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腳朝林詞閒腳後跟踩了一腳，把鞋跟都弄掉了，毫不客氣地還回去。
林詞閒穿好鞋子，含羞草已經緩過來了，聞暢卻沒有再提讓他體驗，“林詞閒，幫我拍張照吧。”
林詞閒愣了一下，然後環顧一圈，出於攝影師本能開始找機位。
“就這兒吧，陽光很好。”含羞草喜陽，放的位置在窗台，正對的地方有一扇玻璃窗，驕陽稀釋後再透進來，隻覺得溫暖安寧。
林詞閒忽然覺得聞暢說的不錯，這個地方很適合拍照。
“沒帶相機，用手機拍吧。”林詞閒調了一下參數，抬起手機。
兩人都相當熟練，不用指導姿勢，也不用調整站位。
聞暢隻是側了側身，站在窗前的陽光中央，金黃色的光線從他周身發散。
林詞閒透過鏡頭看著不遠的人，有一瞬間的恍惚，高中時期待但沒達成過的心願重新複蘇，又在按下快門的時候得以圓滿。
聞暢就著林詞閒的手翻看照片，林詞閒拍了兩張，一張側臉，陷在暖陽裡。一張正臉，平時什麼鬱氣什麼不耐都沒有，淡淡地看著鏡頭，最近掛有一絲淺笑。
…
在實驗室的時，這個時間點，已經是最後一節課了，一陣嘈雜的熱鬨之後兩人掐著門衛來教室鎖門的點出來。
高中的學生不像初中生那樣放學後逗留，要麼趕著回家，要麼趕著去吃飯然後上晚自習，人依舊不多。
不過依舊有幾個走的晚的學生，聞暢戴上了口罩。
現在教學樓沒什麼人，兩人暢通無阻的上樓。
聞暢以前的教室距離上次來變了樣，裡麵換了黑板報，多了圖書角，連大門都不知道被哪個學生踢上灰腳印，尤其突兀。
“謔，素質啊。”聞暢說了一句。
林詞閒剛想回應，教室裡傳出應答。
“說誰呢？”後門被打開，從裡彈出一顆腦袋。
不等兩人說話，學生上下掃視他們一眼，眉間從一開始的不耐變為皺起，“隔壁學校的？找誰？”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感染，聞暢開口還是年輕時候的衝氣，“一中的，誰也不找。”
學生嗤了一聲，拉過椅子在後麵坐下，“得了吧，你倆這打扮像我們一中的學生嗎？真要我們學校的可有夠囂張的，校服都不穿。”
聞暢今天想到要回學校特意穿的比較休閒端正，灰色牛仔褲搭配深色毛衣，單看真有學生那味，唯一多餘的是腦袋上全副武裝的口罩和鴨舌帽。
聞暢看了看自己，又扭頭看林詞閒，這人穿了衛衣加外套，比他學生氣。
聞暢陷入了沉默：“……”
“嘖。”眼見他們不說話，學生以為說中了，臉上添了張揚，“趕緊走，彆在這兒鬨事，等會我們班主任來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被高中生這麼一懟，那點懷念的情緒蕩然無存，聞暢和林詞閒也打算走了，不過轉身時他問了一句，“你們班主任誰？”
學生說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聞暢轉身的動作慢了一拍。
林詞閒頷首，也有些忍不住笑了，“你們班主任還是很念舊的，一如既往教的這個班。”
“少說話，走了。”聞暢挺懷戀老師的，當時高中時候沒少對他苦口婆心，不過要是再見，他更希望是端端正正的去探望。
兩人沒離開教學樓，反而往上走，打算去林詞閒的教室看看。
走到銜接樓層的平台時，一個學生正下樓，看見他們時微怔，片刻後微微點頭示意。
“林詞閒，你覺得他把我們當老師還是學生。”拐彎看不到人後，聞暢好奇道。
“我老師，你學生。”林詞閒道。
“滾。你穿的比我還嫩，還老師呢。”聞暢不樂意了，“小朋友，小升初了嗎？”
“行吧。”林詞閒樂得陪他玩角色扮演，“升初一八班了，老師。”
聞暢送他個白眼，邁步先一步到走廊。
這次聞暢先看了教室，確定教室已經沒人了，轉身走到對麵的圍欄。
晚間的風吹在臉上，樓下的樹莎莎地亂晃，聞暢雙手撐著台壁，身心都在這一刻無比的放鬆。
時間好像倒帶了，回到高中時期。他從來沒有到這個樓層的位置站立過卻是極其的熟悉。
聞暢手背碰了碰林詞閒，大概林詞閒也有點激動，即刻反手牽住，還嫌這個姿勢不夠，五指滑進骨節之間牢牢鎖住。
“這的風景真好。”聞暢的聲音彌漫在風裡。
林詞閒心突突的在跳，比他告白時還要澎湃，前者他預料過很多次，而現在的場景是他夢裡都沒想過的。
他感覺聞暢好像知道了什麼，又好像不知道，但他沒有深想，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
聞暢同林詞閒一樣朝自己的班級看去，很清晰，一眼就能看見大半書桌。
原來是這樣感覺。
聞暢剛端詳了幾秒，剛剛懟他的學生入鏡了。
他嘖了一聲，剛想開口，樓下傳來說話聲音。
