黑粉,也沒差。]
[誰有黑粉群拉我一個!]
聞暢:“………”
他怎麼覺得這個走勢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類似的東西。
“小耳,要不要吃山藥。”林詞閒帶著手套不知道從哪抽出一根山藥。
聞暢微微回頭,“吃。”
經過這段時間的脫敏,他已經對這個親昵的稱呼不那麼如芒在背了,林詞閒喊的時候可以很自然的答應。
聞暢探頭朝廚房望去,酒店廚房隻有兩個電磁爐灶,用起來不如家裡方便,林詞閒正擇上海青。
常住酒店的冰箱,已經因為林詞閒的到來塞得滿滿當當。
之前隻是偶爾一餐林詞閒會動手,聞暢也不怎麼舍得讓他做。今早回來以後林詞閒自動接過三餐職責。
聞暢剛想放下手機去幫忙,微信彈出提示音,他一邊起身一邊點開。
小許:[哥,明宵的助理聯係我,說有事要和你談。我本來想讓他們去找江姐的,但是對麵說和你認識,想和你直接聊。]
[咱們要不要理他啊。]
樓下房間的小許撓著頭,不是很懂明宵怎麼和他哥扯上關係了。
明宵,內地歌手,早些年憑借一曲在互聯網上嶄露頭角,聲音極其有辨識度,後來逐漸進圈子正規發展,雖然年紀輕,但圈子沒有幾個可以和他嗓音唱腔媲美的,就算不追星的人也大概率在其他平台聽過他的曲子。
他聽歌軟件的歌單裡就有幾首這位的演唱曲目。
他努力想了一下,唯一有關聯的就是電視劇配曲了,不過他們拍的劇好像沒有明宵演唱的吧。
聞暢腳步猛地一頓,釘在原地。反複看了幾遍收到的消息,確認姓名。
沒進圈子前,他想過這輩子都見不到明宵這個人了。
進來圈子後…他也沒有想見麵的衝動。
其實對比起聞尹江,明宵並沒有讓他那麼難以接受。
隻是他沒想到對方會主動聯係他。
林詞閒正削著山藥皮,他方才就注意到聞暢站在廚房門口了,卻遲遲沒等到人進來,便回頭看了一眼。
“是阿姨那邊有消息了嗎?”見聞暢表情悵然,他便以為是有關聞尹江的事。聞暢沒瞞他,打電話的時候當著他的麵。
但林詞閒沒問太多。
聞暢搖了搖頭,卻是選擇先回消息。
[你讓他加我吧。]
消息發出去沒一會,一條新的好友申請彈出來。灰撲撲的頭像,像素仿佛是座機拍的,聞暢以為是助理直接點了通過。
對麵挺直接,第一句就開門見山。
[是我,明宵。]
聞暢指尖微滯,又繼續打字,[知道,什麼事。]
[熱搜我看到了,我這裡有些關於那個女人和聞尹江的消息。]
聞暢抬頭瞥了眼林詞閒,他正給砂鍋裡添水,再一盤盤倒入食材,做完就順手送入水槽衝洗,神情認真。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
聞暢敲字回複,[麵談?]
明宵:[你定時間。]
聞暢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況且這件事他想早點了結。
[現在就有空。]
劇組在虹君山的戲份拍的差不多了,正是因為這兩天隻有些補拍鏡頭,所以今天他撐著精神去了。
明天的拍攝又落在馮亦杭身上。
片刻後明宵發來一個地址,聞暢回了“行”。
明宵挑的地方是市區邊緣的一個咖啡館,對他而言算友好距離。
聞暢沒想彆的,計算一通後得出剛好可以吃完飯趕過去。
餐桌上,冷風吹拂著餐飯菜的煙霧在兩人臉龐舞動。聞暢難得來了興致,吃之前打算拍張照,讓朋友圈嘗嘗鮮。
擺弄兩下後卻怎麼樣也不滿意,把手機丟給了林詞閒。
晚飯時間,誰也沒提剛剛的小插曲。吃到最後,聞暢抽了張紙巾擦嘴,“林詞閒,等會陪我去見個人吧。”
林詞閒給他倒了杯檸檬水,頭也不抬,“好。”
第79章
臨近夏末,正是時節紊亂的時刻,裝修成廢土風的咖啡館裡響著不怎麼符合背景的典雅鋼琴曲,服務員將咖啡放下,悄然退去。
聞暢望著窗外忽然飄灑的雨絲,漫無目的地觀察著來往人群。
雨越下越大,聞暢考慮要不要聯係對麵換個時間。
念頭剛冒出,一輛黑色亮皮轎車停在馬路邊,隨後車門打開下來兩個遮蓋挺嚴實的年輕人。
前者純白短袖配了條新概念破洞牛仔褲,簡單樸素,倒是因為突兀的口罩和帽子變得亮眼,後者一襲花紋襯衫,長腿裹在休閒褲下,倒是看得出身材非常。
這個時間點,能這個裝備出現的也就和他約好的明宵了。
果不其然,聞暢視線一路跟隨直到兩人推開玻璃門在他麵前坐下。
明宵掃了一眼身側的綠植和裝飾,拉下了口罩,露出精巧的下半張臉。
