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回完,趴在地上,額頭觸著坤寧宮冰涼的地麵,兩手死死按在地麵上。他聽到消息都覺心寒,不敢想他們年輕的皇後此時該是怎樣心情。
娘娘的外祖父是仁宗帝,外祖母是仁宗之妻後來的端肅太後。仁宗唯有一子一女,其女是早逝的華陽公主,正是皇後娘娘的母親。其子承皇位,是為武宗。武宗親征,無嗣而亡於沙場,傳位於堂弟,令其過繼為仁宗之子,承仁宗一脈,是為正昌帝。
誰能想,端肅太後驟然崩殂,大禮之爭再次被提起。無論病逝的正昌帝遺詔還是隨後即位的太子都鐵了心定要尊奉老獻王爺為帝祖,重定太廟格局,不再肯承認當年的過繼事實。
曾經的老獻王妃——先帝的親母,如今陛下的親祖母,更是記恨當年不得從京師正門進京城之辱,堅持打壓仁宗一脈,甚至提出要動先太後陵寢,遷皇陵,正名分。
如今她已被尊為太皇太後。光祿寺以及內廷二十四局都在為這位太皇太後年後的入京大典忙碌著。到那日,從京城正門正陽門到皇宮午門,一路正門都將為她大開,迎接這位終於肯進京的太皇太後。
這同時意味著皇後娘娘的外祖母——已過逝的端肅太後的尊位將大大下降。
皇後不僅是仁宗嫡係,更是端肅太後一手撫育,卻要麵對仁宗嗣斷,外祖母亡魂不安,皇後娘娘怎能同意!
但陛下至孝,如今大權在握,改嗣統的決心無人能阻。又有祁皇貴妃母家一黨,為之搖旗呐喊,借此排除異己。
至今,大禮之爭的局勢已是一邊倒。
皇後這邊能夠抗衡的,唯有——
“宋大人.....”座上年輕女子始終默默聽著,這時終於開口,頓了頓,才問:“尚安否?”
小丁子忙道:“娘娘放心,宋大人乃內閣首輔,平亂改革居功至偉,就是錦衣衛再——,也是斷斷不敢妄動的。”
提到錦衣衛,回話太監聲音愣是沒有控製住,一個哆嗦。過去兩年,已說不清多少捍衛仁宗嗣統的大臣被投入詔獄,乃至突然暴斃。
小丁子忙斂心神,繼續回道:“宋大人讓小的回娘娘——”
“大人說什麼?”一直垂眸聽著的年輕皇後豁然抬了眸,落在紫檀木鳳座上的手按緊了扶手。
小丁子能感覺到娘娘急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忙道:“宋大人說,國朝嗣統不可亂,身為大周臣子,他當力阻之,讓娘娘勿憂。”
勿憂.....
皇後慕月下聽了這話,金絲楠木扶手上霜白的手顫了顫,唇角動了動,臉上畫出一個說不出意味的表情。
小丁子本以為娘娘有話給宋大人,最終卻隻聽皇後娘娘輕軟的聲音道:“下去吧。”
娘娘似又看了他一眼,“你的手,包一包。”
小丁子心頭一熱,有點想哭,麵色卻更肅重,頭垂得更低,攥了手,磕頭謝了娘娘,退出了正殿。
殿外西北風正緊,一陣又一陣,呼嘯而過。哢嚓一聲響,不知何處枯枝折斷在北風中。
小丁子接過了宮人送來的紗布藥膏,他一邊清理手上凝冷的血跡,一邊默默想,要是自己能早些到娘娘身邊就好了。
那時不光有洛公公、翠玨姐姐,還有潑辣但最容易心軟的瓔珞姐姐,聽說還有喜歡打磨銅錢的安公公。那時候的娘娘還隻是郡主,最是愛笑。洛公公不止一次說過,他們娘娘笑起來,天上仙子都比不上。
洛公公說,皇後娘娘以前呀帶著他們烤過紅薯,烤過栗子,還烤過那麼大一塊鹿肉。那時候呀,他們唯一要擔心的,不過是娘娘的釵環跟當日的裙子配不配,鐲子的玉夠不夠潤夠不夠翠。
北風又過,吹得廊下小丁子棉襖外的藍袍子颯颯作響。小丁子攥著藥膏子想,他來到娘娘身邊的時候,娘娘就已經是娘娘了。雖然他沒見過娘娘烤過紅薯鹿肉,可是洛公公說的沒錯,他們娘娘笑起來,隻怕天上的仙子也比不過。
隻是如今,連說過這話的洛公公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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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內,大丫頭翠玨上前扶住了月下,寬慰道:“有宋大人在,總有法子的。”
宋大人連北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