大概是現在過於安靜，基本可以聽清內容。
“怎麼又被留下了？”是下樓的那個學生。
“嘖，我怎麼知道…就是下課抽煙的時候被看到了嘛，然後他提問我沒答上來，就被罰了。”這是教室那個學生。
聞暢看見前者很明顯地歎了口氣，低聲說了什麼，然後拉過椅子坐下，並從桌子裡拿出試卷翻看。
“…我不用你教。”
“閉嘴，要不要吃飯了。”
“…哦。”
聞暢看樂了，不止看樂了還要拉著林詞閒一起樂，“謔剛剛和我們說話那麼衝，現在還不是被人教訓。”
林詞閒瞥了眼高個子男生，若有所感。
聞暢沒再管樓下，拿出手機和林詞閒拍了一張合照，便打算下樓去另一個地方。
走時他感覺夕陽也很好看，臨時反悔想拍一張，按林詞閒所說調參數時，下方運動軌跡無意間吸引他的視線。
教室的後門又敞開了，剛剛說話的兩個男生挪到門扇和走廊的中間位置，躲掉了監控，然後腦袋短暫的靠在了一起。
聞暢手機差點掉下去。
拍完照片，兩人下樓，經過樓層時聞暢拉著林詞閒腳步都加快了。
兩人最後一站是操場，和教室一樣，這裡沒什麼人，隻有不遠處的籃球場內有幾個男生在打球。
聞暢左右環視，找尋照片的位置，他隻記得標誌建築室內體育場，卻不知道是前門還是後門。
林詞閒啞聲開口，聲音出口帶著顫音，“在找什麼。”
看到體育館的時候他一瞬間就明白了。聞暢帶他回來，帶他故地重遊的這次旅行，是為了圓他高中時的願望。
他的卑劣、陰暗、齷蹉，不能放在陽光下的一切，聞暢都知道了，但他沒有放棄他，甚至沒有多餘的一句責怪。
甚至儘力包容他，主動靠近高中時的他。
聞暢太好了。好的過了頭。
好到他現在想要擁抱都怕是個夢，驚擾了周公，然後這一切離他而去。
聞暢行動微滯，他感覺到林詞閒的手有點抖。
之所以把操場留在最後，是他躲在衛生間第二次翻看相冊時的無意發現。
有一種照片的塑料袋沒封口，翻動時容易下滑，然後掉出來。
聞暢從地上撿起照片，打算放回去時摸到了不一樣的觸感。
那張照片的背麵寫了字。
[初見。]
聞暢蹲在馬桶上很久，腳和腦子都麻了的時候，終於在記憶裡找到源頭。
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他正困的迷糊時被練習的隊長喊聲驚醒，接著撞進一雙很亮堂的眼眼睛。
聞暢牽著林詞閒往前走，也不管具體位置在哪兒了，隨便找了一處看起來順眼的樹下停住。
他抬頭發現林詞閒的表情崩塌相當嚴重，眼眶紅了一圈，眼尾的位置繃成一條線，還有霧朦的水花。
聞暢抬手輕撫他眼尾，再度牽起他手，和林詞閒之前一樣的東西，強硬又直接。
林詞閒想說點什麼，但嗓子像被施了咒語，根本動不了，他沉默良久要重新開口時，聞暢又截了胡。
“林詞閒，我想說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它們隻是一些照片，你從沒有傷害過我，一直以來，尊重我，愛護我，我都記著，所以那沒什麼，更不是你犯下的錯誤。
當然它們也不隻是照片，更是青春的記憶，屬於我們倆一起的青春。”
林詞閒心被狠狠重擊，剛剛隻是不能說話，現在他感覺喉嚨都仿佛被人掐著，無法呼吸。
但他整個人是輕鬆的，也是高興的。
這麼久以來他一直擔心被聞暢發現，害怕聞暢因此離開，在一起之後這種擔憂仍時隱時現，實在折磨人。
然而現在聞暢非常輕快告訴他，這都不重要，他不計較也不在乎他的卑劣。
說到這，聞暢笑了一下，在路燈映下祥和溫暖，“要不是你拍下來，我都不知道我高中那麼帥。”
林詞閒沉沉吐了口氣，臉上擠出笑，“超好看，超帥。”
聞暢和他一起笑，笑完後站得筆直，“林詞閒你也不必害怕，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愛你。”
林詞閒焊在原地，回過神後將人緊緊圈進懷裡，甚至尤嫌不夠。
聞暢聽見林詞閒急促到嚇人的心跳，還有呼吸，開始有點擔心。
他想抽出手拍拍對方的後背，動了動胳膊後發現根本抽離不了，像插進了水泥地。
簡直了。
林詞閒撫摸著聞暢後脊的骨骼，“我也愛你。”
“絕不改變，直至我生命儘頭。”
聞暢拍不了後背，隻能用拍他後腰，腦袋搭在他肩膀，“稍微放開我一下，有個事還沒做。”
林詞閒依言放開，視線卻是一點沒挪。
“有點幼稚啊，彆笑。”
聞暢掏出手機，對著某個高中的賬號發出好友申請。
“林詞閒同學，能不能加個好友，認識一下。”
林詞閒深深望著他，心頭的震蕩已經不能在言語表達，良久他拿出手機，在後台重新登錄上四年沒有使用的微信號。
[對方已通過你的好友申請，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