坐在一側的林詞閒眼神緩緩沉下,眸中暗色翻湧,目光兩次從明宵臉上掃過。
在熒幕裡還好,攝影師的鏡頭會吃人,但現實麵對麵坐著,兩張麵孔的相似點便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了,不可忽視。
場麵有點沉默,誰都沒有先開口。
彈鋼琴的人換了首曲子,《菊次郎的夏天》,很輕快的曲調,聞暢的思緒被拉回記憶裡的某個時間段。
推開大門,他站在門外沒什麼表情地看著裡間,作為父親的聞尹江卻指著樓梯邊上的一個男孩對他說,“這是你弟弟。”
那時候的明宵可比現在瘦弱多了,一整個皮包骨模樣,精神狀態也不怎麼好,本來聞暢想衝進去打架的,看了都沒興致了。
當時對於聞尹江來說,聞暢這個兒子起碼身體康健,也隻是因為家長裡短的事對他有些許不滿,還可以教育,改了就好。而明宵,若不是因為是心愛女人的兒子,他實在有點無法接受。
看起來…太差。
所以,他希望二者能和平共處,在一個屋簷下。
明宵的率先出聲打斷聞暢追溯後續,他從旁邊男人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一個平板,點弄兩下,推到聞暢麵前。
“這些年我一直有留意聞尹江,他一直待在肆城,沒怎麼挪動過,也算顧著老爺子傳下來的生意了。”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平靜,語調平緩,聞暢卻聽出點嘲諷味意味。
“直到從去年開始,他開始頻繁的國內國外兩頭跑。”
“我托關係查了查,去年年中的時候聞尹江出了車禍。”
本就沉默的聞暢更不知道說什麼了。
驟然聽見這個消息還挺讓人震驚的。
車禍這詞基本沒有人想在自己家人身邊聽到,一旦出現便昭示著傷亡,一個家庭就硬生生毀了一半了。
隻是作為聞尹江血緣上的家人,聞暢在想該嘲諷他活該,擺出爽快的表情還是覺得世事無常,老天終有報應的一刻,心情釋然。
他想是後者的,配合著背景曲目,員工指尖翻飛,歡快的曲調進入末尾,像給故事劃上句號,迎來歡慶時刻。
可惜的是,聞暢沒有,他隻是攪了攪咖啡上的奶泡,冷淡地抽出湯匙擱在一旁。
“我看他不是挺爽利嗎?精神還不錯。”拋開這兩天的事,還沒有結論是不是聞尹江做的,但他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逼迫他相親就有夠離譜的。
明宵旁邊的男人似有準備,拿出一份文件夾放在桌上。
這個人也帶了口罩,隻是沒帶帽子,辨認起來還算簡單,林詞閒覺得眉眼輪廓有幾分眼熟。動手在搜索引擎輸入了幾個字符,裡麵出現了一位知名人物,還有與其相關的聯係人。
聞暢知道這文件是給自己看的,沒怎麼客氣,拿起立在掌心翻開。
裡麵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紙張,被鐵夾子固定住。起先是某個醫院的收費票據,隨著翻動,聞暢看到了很多醫院名稱,公立私立,還有國外的醫院。
聞暢眼角的散漫褪去,逐句閱讀A4紙上的每一行字,裡麵有檢查結果和報告,他看不大懂醫學術語,但可以從診斷結果裡品出想要的信息。
車禍,腎臟受損,生育功能障礙…
聞暢捏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已經涼透了,冷咖啡的口感非常不好,如果說得知聞尹江出了車禍他還算平靜,那現在這些字眼足以讓他震驚。
哪怕心中已經將蛛絲馬跡串聯起來,展開一個完整的猜想,聞暢仍是機械地反問了一句,“什麼意思。”
“抱歉。”他又緊跟一句道歉。
明宵沒在意聞暢的反應,當時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也很難言語,這個世界看中親情看中血緣,而血脈就是連接親情最重要的媒介。
世上絕大多數人是幸福的,就算在童年留下了陰影也會在長時間的時光裡自我消化,最終選擇原諒,而原諒最恰當的由頭就是血緣。
他和聞暢一樣,身體裡都有一半的血脈來自聞尹江。
隻是他們也一樣選擇了漠視,不諒解。
“我大致有個了了解,那場車禍挺嚴重的,聞尹江現在看起來還算康健,但其實已經是治療後的結果了,而且是國內外的權威醫院。”
