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阿文】
餘樂打開飯盒,那裡麵裝了兩塊牛奶蛋糕和一隻剝好殼的白煮蛋。他吃飽了,但照例還能溜個縫兒,反正師兄也不會再吃,擱到下午隻能扔掉,怪浪費的。
隨後兩人一個看書,一個捧著盒子吃蛋糕。
吃飽喝足餘樂睡了,連日擔心,這會兒回到師兄身邊,他又變回有人幫襯保護的小男孩,睡得很熟,甚至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嚕。
窗外又開始下雨,有淅淅瀝瀝的白噪音,不時還會吹進一陣裹夾著濕氣的風。
唐靖西被小涼風吹亂了額發,發絲搔動眉尾,帶起絲絲縷縷的癢和一股難得平靜的安逸。
似乎他們沒有身處密室,而是回到了大學宿舍。午後春雨濕重,萌發了嫩芽也萌發出睡意,於是小師弟來了,膩著不走,唐靖西也不趕他,騰出床鋪給他午睡,他自己則專心看書學習。
救贖從來都是相互的。
餘樂從小泡到大的蜜罐碎了,一夜間變成家破人亡的大男孩,是唐靖西把他扶起來,陪他走過守靈和葬禮,再帶他回歸正軌,重新生活。
而對於唐靖西來說,放學後的那頓藤條打斷了少年懵懂的念想,也打斷了他結交朋友的勇氣。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孤孤單單地過了好多年,直到餘樂出現,他被這條尾巴粘著,冬去春來,竟漸漸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隻可惜,兩人思維偏差,我拿你當弟弟,你卻想認我當爹。
唐靖西啞然失笑,把書扣放,替睡得四仰八叉地小師弟拉了拉被子。
那本書名叫《黑客與畫家》,唐靖西早年看過,這會兒也沒留意內容,隻是心不在焉地回顧頁腳那段話。
時間匆匆流走,轉眼入夜,晚上八點。
喬臻起來叫他們吃飯。餘樂還睡著,唐靖西推了兩下沒反應,隻好留他在病房,等下帶晚餐回來給他吃。
兩人又去了隔壁,奇怪的是陸一鳴跟東赫也沒醒。
“什麼情況?”喬臻百思不得其解,“今天都沒吃藥,這仨背著咱倆偷偷乾什麼了?”
唐靖西也不能理解,隻能從兩人的床位找起,看有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東赫床鋪隔壁是個真瘋子,精神失常,這時間沒睡覺,見著外人整個人都開始咯咯傻笑。他興奮得搖頭晃腦,邊笑邊拍巴掌,把手裡那塊牛奶蛋糕拍得稀爛,蛋糕渣濺得滿床都是。
瘋子笑嘻嘻地念叨:“吃蛋糕吃蛋糕,嘻嘻嘻,哈哈哈!”
喬臻最受不了這一款,忍不住道:“吃你的吧。”
瘋子不搭理他,繼續嘻嘻哈哈地傻笑。
唐靖西把床位邊角都翻找過了,沒發現任何可疑物品,末了在喬臻近前站定,沒來得及開口,他的視線越過喬臻肩膀,看見了旁邊床鋪上攆蛋糕渣玩的瘋子。
喬臻注意到唐靖西臉色不對,旋即順著他的視線瞧過去,沒看出所以然,問:“這人有什麼問題,也認識?”
“不認識。”唐靖西總覺得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無奈印象不深,隻覺得古怪,卻又說不出具體是哪裡不對勁兒。他眉心淺蹙,眸色格外沉靜,甚至帶上少許森寒的鋒利感。
終於,他看向了鋪麵散落的淡黃色碎屑。
繞過喬臻,唐靖西走到瘋子床前,也不在意臟不臟,直接伸手撚起一點,揉開查看。
瘋子以為他要搶食,當即吱哇亂叫地撲過來。喬臻見狀正要過去幫忙,唐靖西被吼煩了,抄起枕頭照臉悶,把人結結實實地按回鋪麵,再抽手“哢嚓”砍上後頸,世界安靜。
喬臻那一步還沒邁完,這會兒稍顯尷尬,活動了一下腳踝改為走到唐靖西旁邊,垂眸瞧了眼,問:“這是什麼?”
“蛋糕屑。”唐靖西麵色平和,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鋒利感,但眼下八風不動的淡定反倒更叫人捉摸不透。
喬臻多瞄了他兩下,從眼尾到唇角,每一絲細微的輕顫和抿緊都沒有放過,最後得出結論,唐博士今天心情不大好。
“蛋糕屑有什麼問題嗎?”他低聲問。
“你可能不知道,阿文有給我帶飯的習慣。”唐靖西問,“你吃過阿文帶的飯嗎?”
