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橋信茫然的抬眼,偷渡這個詞他沒聽懂,而費奧多爾繼續說,“這種人很多哦,不過你看上去被照顧得很好,但……”
但人們的喜愛和欲望總是同等的。
他還以為這孩子受了什麼苦楚,借著天氣的掩飾逃了出來。
大概艱難的在暴雪中行走了十分鐘,照橋信的視野裡出現了亮光。
他的臉都快被凍到麻木,牙齒止不住的打起了顫,連眼睛都難以睜開開,拉著他的少年突然停了下來,照橋信被風吹得很難抬起頭,裸露在外的皮膚卻在下一個呼吸間被裹上了一層帶著體溫的柔軟。
是一條雪白的圍巾,接觸了風雪的那一麵結著霜,落到照橋信臉上的卻是溫暖的。
“注意保暖。”名為費奧多爾的俄羅斯少年對他說。
照橋信呆呆的看著他,對方微彎著腰,半合的眼瞼下是一雙瑰麗的紫紅色眼瞳,像是泛著幽光一般帶著暗芒,他裸露著精巧的下巴,唇瓣隻有慘淡的幾分血色。他對待孩子的手法很溫柔,讓照橋信感到了羞恥般的手足無措。
“走吧。”他又牽起了照橋信的手。
他們最後進了一家類似酒吧的地方,門邊都是厚厚的積雪,進門後卻暖和得令人忍不住立刻脫下外套。
“暫時在這裡避一避吧。”費奧多爾領著照橋信站在門口,這所酒吧並不大,裝修也十分的簡陋,但整理得十分乾淨,門口有放置著外衣的衣架,吧台上站著一位長滿了胡須的俄羅斯男人,看上去有四五十歲了,“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他對照橋信說道,然後起身去吧台和店員溝通了幾句,語速太快讓照橋信聽得很費勁,他觀察著陌生的環境,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這人的手勁有些大,照橋信被拍得踉蹌了一步。
“看,這裡有個外國小孩兒。”男人的呼吸帶著酒氣,臉頰通紅,一雙翠綠的眸子似乎有些渾濁,戴著一頂黑色的針織帽,身穿的大衣看上去格外陳舊,“你有錢嗎?”
照橋信一懵,回道,“沒有。”
“外幣也可以,這總得有的吧。”男人蹲下身,仔細的試圖看清照橋信的臉,然後說,“喂,安德烈,怎麼感覺今天你這裡這麼亮,你安了新的電燈泡了嗎?”
照橋信:“……”
男人伸手,用帶著皮質手套的五指蹭了蹭照橋信的額頭,“頭發擋住臉了……讓我們看看,這是哪裡來的小朋友?”
“格拉西姆,耍酒瘋就不要對著一個孩子了吧。”吧台的男人向這邊高聲喊道,“你把人家嚇到了,他看上去沒有錢。”
“說不定呢,來這裡旅遊的人怎麼可能沒有錢,上次我在機場要到了七百盧布,因為幫一個外國佬指了路。”格拉西姆摸了摸衣兜,抓出一塊巧克力來,遞給照橋信,“這孩子你帶來的嗎,我可以把他送去警局,代價是一瓶酒。”
照橋信皺了皺眉,默默跑到了吧台邊,抓住了費奧多爾的衣角。
費奧多爾將他被弄歪的帽子按了回去,“不要理他,弗拉基米爾。”他伸出食指比在唇邊,“這裡的流浪漢很不講理。”
流浪漢。
其實也不一定是無家可歸的人,他們可能是混混,無所事事的家夥。
照橋信跟媽媽逛街時遇到過這種人,他們多出現在商業區的地下通道口,那裡總是遊客必到的地方,他們當街找人要錢,能把“錢”這個單詞說出好幾種語言。
“哪裡來的病怏怏的小鬼。”格拉西姆朝這邊走來,似乎想暴一些粗口,視線觸及照橋信時卻又消停下來,哼哼的轉身掏出幾個鋼鏰。
人們因為他這個舉動訝異的睜大了眼。
形容狼狽的男人儘量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優雅,翻著身上的各種口袋。
“不是吧,這點兒盧布可連一杯酒都買不到。”
“還有呢,你急什麼。”格拉西姆斷斷續續的從兜裡掏出了小山一樣錢幣,“老樣子,這個天氣最適合喝酒了。”
“太稀奇了,你今天竟然老老實實的給錢。”店員不可置信的說,“你要改性了嗎?”
照橋信縮在費奧多爾的身後,有些不敢說話。
酒吧的氣息很混雜,但是足夠溫暖,照橋信覺得自己被凍到麻木的腳漸漸有了知覺,泛起了說不出的癢意和鈍痛。
“啪!”
不遠處傳來一聲巴掌聲,照橋信下意識想看過去,卻被費奧多爾捂住了眼睛。
“在我身邊呆著。”少年護著他,“我找他們借了熱茶和毛巾,剩下的不看就好。”
照橋信即使被他捂著眼睛,也清晰的說出,“我知道發生了什麼,男人打了女人。”
“嗯,沒錯。”
“我以為這裡的男人都很紳士。”照橋信說,“他們會給女性開門,讓座,主動提重物。”
費奧多爾看著他,“你說得似乎沒錯,因為那幾個人變得裝模作樣起來了。”
因為他們看到了照橋信。
太神奇了。
這些家夥像是一下子想起了道德感和羞恥心是什麼,看樣子他們是知道什麼行為是好的,且具有成人的自我約束能力,明明上一秒還在粗魯的對待弱者,或麻木的行屍走肉一般呼吸著,下一秒就裝腔作勢起來,似乎一致被喚醒了某種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