所以事實上,聞尹江表麵看著還行,內裡早已破敗。
“並且在車禍後,他這輩子隻會有我們兩個孩子了。當然…”
當然,他沒有第二個私生子的話。
聞暢恰好停在某頁診斷上。
明宵熒幕形象話不多,這會卻健談起來,“你我的情況你心中有數,他相當於沒有兒子。所以和我媽分開後又找個幾個,想再生一個,不過結果都一樣,醫療診斷做不了假。”
“所以他才找上我想要我結婚,然後生個孩子,這樣他就有孫子了。”聞暢接上他的話。
人走到生命末期的時候是悲傷的,所以總會回顧往昔,分析遺憾,痛苦懊悔,很少有人會在這個時刻想起自己擁有的許多,就連平時人們也不大在意已經在手邊的東西,隻會惦記沒有的。
聞尹江回顧一番,最大的遺憾就是覺得自家好血脈沒有傳承下去,兩個兒子不止叛逆期漫長而且都是同性戀。
尤其最後一個因素,和病痛一樣刺激著他的神經。
起初他願望規劃得妥帖,圈子裡挑個好姑娘,無論誰,合適就行,能給他生個孫子就行。到後麵,是個好姑娘就行。
隻可惜聞暢天生是彎的,隻會勸他找後媽。所以聞尹江索性放棄了他,隻想要通過他留個孩子,誰生的不重要了,搶過來自己養就行。
這種秘聞除了本身困在裡麵的人,外人再有能力也無法處處窺探他人的想法,林詞閒垂下眼簾,遮住幾乎要凝成實質的鬱氣。
他自小家庭順利,家裡雖然富貴,但人口簡單,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醃臢事,前半生除了在聞暢這裡栽了個坎兒,多少年爬不出來,無所難事。
這些事身邊圈子裡有許多,且是各種版本層出不窮,隻是到底是彆人家事,說的再真,也隻是八卦閒談或可以利用的籌碼,但落在身邊人身上才曉得這陰霾有多大。
原生家庭的慢刀子割肉有多疼。
麵前的咖啡一口沒喝,林詞閒彎了彎脊背,手伸到桌子下麵,碰到聞暢手的時候卻發現涼得驚人。
他無聲插進指縫,忽然有些慶幸自己體溫過高,通過交纏的手指傳遞熱量,還有安慰。
對麵沒吭聲,卻是默認了他的結論,倒是那戴口罩的男人瞅了林詞閒一眼。
對此明宵沒有要發表的意見,他來的目的不單是告訴對方這些,他滑動平板,點開一個文件。
隨著他指尖滑動,聞暢看到了熟悉麵孔,那天晚上那個女人。
“這人是職業碰瓷的,之前我一個認識的朋友也被找上過,不過沒碰上就沒處理,但那次她還是自己單槍匹馬,掩飾不了的消息比聞尹江摻和進來後好查得多,你可能用得上。”
明宵這個忙直戳聞暢痛點,他壓根沒拒絕的理由。
聞暢雖然沒啥羽毛,也有愛惜的自覺。
也不知道為啥,這種悲傷的環境裡他腦海裡莫名浮現出不久前看到的評論。
還真讓她猜著了,三天就能澄清。
明宵先一步走了,開回主城區的路還要很久。
起身的時候他像是想起什麼,又像之前的鋪墊就為了這句話而終於說出口了,“你不會原諒他的…?”
聞暢沒有猶豫,給了他強心劑,“永遠不會。”
要是原諒了,以前的他怎麼辦,他媽怎麼辦。所以永遠都不會。
…
“走吧,我們回去。”即便知道與店內的空調無關,林詞閒還是害怕聞暢凍著,牽起他手起身。
“林詞閒。”聞暢抬頭順便搓了搓手背,似乎有一層雞皮疙瘩,“你最近要回去嗎?”
林詞閒敏銳的察覺到聞暢的不安,指間收攏,握得密不可分,“不回,陪著你。”
“嗯,那我們一起回去。”
兩人手牽手走出咖啡館,偶爾引得路過的店員回頭側目,經過前台的時候,林詞閒腳步頓住,聞暢跟著不解地停下來。
前台微笑著將一個紙袋遞過來,“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直到上車,聞暢才有空朝紙袋裡眺望,“林詞閒,是什麼?”
“買了兩塊蛋糕。”林詞閒踩下油門,將空調溫度調高,“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不過我不會做。”
臨近十二點,位靠景區的酒店這個點再無多少人進出,安靜非常,林詞閒帶著聞暢從地下車庫上樓,不用避嫌,手至始至終沒鬆開過。
回到房間林詞閒隨手撈過毛巾裹在聞暢頭上,替他擦掉無意沾上的雨絲。
“林詞閒,我想和你聊聊天。”聞暢主動開口。
林詞閒把人摟進懷裡,動作不減,寬厚的肩膀叫人踏實又窩心。
“嗯,我們聊一聊。”林詞閒捧著他臉,“全都要告訴我嗎?”
