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說是住在附近村子,可他卻是頭一次看到她,在這個糧食短缺的年代,平白無故分糧食,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就是彆有算計。
淩父冷哼,他就算是老了,被下放了,可智商沒丟。
這些人是在糊弄誰呢。
“彆管了,老張,歇會兒明兒要去圍墾。”
那些人無論再怎麼折騰也沒用了,他如今隻是一個普通老頭。
張楠想到明天的圍墾,也沒有閒心去想彆的了。
蘆葦棚裡陷入安靜。
第二天是參加圍墾的日子,農場裡的人一大早就起來挑著扁擔去上工。
淩父和張楠還有另一個老頭,也看到了韓婷婷。
她依舊挽著個籃子,等在去海灘的路上,小臉被風吹得鼻子微紅,看到他們出現,上來又想給他們送吃的。
淩父一口沒吃,其他幾個人也一樣,他們不是曾經身居高位,就是自己專業領域的佼佼者,人老成精,哪裡會看不出韓婷婷的小把戲,逗弄她幾句就過去了。
氣得韓婷婷陰著臉,對著小樹撒氣。
韓大毛皺著小眉頭嫌棄道:“後媽,姑姑是瘋了嗎?”
楊曉沒想到會這麼湊巧,在參觀圍墾的路上遇見韓婷婷他們,沉吟道:“誰知道呢,你姑姑腦子一向奇葩,咱們離她遠點。”
韓大毛轉了轉眼珠子:“後媽,姑姑肯定是在打什麼壞主意,要不我去提醒爺爺們?”
楊曉斜睨他:“爺爺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大米還多。”
楊曉不信那些老人看不出韓婷婷的小心機,韓大毛不過是想去玩罷了。
韓大毛抿了抿唇:“萬一他們被騙了呢,後媽,我這也算是做好事。”
“閉嘴,就你小嘴能叭嗒。”
這是她們在上海逗留的第二天,本來楊曉打算帶大毛去參觀博物館,可是大早上廠長的小閨女許是因為昨日在人民公園劃艇的時候著涼了,突然發高燒,行程便耽擱下來。
廠長夫人委托楊曉給她的親人送些吃食衣物。
據說,她有一個伯伯下放到這邊農場,她來這次帶著閨女來,本是要去探望一番的,奈何天意弄人,閨女發燒她騰不出空。
隻好委托楊曉了。
東西楊曉看過,不過是些臘肉和厚衣物,但在這個年代,也算紮眼了。
廠長夫人給楊曉照顧過大毛,她也樂意幫她跑這個忙,抱著小包裹領著大毛來到農場,打聽張楠在哪裡。
不料農場的人說:“張老頭?他們去蘆葦灘參加圍墾了,要晚上才回來。”
回家的火車在下午,楊曉可等不到他們晚上回來,便問了路,帶著大毛來到了圍墾的蘆葦灘上。
楊曉在現代裡讀過圍墾的曆史,有一句話她印象深刻,圍墾灘塗是從大海裡撈出的土地。
密密麻麻的人踩在深陷的淤泥或是刺腳的蘆葦根裡,矮釺挖土,挑著扁擔泥筐,一趟趟走著,沒有機械,隻有揮灑汗水的人力,場景震撼人心。
“後媽,他們在乾嘛?”
“在和老天爺搶土地呢。”楊曉蹲下身子,替他擦了擦烈日下的汗水,“還記得我們來這兒的時候,路過的幾個大農場嗎?那幾些大農場也是像如今這般,一擔泥一擔泥圍出來的。”
大毛驚呼:“好厲害。”
“是呀,真厲害。”
這個沒有在曆史上留下姓名的圍墾灘塗都這麼震動,那麼當初上海曆史上的兩次大圍墾,又是怎樣的浩浩蕩蕩。
“姑娘,當初的圍墾我也參加過。”隔壁路過的漢子停下,露出一口黃牙自豪道:“當年有好幾萬人參加,我們一共圍了差不多十一萬畝地,我還是我們隊的積極分子!”
“同誌辛苦了。”楊曉由衷道,大叔擺擺手,“沒啥,這都是為了大家,是光榮的事兒。現在好多了,圍墾還有口糧領,當初咱們都是拿著自己的糧票乾的,大家都吃不飽,全靠一股子力氣撐著,有時候沒力氣了,一個不注意,栽泥裡頭,差點沒憋死,大家都熬出來了。”
漢子絮叨著,深邃的目光逐漸投向遠方,搖搖頭,繼續上工去了。
楊曉和大毛沉默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這些人,是最可愛的人啊。
過了會兒,大毛道:“後媽,咱們去找張伯伯吧。”
“嗯。”楊曉沒有多說什麼,摸摸他的小腦袋,“走吧。”
這次找人很順利,她們沿著長堤走了不久,碰上那個小隊的王隊長。
“張老頭是隊裡的,就在堤邊,我帶你過去。”
“老張,你家人來找你了。”
蘆葦灘裡冒出一個小隊,仨老頭和一個小閨女,王隊長納悶了:“我咋不記得我隊裡啥時候多了個女同誌。”
韓婷婷嚇得叫了一聲,張嘴說不出話來。
楊曉對她不感興趣,沒搭理她,問:“張楠伯伯在嗎?我是受您侄女之托來找你的。”
張楠饒有興致地摸摸胡須,看了眼楊曉,再看了眼身旁的淩父,沉吟道:“老淩啊,我說錯了,這個才是你閨女吧,瞧瞧那一雙眼睛和鼻子,多像。”
啪!韓婷婷手裡的扁擔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