喬臻道:“沒有,我不習慣吃彆人給的東西。”
唐靖西撣掉指尖粘著的碎屑,抬眸迎上喬臻的視線:“今天他給我帶的飯盒裡也有這種蛋糕,我沒吃,但是被樂樂吃了。”
喬臻怔住:“你的意思是……”
“嗯。”唐靖西道,“我想我找到護士H了。”
就在這時,病房頂燈“啪”地熄滅,周遭瞬時被黑暗吞沒,就連窗口和房門都沒能透進光亮,似乎整座醫院都失去了電力供給。
喬臻於黑暗中看向唐靖西,疑道:“這是什麼情況?”
唐靖西沉吟半晌,不確定地說:“有種理論把夢境解釋為磁場作用,現在包括病人E在內有四個人在進行那種可以具象化的噩夢,我猜是因為磁場疊加,所以夢境時間提前了。”
分析還算有道理,喬臻又道:“那為什麼這麼黑?”
唐靖西無奈:“樂樂向來最怕黑了。”
喬臻笑了:“雖然不方便,不過倒也不算壞,至少黑暗不吃人啊。”
仿佛是在印證這種說法,話音沒落,兩人身後的床簾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唐靖西瞬間回身,伸手摸索,就近握住了瘋子的輸液架。
喬臻喚醒智能表電筒,白光散開,照亮了麵前的白布簾子。
不看不打緊,光線一亮,床簾如同皮影戲的幕布,將內裡映照得鬼影重重。
下一刻,布簾輕輕一抖,重疊處揭開條縫,一顆披頭散發的腦袋探了出來。那玩意兒四肢著地,人形但關節反折,像隻巨大扭曲的節肢類昆蟲,隨著頸椎咯咯扭轉,那顆頭轉過180度,發絲散開,露出女人灰白的臉和殷紅色咧到耳根的嘴。
喬臻被女鬼尊容惡心著了,隨手抽出靴筒裡的匕首,客觀評價:“情況似乎不太好?”
“嗯。”唐靖西是實乾派,廢話不說,拎起輸液架徑直照臉砸過去。“撲哧”一聲,水分十足,兩人麵前像裂了個瓜,血漿腦漿塗了滿地。唐靖西把架子抽出來甩了甩,淡聲道:“沒想到東赫怕鬼,這鬼看著是不是有點眼熟?”
喬臻不舒服地皺眉,深以為然道:“好像是個鬼片裡的。”
待他說完,兩人靜了,再看簾子後麵的群魔亂舞。
喬臻感覺壓力有些大:“這人平時得看了多少鬼片啊?”
“估計存貨都夢出來了。”唐靖西斜睨向他,“你不會也怕鬼吧?”
“那倒沒有。”喬臻從善如流道,“我這人看臉,這個水平的欣賞不來,覺得膈應而已。”
說完,現實打臉,下一個鑽出來的女鬼貌美如花,就是舌頭三尺長。
唐靖西從容不迫地把喬臻賣過去:“這個好看的歸你。”
喬臻被冷不丁推了把,險些跟女鬼舌頭碰上,頓時頭皮炸開,匕首直插腦門,再起腳一踹,把女鬼原封不動送回簾子。
“性彆不對好嘛?!”
這時,左邊那道床簾後也有了動靜。
兩人瞬間意識到這病房裡還有個陸一鳴,這小夥子又怕什麼?
唐靖西掰過喬臻手腕,智能表電光照射過去,隻見白布簾子後緩緩現出個人影,瘦瘦小小,像個孩子。
人影搖晃,爬下床鋪,緩慢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疑。接著簾子輕輕擺蕩,掀開,三人照麵。
那的確是個小男孩,看身高麵相也就六七歲的樣子。
小家夥生了張白白淨淨的臉,淺金色頭發,一雙眼大而明亮,眼珠是漂亮的天藍色,臉蛋還帶著點嬰兒肥。
他的身子很瘦,四肢短短軟軟,穿著mini版白色圓領T恤和牛仔布背帶褲,脖子上掛了根細細的金屬鏈子,末端似乎拴著東西,被放在了背帶褲正麵的大口袋裡。那條褲子對他來說過長了,卷了幾折還是能蓋住腳麵,最後露出一對粉白的腳丫。
他的視線在喬臻身上停留片刻,繼而看向靠後一點的唐靖西。
唐靖西微微怔愣,沒來由的,他覺得男孩眼熟,或許是在哪裡見到過?
在哪兒呢……
不多久,他終於回憶起來,這小男孩長得很像鏡像房間裡,那顆被拆解的人偶頭。
——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