全部嗎?
聞暢不確定一時間放出太多炸彈會不會給林詞閒帶來不適,哪怕親密無間的愛人,也要顧忌對方的成長環境,同時他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全部說出來。
林詞閒把毛巾朝沙發一丟,濕熱的手指捏上懷中人耳廓,耳朵本就比身體其他地方涼,聞暢驟然被這溫度燙了一下,下意識想躲,卻被抱得更緊了。
聞暢抬頭看向他,林詞閒沒有回避,視線肆意交彙,眼波裡的晦澀同窗外夜景一樣深沉,獨屬於兩人的氣氛升起。
他喉結滾動,用手推了推,沒推動。
今天的林詞閒似乎有點強勢。
聞暢好像沒見過這樣的男朋友。
指腹在冰涼的皮膚反複揉搓,底色變成了緋色,聞暢耳朵本就敏感,這和一隻大掌不怎麼用力掐著他脖子沒什麼區彆。
“林…”
“我記得前兩個月你答應了我一件事,讓我提個要求。”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事?”聞暢一時沒反應過來。
“生日、阿拉丁燈神…”林詞閒挨個往外蹦形容詞。
這麼一提醒聞暢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那天下雨他們聊到生日,他說要答應林詞閒一個要求。
“我想你全都告訴我,所有的,你想說的。”林詞閒漸漸放開他,“我會陪著你,未來的日子有什麼事我和你一起撐著。”
聞暢:“…哦。”
“好,好吧。”
剛剛升起的彷徨,被一個小小的擁抱就輕鬆化解了。
挺神奇。
從未有過的感覺。
聞暢醞釀了一下措辭,思考怎麼開口,林詞閒卻是把人往衛生間推,“時間長著呢,等會慢慢說。先去洗個澡,暖和一下。”
“…噢。”
聞暢的確有點冷,他抓起之前準備好的換洗衣服鑽進浴室。
水流衝刷去一天的疲倦和紛亂,聞暢出來時沒看到林詞閒,似乎不在屋內,桌上擺著拆開的兩塊蛋糕,他轉了一圈才發現人站在陽台,圍欄邊的身影和剛剛喚醒的記憶重疊,如出一轍。
“怎麼站在外麵?”他問。
“裡麵有點悶,我出來透透氣。”林詞閒作勢把煙掐掉。“馬上進來。”
“不用,我也覺得裡麵悶,就在外麵待會吧。”聞暢轉身回桌子旁把蛋糕轉移到陽台的小幾上,這裡麵積寬敞,淋不到雨。
洗澡的時候聞暢淺淺打了個腹稿,這會兒說起來並不艱難了。
“我爸媽算是聯姻的一批人,在我小時候,他們關係還可以,那時候我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在一個溫馨的家庭…”
聞家是從他爺爺開始發家,老爺子從底層做起,搭上了時代的風,一路艱難走來。聞暢沒見過奶奶,但知道兩人感情很好,一輩子相互扶持,攜手共濟,隻是老人家身體不好,走的早。
留下了兩個兒子,年長的便是他爸聞尹江。
老爺子和他姥爺家因為生意有點交情,比旁人深厚些。所以聞尹江和商榆女士時常來往,算是另類的青梅竹馬。
本來以為是知根知底,結個好親事。
卻不想其實是聞尹江裝的太好了。
老爺子舍不得妻子,後半輩子一直沒動過再娶的心,隻一心撲在事業上,但卻忽略了兒子們的教育。
聞尹江婚前就有交往的女伴,婚後自然沒斷過,隻是收斂的好,一直到聞暢幾歲的時候老爺子才發現兒子是個混賬,但到底是自家兒子,打廢了兩根棍子讓其全斷乾淨。
聞尹江知道家裡始終是老爺子說了算,他沒什麼本事才能,都靠親爹養著,表麵乖乖應了,也消停了幾年。
隻是老爺子沒享幾年福,在他高一就過了世,追隨老太太去了。
聞尹江作為大兒子,又有商家這個嶽家幫襯,聞家產業大半繼承在他手裡。
失去了壓製的坐山虎,聞尹江真麵目也就露了出來。
很平常的豪門狗血劇情,父母婚變、婚外情人、私生子,真實的發生在他家裡,也是他高一那年。
那年商榆女士身體不好,動了一場大手術,又被聞尹江家暴,一度差點躺進醫院ICU。
再堅強的人也不能一下子接受這麼多家庭變故,聞暢整個人幾乎廢一半。
他一邊要護著商榆女士,一邊和他爹作對,也就是那個時候聞暢性格驟變,剝皮抽骨般換了一個人。
