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順這條思路，唐靖西沒急於再問，而是抬眸看向伊薩瑞爾。
後者靜了半晌，說：“之前提到的Boss例會是在哪裡舉行的？”
“這——”
湯姆和斯芬克斯都是一臉茫然，兩隻小動物互看一眼，灰老鼠擠擠眼睛，小粉貓則緩慢搖了搖頭。
唐靖西：“有話直說。”
斯芬克斯如實道：“每次開會都是遊園馬車來接，車廂的窗口和門都是封死的，不透光，看不見外麵，我們也不知道開會地點在哪裡。”
唐靖西眉心淺蹙，陷入沉思。
湯姆建議道：“女管家的住所是秘密，我們隻是小Boss，怎麼可能知道，要不您二位還是等這關結束吧？”
“不行。”唐靖西斷然拒絕，“不清楚密室計分規則，萬一第四關結束後沒打成隱藏Boss，直接被係統判定通關失敗就不劃算了。再說按照你這關的玩法設定，玩家能不能撐到第三天日落都不一定，耗不起這時間。”
斯芬克斯跟地板上磨了磨爪子：“剛剛我主人差點受傷？”
湯姆：“……”
湯姆立馬抖成一團，叫道：“不怪我啊，我就是隻小老鼠，玩法安排還不是聽管家的，我頂多做做文職工作。”說著，它揚起尖嘴示意紙箱以及亂七八糟地一攤設備，“喏，飯碗剛剛還被你們砸了。”
伊薩瑞爾沒理會吱哇亂叫的老鼠，思忖片刻，問道：“那段去女管家住處的路，你們雖然在馬車裡，但是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特彆的地方？”
此話一出，貓鼠同時怔住，彼此相視，麵麵相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湯姆鼻尖動動，像是在刻意吸氣，它側頭看向旁邊蹲坐的貓，不太確定地說：“我好像在馬車裡聞到過某種味道？”
“好像是有。”斯芬克斯努力回憶，“臭味？”
唐靖西：“……”
湯姆立馬讚同：“對對對，是臭的！”
“太寬泛了。”伊薩瑞爾冷冷提醒，“具體一點。”
斯芬克斯想了想：“應該是魚腥的那種臭，爛池塘、淤泥，裡麵再漂著幾條泡到發酵的魚。”
湯姆說：“而且路不平，馬車又晃又顛，搖得我暈車。”
“對！”斯芬克斯又補充，“不過隻有去的時候才有臭味，時間很短，後麵能聞到花香。”
唐靖西不明所以，喃喃自語：“遊樂場裡有這種地方？”
斯芬克斯搖頭：“爛池塘沒有，花園也沒有，人工湖倒是有一個。”
“等等。”伊薩瑞爾忽然道，“關卡Boss的作息和玩家是同步的？”
“唔。”湯姆說，“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活動。”
唐靖西隱約明白了伊薩瑞爾的意思，順著又問：“那一般開會是什麼時間？”
斯芬克斯說：“傍晚，差不多五六點鐘的時候。”
唐靖西心裡有數了，跟伊薩瑞爾對視一眼。
“是人工湖。”
招財貓再次報時，夜十二點整。
整條餐飲街漆黑詭秘，尖叫聲不時響起，遠遠傳來，再逐漸被夜色稀釋殆儘。
15號司機揣著保溫杯，一臉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末了耳邊響起“咚咚咚”三聲。他哈欠打到一半，整個人憋得難受，極其不耐煩地抬了抬眼皮，注意的車門外立了隻碩大的胖老鼠。
“喲，這不是湯姆先生嗎？”
15號看人下菜，縫屍臉立馬笑開，殷切降下車窗：“您有事？”
“有。”湯姆說，“窗戶再開大點。”
15號特彆聽話，把車窗徹底打開，探出腦袋一看。
胖老鼠腦袋沒事，從胸口到腳踝被電線捆死，電線末端蜿蜒過地麵，最終踩在貓爪子下麵。斯芬克斯揚起後腿抓癢，嘴裡叼了把寒光乍現的剁骨刀。
15號：“……”
老鼠：“……”
15號調整了一下情緒，如法炮製地打招呼：“喲，這不是斯芬克斯先生嗎，您也有——？”
話沒說完，另一把剁骨刀自下而上橫過脖頸，唐靖西淡定起身，另一隻手伸進車門，哢嚓打開門鎖：“是我有事。”
15號點頭如搗蒜：“您說您說！”
唐靖西：“借你車用一晚。”
“好好好！”15號還在點頭，“借我……啥，借車？車不能借啊！”
