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是借隔壁鄰居家的,楊曉付了一毛錢,順便拜托鄰居照顧小老二,兩毛錢能買一斤麵粉,一斤麵粉能做一斤多饅頭,這波交易鄰居樂得合不攏嘴。
前往縣城的路上沒有班車,韓家也沒有自行車,楊曉是牽著韓大毛一路走過去,腳踩泥濘小路,聞著路邊野花芬芳,累了渴了便掏出包袱裡的饅頭和水,頗有踏青的野趣,路上還遇見了大隊裡同樣去縣城的大娘大嬸們,熱心地招呼她一塊走。
彆看楊曉整天窩在家裡不咋見人,但是附近兩個大隊的人都認識她,原主本身學習好,有望考上大學,天天在城裡學校住,這點就讓她出了名兒,畢竟幾個村子進了掃盲班的都少,誰像她一樣還能靠著讀書去城裡,楊家村的人還指望她考上大學炫耀炫耀呢,誰知畢業後嫁給了韓家老二。
為了逼迫韓建斌,落水嫁人的事兒還鬨得沸沸揚揚,十裡八鄉都知道了。
楊曉也跟著順利出名。
“建斌媳婦兒,昨兒你那婆婆實在不懂事,還好你撐得住。”
楊曉端著臉,手腳有些尷尬,六十年代的人樸實熱情,路上見一麵都能嘮嗑得跟熟人似的,令在現代習慣保持禮貌距離的楊曉不知所措。
“要我說,還是家裡有個男人好,建斌能乾又有什麼用,一年到頭不著家,被欺負了都找不著人。”
“就是,我那閨女也想嫁個當兵的,我可舍不得她守活寡,愣是給她介紹了個縣裡小廠子上班的,小倆口現在感情可好了。這才倆月就懷上了。”
“說來建斌媳婦嫁進來也有大半年了吧?”
大娘大嬸們的目光嗖嗖地往楊曉肚子戳,看得她後背發涼。
“可得抓緊時間了,彆顧著幫彆人養孩子,你自己得有一個。”
楊曉感覺手心裡韓大毛的小手攥緊了。
“大毛他們就是我的兒子,嬸子不要亂說。”
楊曉反牽緊韓大毛的小手,小孩偷瞥了她一眼,暗暗挺起小胸脯。
“嘿,你人小不懂事,嬸子是為了你好,你看村頭老葛家,親生的都能虐待,更何況不是親的。”
“對啊,要不都說後娘難當,不是一個肚子裡的就是不親,養大了就是白眼狼。”
楊曉沉下臉:“親生的都能養出白眼狼,孝順不孝順的和親不親沒關係,跟人品有關係。韓大毛兄弟都是我和建斌的孩子,嬸子們以後不要在孩子麵前說這些,我不高興。”
“彆說我挑撥你們母子,我這是為你好,孩子小不記事,不會不高興的。”
“你是孩子肚子裡的蛔蟲知道他沒不高興?小孩子聽得懂大人說話,會傷心。你這種好意我也無福消受,我們家大毛是什麼樣兒的人我這個當媽的清楚,再說如果他們兄弟倆真長歪了,我也不靠他們養老。”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求人不如靠己。韓建斌是軍人養老有國家操心,她自己有手有腳未來幾十年難不成連筆養老金都存不了?
“我不是白眼狼。”韓大毛拽著她的手表忠心。
“我知道。”楊曉矮下身子將他抱起,小孩驚慌地摟住她的胳膊,彆扭道:“我自己走。”
楊曉斜了眼他顫抖的小短腿:“我的乖兒子,你走了兩公裡,確定行?”
當然不行,但是他韓大毛不能拖累後媽,尤其是在這些說他是白眼狼的人麵前,掙紮道:“行。”
楊曉沒放他下地:“那也不行,你不心疼自己的小腿,我心疼,現在累壞了長不了個,以後怎麼背我。”
小孩不可思議地望向她:“你這麼大還要我背?”
楊曉顛了顛他的小屁股,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嚇得小孩連忙抱緊她的脖子。
“當然啊,現在你人小我抱你,二十年後你會長得高高的,我呢會老了矮了,走路累得慌的時候就輪到你背我了。”
韓大毛皺著鼻子想起村裡的矮小的老頭老太,拄著拐杖顫顫悠悠的樣子,不鬨著下去了,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以後天天背你,不用你走路。”
楊曉眉眼彎彎撲哧一笑,沒好意思告訴他以後科技發達,有各種老人代步工具,輪不到他。
韓大毛聽著這笑莫名羞澀,抱著她的脖子埋在頸後,任楊曉怎麼逗弄都不肯抬起頭。
她們親近的模樣是對那些惡意揣測的人最好的打臉,那嬸子臉皮掛不住,灰溜溜地繞到隊伍最後。
楊曉內心冷哼,總有些打著關心的幌子實則看熱鬨的人一副我是為你好的樣子來惡心人,她們未必是有惡意,隻是不尊重人,但比那些真惡人更惡心。她從來不會給她們麵子。
“韓大毛,以後再有人問你你是不是我親生的,以後會孝順我不這樣的話,直接回他你就是我楊曉兒子,親的不能再親。”
小孩“嗯”了聲,頭埋的更深了。
其他人自然聽到了,總覺得她是在映射她們自己,臉皮燒得慌。不明白自己一番好心怎麼就像做了那挑撥她們母子的惡人似的。
各個不自在地撇過頭,八卦聲漸漸停了下來,心裡齊齊湧上一個念頭,這位新媳婦不是個好惹的。
先前沒說過閒話的嬸子笑著打破尷尬:“建斌媳婦彆在意,她們啊是個嘴上沒把門的,日子都是自己過的,這好不好啊,隻有自己知道,外人都是瞎操心。有那閒功夫,不如多關注些自家,建斌媳婦帶孩子去縣裡是買啥?”
縣城路遠,辦事有公社有生產隊,人們要不是到供銷社買肉買布等東西,等閒不出門。這一群人,都是去供銷社的。
楊曉的目的地和她們一樣,見有人給台階,她見好就收:“去扯些布和肥皂等零碎東西。”
“聽你這話要買挺多的,票帶夠了嗎?”大嬸眼睛一亮。
六十年代不僅買布買糧要票,就是買包火柴都要票,票證包含了生活的方方麵麵,沒票寸步難行。
楊曉麵露難色:“哪能說帶夠呢,湊合湊合吧。”
劉大嬸興趣大增,拉著她說著自己有哪些多餘的票,還有誰誰誰那裡可以買票,周圍的嬸子聽到事關自己的利益,忍不住參與進來。誰家也不是樣樣票都有的,大多數都是趁著去趕集的時候或換或買。
隊伍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一次大換票後,大嬸們看楊曉的眼神可熱情了,因為楊曉票少但是有錢,她要的大多數又不是緊俏的油票布票,而是日用品和副食品購貨劵,大嬸們樂嗬嗬地清了手裡的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