聞暢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沒什麼變化,維持著一個樣兒,眼神虛虛地眺著前方,對麵是已經不見風光的山景。
他刮了一勺蛋糕的奶油,青提茉莉慕斯,清淡的甜,味道不錯。就是吃著嘴裡發苦發酸,不過他知道,不是蛋糕的原因。
林詞閒沒打斷過他,越聽越是心疼,初見時候的聞暢他一直沒忘過,特意在心口挖了個位置埋下,卻沒想到原本那麼明媚開朗的一個少年會經曆著這些。
他突然除了聞尹江外開始記恨自己,怎麼沒早點認清心意,怎麼沒早點去找聞暢,哪怕隻是陪著他。
憋悶感衝擊著胸腔,仿佛要破土而出,頂得人反胃。
或者早點把人從鄧簡身邊搶過來也行。
說的人情緒淡淡,反而是聽的人心緒起伏。
頭頂呼吸變重,聞暢感覺到了,他微微側頭靠在林詞閒脖頸邊,聽著澎湃的血液流動。
林詞閒就著這個姿勢把人摟進懷裡,不帶情欲地撫摸他臉,“對不起,高中的時候沒早點來找你。”
聞暢一直覺得都過去好久了,商榆女士身體漸漸康複,這些年一年比一年看著年輕。和聞尹江的交集淡去,再沒聯係。他考了大學長居北衫市。現在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業。還和喜歡的人談了戀愛。
對比起過去,現在的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是…
聞暢猛地垂下腦袋,眼眶積蓄起一片瀲灩,豆大的淚花啪嗒啪嗒地掉。
林詞閒感覺手背的溫熱好似針紮,默不作聲地擁著人,有一下沒一下的順毛擼。
真好,有人關心他,有人因為他難過而心疼。
“我沒哭。”聞暢說。
“嗯,沒哭。”林詞閒說。
“你沒看到。”聞暢又說。
“嗯,我瞎了。”林詞閒也說。
“草啊。”聞暢差點沒憋住,不輕不重地踩了身後人一腳。
人就是這樣,再委屈再難受都能憑著一口氣咬牙撐著,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真正關心的人一句話就能破開所有偽裝。
然後告訴所有人,他他爹的委屈死了。
“也還好啦,那個時候我們都不認識。”聞暢用他衣領擦眼淚擦嘴。
“認識。”林詞閒堅定地說。
“嗯?”聞暢抬頭,大腦飛速運轉,想起來的卻是林詞閒剛搬來寢室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事。
當時心虛,現在更心虛。
聞暢眨了眨眼,“那時候也沒什麼交際嘛。我都不在意了。”
“那那時候鄧簡是怎麼安慰你的。”林詞閒話鋒一轉,仿佛聊到這裡了便隨口詢問。
聞暢:“……”酸死人了。
“好好的,咱不聊這個。”
林詞閒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仿佛有特異功能能從他眼睛裡知曉到過去未來。
“沒安慰,沒聊這個,就告訴了你一個。他就是我學習導師。”聞暢發揮老本行專業技能,一句話概括前任,速度快得不行。
林詞閒心裡堵得慌,參雜的東西太多,遊離在失控的海岸線,不過到底還是心疼占據上風,他沒揪著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放。
“那…聞尹江為什麼選擇找上你,不找明宵。而且他當年不是被接回去了嗎?”
林詞閒私以為就算聞暢是婚生子,在繼承資格上名聲更好聽,但聞尹江看著不像是會注重這個的人,那玩意兒在他眼裡充其量算個錦上添花的東西。
明宵作為私生子,情理上應該更好拿捏,容易把控。
至於他身邊的封岱,聞尹江或許並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哦,他啊。”聞暢嘴邊勾起一抹嘲諷。
“明宵就在聞家待了一天,第二天就離開了。”
其實連一天都沒有。