五分鐘後，引擎轟鳴，出租車駛入夜色。
15號司機跟老鼠捆做一團，一人一鼠抱頭痛哭，旁邊臥著撓癢癢的貓。
“彆哭了。”斯芬克斯百無聊賴地扒拉電線玩，“在把玩家招來，不怕被吃掉嘛？”
15號：“……”
老鼠：“……”
同一時間，出租車衝出餐飲街，直奔人工湖。
唐靖西檔位掛滿，一腳油門到底。出租車猶如脫韁的野馬，轟然衝破圍欄，驚天動地地開入湖水。
夜晚彩燈全開，湖水清透明亮，一看到底。
然而隨著車輛浸沒，這湖又變得深不可測。
大量氣泡蒸騰而上，錦鯉散開。在如夢似幻的炫光中，一股糜爛的**氣息緩緩飄散。
不過瞬息之間，湖水洶湧攪動，湖心現出一個深淵巨口般的旋渦。堪稱恐怖的離心力仿佛要將鋼板扯碎，唐靖西重心不穩，猝然鬆開方向盤，在車身翻轉的一刹那，伊薩瑞爾伸手拉他，果斷將人按進懷裡。
如同沙漏倒置，漫天湖水落下，腐臭消散，陽光衝破雲層，一泄萬頃。
待一切靜止，唐靖西於眩暈中睜開雙眼，透過車窗，他看見了湖麵之下的另一個世界。
春季陽光燦爛，天幕碧藍如洗，萬物複蘇，一對相互追逐的粉蝶掠過車窗，羽翼蹁躚著朝遠處飛去。
花海香氣馥鬱，玫瑰如光似火，開得熱情濃烈。
兩人對視一眼，伊薩瑞爾鬆開唐靖西，兩人開門下車。
待車門再次閉合，出租車自動解體，幻滅成數以萬計的比特流，隨一陣穿越花海的風飄搖消散。
“這裡是……”
唐靖西心裡有種極其異樣的感覺，眼前的景物如此陌生，可茫然四顧間，他卻無端生出股沒來由的熟稔感。
這時，遠處響起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海盜船蕩上高空，過山車轟隆隆碾過軌道。
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播放鍵，原本萬籟俱寂的世界恢複生機，風過花海、蜂蝶振翅、流雲有聲、嬉鬨不絕……然而複蘇的不僅僅是湖麵之下的世界，以及與世界關聯的，一段被指令封存的記憶。
那萬物落於眼底，輕緩顫動，唐靖西若有所感地驀然轉身——
在玫瑰田的角落，柳條如風四散，樹下成蔭，斑駁的陰影下站著七八個背書包的小朋友。
小孩子統一著裝，穿天藍T恤、白短褲，每人頭上都扣了頂顯眼的黃色棒球帽，唯獨書包五顏六色，看上去很像組團春遊的小學生。
一群屁孩形似小雞仔，圍在樹下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然後一哄而上，把其中最小的那個推倒在地。
“怪物！”
“啞巴！”
“你不要跟著我們！”
“真是討厭死了！”
“好惡心！”
唐靖西怔住。
雞仔們罵得很凶，手腳並用去攻擊摔在地上的小孩，扯下他的書包，踩扁他的帽子，最後一把扯過被他護在懷裡的木偶人。
“這是什麼東西？”帶頭欺負人的壞男孩拎起木偶掂了掂，“怎麼寶貝似的抱著？”
“啊……啊！”地上的孩子在掙紮，“還……唔……嗷！”
“真的是個啞巴，”女孩子一臉嫌棄，“還流口水，好惡心啊！”
“不是啞巴啦！”另一個女孩子說，“我親眼看到他在校車上跟那個木偶說話，嘀嘀咕咕，還叫它……傑西什麼的？”
“怪物對什麼都說話，”男孩惡劣地說，“就是不能跟人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孩子一哄而笑。
“好啦好啦，快走！”有人提議，“不然被老師看到又要挨罵了。”
“掃興，老師總是偏心啞巴！”
“誰讓啞巴比你聰明呢？”
“嘁，聰明有用？話都不會說！”帶頭男孩被嘲得暴躁，發泄似的又踹了兩腳，覺得不解氣，又扯下一把玫瑰花照著啞巴劈頭蓋臉地打。
花開正當季，玫瑰莖稈硬綠，花刺密而鋒利，刮到臉上就是一道冒血珠的傷口。趴在地上的孩子啊啊嗚咽，抱緊腦袋滾來滾去，卻永遠躲不開落在身上的鞭打。
“不要再跟著我們了！”男孩怒吼，“沒人會跟啞巴玩！滾蛋！知道嗎？”
“唔……”
——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