明宵下午到的聞家,一直安安靜靜的,空白的像沒有這個人。聞暢本該找他麻煩的,但思慮再三後還是覺得和母親商量一下再說。
也就是當天晚上,明宵提著從廚房順來的菜刀偷摸溜進聞尹江房間,打算來個同歸於儘。
聞暢住在上一層,聽見動靜出來查看時恰逢明宵從門後飛出來,物理意義上的飛,是被聞尹江用力甩出來的。
這人看著瘦,小腿和他胳膊似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刀被甩飛拿不到了就順手抄了走廊的裝飾花瓶,眼也不眨地朝聞尹江砸。
聞尹江頂著滿頭滿脖子的血走出來,聞暢也是頭一回見他那麼生氣暴虐。
不過,也正常。
明宵當夜就連人帶書包被趕出聞家,這還是有人攔著加勸解後的結果,否則依照聞尹江的性格隻怕後果不怎麼能見人。
“他…不想留在聞家?”林詞閒聽過不少私生子的故事,有為了留在本家不惜委曲求全做小伏低的,也有仗著父親看中鳩占鵲巢的,不論過程,總的來說留下來是目的。
聞暢肯定地搖了搖頭,“他不想。”
“我也是後來查了才知道,明宵不是他媽帶大。他應該是被丟了,之前輾轉在各個地方,之後他媽和聞尹江複合為了鞏固地位才被接回來。”
有的人童年缺失會格外渴望金錢,企圖用錢給自己打造安全感,有的則沒多少求生意誌,湊合活著,能過一天是一天。
明宵就是典型的後者,尤其造成這一切的還是聞尹江本人。
他也是真的不想活了,才能乾出那事。
“那你們這些年有聯係嗎?”林詞閒捏著未熄的煙嘴,煙霧過到肺裡再飄出。
“沒有,沒那麼大度,我接受不了,他不能適應,各過各的生活挺好的。不過講真,我不恨他。”聞暢吃了兩口蛋糕不適應,蒯了一勺遞到林詞閒嘴邊,自己則探脖子去夠他手裡的煙。
“愛,陪伴,錢。這三樣隨便哪個,他要有的話,我就揍他了,可是聞尹江不是個玩意,什麼也沒給過。”
作為父親他不合格,同樣,丈夫、兒子也不咋地。
聞暢嘴上說戒煙,難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林詞閒這時候也不想攔了,隻不過他偏頭躲過勺柄。
眼前覆上一片陰影,視野變得模糊混亂,煙草味自動入侵口腔,聞暢唇瓣貼上一片火熱。
哪怕是在外麵吹了久這麼的風,林詞閒身上依舊比他暖和,唇都是滾燙的。
熱氣在唇齒間傳遞,柔軟的肉擠壓、廝磨,即將深入時又及時刹車,林詞閒沒親多久,可以稱得上淺嘗輒止。
一個帶點安慰性質的吻。
林詞閒將即將燃到煙蒂的香煙伸到他嘴邊,指腹回味似的按了一下,“少抽。”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聞暢有點不滿,起了點逗弄心,張嘴含住煙蒂的時候,舌尖輕輕刮過。
布滿顆粒的軟肉靈活自如,林詞閒原本低垂的眼瞼微抬,黑色眸子裡波濤翻湧,聞暢清楚看到這來得快沒得也快的轉變。
“那不抽了。”林詞閒中食指重疊撚了撚,一句話沒說,轉身把蛋糕盒子裡配送的蠟燭拿出來,掏出打火機點燃。“我和你一起戒。”
“好啊,我監督你。”聞暢手臂後撤,仰靠在護欄上,看著他的舉動,“你點蠟燭乾嘛?”
“給你慶祝。”林詞閒端著提拉米蘇轉身。
“慶祝…什麼?”聞暢似有所感,牢牢盯著林詞閒。
“慶祝…未來一帆風順,都是平安順遂的好日子了。”
話音剛落,聞暢仰頭親在他臉上,甕聲道:“好。”
頭頂的風刮過,熄滅蠟燭,仿佛許願得到回應。
第80章
臨近新人獎頒獎典禮,聞暢特意提前向導演請假。
雲導很好說話,大手一揮就同意了,還讓他早去早回。
聞暢本來以為像雲導這種睜眼就是開機的導演不好請假,要磨好久嘴皮子,打好的腹稿還沒來得及說就成了廢稿。
雲導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哈哈笑著,指揮人員調試機器,“這不是剛好頒獎禮也在北杉市嘛,一天時間而已,不算什麼。而且你拿獎對電影後期宣傳來說是好事。再說了我看起來是那麼不好說話的人嗎?”
提到電影宣傳,聞暢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想到網上言論可能會上升到電影。
“沒有的事,謝謝雲導。”聞暢道,“雲導,網上那些言論我會儘快解決,不會耽誤上映。”
“噢那些啊,”雲謀衛臉上卻是半點沒在意,“你們年輕人有點緋聞很正常,你什麼品行我能看得出來。而且我看網上那些言論挺有意思的啊。”
“說起來,我女兒網名也改了那些,我看不大懂,不過改天你們加個好友聊聊。”
聞暢除了拍戲就是酒店,每天兩點一線,生活比他這個中年人都過的清淡。
要不是怕他一個人在酒店憋出毛病,他也不會每次集體活動都想著帶上聞暢了。
聞暢:“……好。”
…
車上,聞暢打了個哈欠,腦袋往林詞閒肩上靠。
又一劇情拍攝完成,劇組從虹君山搬到了北杉影視基地,林詞閒恢複了工作,不過都是在城區,所以他在聞暢的房間常住了下來。
“過去那個工作室要多久?”聞暢問小許。
“大概兩個小時。”小許瞅了眼導航,一個小時路程一個小時堵車。
那還挺久。
昨天晚上拍了夜戲,回來到酒店已經是淩晨二點了,今天起來的時候聞暢感覺魂都在飄。
“困的話就睡。”林詞閒往另一側挪過,和原本的位置拉開距離,在聞暢不解的眼神裡,拍了拍腿,“躺下來舒服一點。”
本來穩過紅綠燈的路口,小許硬是停了下來,隨即眼神不受控製地瞟向後視鏡。
回城區以後聞暢又換了一輛車,這輛比之前的空間大,且車窗覆了膜,方便休息,更適合工作。
林詞閒這麼一挪,後排空間真的寬敞了許多,幾乎可以躺下個身量嬌小的成年人了。
聞暢脾氣硬但韌帶軟,調整了兩下姿勢,長腿交疊斜掛在空中,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聞暢本來就因為困倦有點暈車,躺下後在顛簸的環境裡沒一會就睡著了,雙眼緊緊貼合,眉梢處有些許褶皺。
這幾天事情多,聞暢不止要忙著拍戲,還要處理網上的事,雖然沒一個人信這件事是真的,但也不能放著不管。起碼背後操控的聞尹江要
有明宵的信息協助,商榆女士查消息很快,沒多久就複盤了一個完整的故事鏈。
從聞家兄弟近幾年的恩怨到車禍原因再到最近,清晰明了。
商榆女士出手快準狠,眼也不眨地放棄了一個高回報商業合作,轉頭把好東西送到聞家老二,也就是聞暢叔叔手裡。
對麵當然知道這個前嫂嫂是個什麼意思,不過這對於他而言隻有利沒有害,他笑都來不及,哪有拒絕的道理。
聞老爺子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分的東西大差不差,聞尹江當初拿得多很大原因在於有嶽家幫忙。
歸功於這麼多年被人壓製的磨練,現在的聞家老二比順風順水半輩子的哥哥手段深多了,在公司可同樣有非一般的話語權。
聞尹江身體不行了,如今又有拔地而起的弟弟和他鬥,隻怕再沒有精力去折騰其他。
畢竟他還要保住眼前的富貴,才能在所剩不多的晚年裡安然度過。
林詞閒低下頭,仔細欣賞了一會,抬手落在眉心輕輕撫平,又將長到眼角的劉海撥到耳後。
聞暢長得好,躺下後皮肉依舊沒有塌肉的跡象,睫毛時不時顫動兩下,睡的並不沉,像童話裡隨時戒備的精靈。
林詞閒五指輕探進他茂密的發絲裡,動作很輕,聞暢甚至都沒動一下,找到位置後緩緩按動。
聞暢往他小腹的位置靠了靠,睡得更熟了。
收獲了後車一個喇叭的小許迅速回神,發動汽車。
工作室是一家專門做明星妝發的店,在業內小有名氣。到店後接待眼尖看見他們,上前迎接。
“聞先生您好,這邊直接上三樓,化妝師已經在樓上了,可以直接開始的。”接待小姐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目光落在聞暢身後感覺到了熟悉。
三樓空間挺大,四周玻璃櫃裡封存著精致禮服,小許提前送過來的禮服已經熨燙整齊掛在一旁的架子上了。
化妝師正在整理東西,看見他們禮貌地打招呼然後讓聞暢坐過去。
過了幾分鐘服務員送來飲料和甜點,“隔壁有貴賓休息室,兩位如果累了的話,可以到隔壁等候。”
林詞閒點頭謝過卻沒動,時而看看手機時而看看正在工作的人。
聞暢皮膚底子好,過多的堆積反而厚重,化妝師調整了方案,拿起刷子在他臉上塗塗抹抹。
“聞先生,待會化完底妝,你先去換個衣服,我們根據衣服上身顏色再調整一下眼影和口紅就行。”
聞暢點了點頭。
日頭正當,自然光源灑在化妝刷下的麵龐上,片刻後化妝師用刷頭另一端挑起聞暢下巴檢查細節。
沙發上的林詞閒眼尾拉長角度,嘴角不減反增。
“這個妝簡直完美!可惜沒有外景,不然就是出圈神圖了!!”化妝師有點興奮。
“咳好了,可以去換衣服了。”
聞暢拿起衣架往更衣室走,一旁的小許問了一聲,“哥,那個西裝外套有點麻煩,要我幫你不?”
“不用。”聞暢向下瞥了眼,這衣服他之前也在酒店試過,沒覺得哪裡難了,便沒當一回事。
不過很快他就後悔了。
聞暢第四次把外套脫下來,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擺弄。
男式禮服基本都是西裝的各種款式,鑒於他今天要拿獎,江姐特意幫他借了一套國外的高定,算是他各種紅毯和儀式裡最奪目的一套了。
這家風格走的是低調與奢華並存。正統的西裝樣式,卻在穿法上做了改變,原本的開合一片式外套裁剪成了一整條的三片,其中一片垂吊了許多寶石串成的流蘇。
聞暢皺成苦瓜臉,複盤了半天之前怎麼穿上的,馬上要想起外套部分才想起試衣服那天是林詞閒幫忙穿的。
聞暢:“……”
要不他現在把人喊進來?
會不會有點怪。
猶豫的間隙,耳邊響起敲門聲,“好了嗎?”
“我想起那個衣服有點難穿,要不要我幫你。”
聞暢不想在這種事上耽誤時間,把門推開一條縫,讓林詞閒進來。
專用的更衣室很大,還有一台沙發,像外麵小型的休息間。聞暢坐在一旁的高腳椅上研究西裝,襯衫已經穿上身了,長腿一前一後搭在腳踏處,有點不耐煩地輕抖。
“你快來幫我看看,這個珠串好麻煩,我穿的時候老是要勾在一起。”他將外套塞給林詞閒。
後者什麼也沒說,低頭把珠串挨個鏈接到該到的位置,再把三塊布料合成兩塊,不過兩分鐘的時間就弄好了,聞暢一邊心裡感歎一邊伸手,“給我吧。”
“抬手。”林詞閒拿著衣服沒動,虛抬了下他胳膊。
“我自己來吧。”
“男朋友幫你穿。”林詞閒隨口道。
聞暢:“……”
他乖乖抬起了手,仿佛新鮮出自匠人手裡的木雕。
林詞閒給他套上後整理了一下,很滿意。
“手藝真好。”聞暢抬腿要下高腳椅,林詞閒伸手不輕不重地在他大腿按住,將人留在原位。
聞暢:“??”
聞暢臉上帶妝,林詞閒隨手拿起一旁裝飾用的團扇,用扇柄挑起他下巴,“確實好看。”
聞暢:“???”
聞暢品了一下,恍然大悟,嘴角帶著揶揄,“不是吧林詞閒,這醋你也要吃。”
林詞閒挺坦然,大方承認了,“有點吧,沒看到還好,看到了就忍不住了。”
聞暢是真不會安慰人,小時候病床前陪媽媽都隻會用行動體現,比如端茶倒水什麼的,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那你彆醋。”
林詞閒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被他逗樂了,“那我回去醋。”對麵的人剛要點頭,他繼續道,“那是不是要給點甜頭,才好讓我忍著。”
聞暢想了一下,輕輕推了男朋友一把,林詞閒穩穩坐進沙發,接著“甜頭”主動湊近。
聞暢的嘴又軟又糯,觸感相當好,他剛剛敷了唇膜。林詞閒在旁邊看著是在看手機,其實沒看進多少東西,化妝師閒聊時說過這東西的功效。
潤唇,去死皮。
草莓味順著唇齒探進另一個人口腔,林詞閒感覺到柔軟的舌先是在相貼的位置擠了一下,接著才試探性的探索。
等探索夠了,覺得安撫一夠了,聞暢喘息著撤開,剛調整好呼吸,剛剛隨意搭在他肩頭的手竟然轉移到後腦勺去了,隨之一按,他重新跌入懷抱。
林詞閒反客為主,繼續加深這個吻。
他又是咬又是舔,吮吸著慌亂想掙紮的軟物,每個動作都落實了,卻又儘顯紳士風度,從不加深,搞得聞暢每次以為那個動作要深入了,又被迫切入下一個。
林詞閒另一隻手撥開外套,將人抱住,襯衫用了上好的布料,觸感極其絲滑,林詞閒把著聞暢腰肢的時候像撫摸著綢緞。
聞暢眼漸漸紅了,林詞閒身上隨時都是熱的,接吻的舌頭是,摸他脊骨的手也是,導致他的溫度也直線拔高。
他腦子也些許迷亂,剛想放縱對方又不然,像引誘,又像放縱邊緣的克製。
“呼…”
林詞閒抹了抹他唇瓣,擦去透明色,“利息收到了,本金下次討。”
聞暢如夢初醒,從他懷裡跳出來站好。
他理了理衣擺,幸好林詞閒克製,衣服一點沒亂,聞暢回頭看了一眼,後者也恢複成人模人樣的姿態。
聞暢:“……”你好裝。
他推開門,小許等得急了正要過來敲門,見狀停在兩三步前,目光迅速在兩人身上掃過,然後又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抽回。
聞暢回頭看了一眼緊跟著他出來的人,認命地想,的確很怪。
林詞閒不用走紅毯,他本人也不是特彆講究,衣裳提前熨燙好後順路帶了過來,正好借更衣室換衣服。
進去前,化妝師重新操刀,她捧著聞暢的臉端詳了一會突然道,“哎這衣服果然襯你,看起來氣色都好了很多呢。”
“我就說這唇膜效果好!一點唇紋都沒有了,又水又潤。”
聞暢:“……”
林詞閒腳下慢了一步,順利欣賞到聞暢cos變色龍,耳垂由粉至紅。
他笑了笑,將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