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來過這兒？”唐靖西仔細回憶，“應該是裡士滿的出城高速。”說完，他略微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看來Joe是在返程途中遇見的門鑰匙。”
伊薩瑞爾道：“密室係統發送通行證不受時間、地域影響，隨時隨地，隻要輪到入場，就沒人能跑得掉。”
“先不開導航。”唐靖西起手示意鬼氣森森的休息站，“開過去看看。”
伊薩瑞爾依言給油起步，方向盤一打，驅使出租車駛離高速，朝休息站駛去。
不消片刻，兩人下車。
這場霧濃得過分，遮天蔽日，仿佛連周遭的蟲鳴鳥叫都隔了開去。而最奇怪的莫過於加油站的情景——五輛私家車一字排開，最後一輛甚至有半截車身還停在了緩坡上。這些車表麵積了層厚厚的灰燼，遮擋住車窗內的景象。
唐靖西心中狐疑感更勝，靠近過去在某輛老款寶馬的副駕駛玻璃上輕輕一抹。
灰燼掃開，現出車窗後僵硬卻眉目鮮活的人臉，兩人猝然麵對，唐靖西驀地怔了怔。
他很快發現詭異之處！
車裡那人氣色正常，神態極其自然，擺出朝車外張望的樣子，無論眼睛還是皮膚狀態都與常人無異。駕駛位上還有個中年男人，正低頭查看手機，維持一手劃屏另一隻手把控方向盤的動作。
而兩人均是一動不動，仿佛——唐靖西腦中逐漸冒出個念頭——仿佛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
“這是……”他詢問似的看向伊薩瑞爾。
伊薩瑞爾側目覷了眼車裡的“怪人”，神色如常地淡聲道：“末日後餘留十億幸存者，後又被平均分配進1024個避難所內，但人類腦中的認知並沒有改變，你們始終相信地球存在七十億人口。”
聞言，唐靖西眸底緩緩浮起無比訝異的神色：“你的意思是……我們身邊……存在……”他忽然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
“也算是人工智能。”伊薩瑞爾說，“隻不過非常低級，非要類比的話和引路人的水平差不多。”
唐靖西：“！！！”
伊薩瑞爾解釋道：“密室向來低調展開，不會一上來就為全人類所知，這裡麵少不了人工智能的配合，比如這裡。”
他一揚下巴，示意死寂的高速休息區。
“多數時間，人工智能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差彆，有身份、工作、家庭和獨立人格。他們的各項信息來自曾經活著的人，或者是綜合模擬而出的數據，總而言之技術非常成熟，不會引起旁人察覺。”
唐靖西聽懂了，再看車內兩人眼睛不免變得有些異樣。
“我身邊也有……”他開始思索，腦中逐一去過有接觸的每一個人，回憶他們的音容相貌、行為舉止，想找找看有沒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當然。”說著，伊薩瑞爾起手指向不遠處。
唐靖西順著看去，正瞧見那晚總部安排送他們去機場的商務車停在加油站裡。工作人員手持油槍，還保持有給車加油的動作。
“他們是避難所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早期為了穩定人口基數，確保虛擬世界平穩運行，同時不被正常人類發現異常。現在工具屬性不那麼明顯了，更多在於增加密室的保密性，有時也會促成密室展開。”伊薩瑞爾邊說邊環顧四周。
唐靖西瞬間捕捉到重點：“促成密室展開？”
“嗯。”伊薩瑞爾說，“飛機上已經過世的乘客，尤其是抱兔子的小女孩，還有印象嗎？”
唐靖西恍然大悟。
伊薩瑞爾又道：“Joe應該是在這附近獲取了進入密室的通行證，所以可能與他有過接觸的部分便自動暫停了。”
唐靖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而問道：“那如果接觸的不是人工智能呢？是人又會做什麼安排？”
伊薩瑞爾說：“密室係統極其智能，善後方麵也非常人性化，通常會根據環境背景、角色身份、性格特點等等設計合理劇情。比如鏡像房間與你的輪休重合，迷失航班在夢中進行，而精神病院又是集體性的襲擊事故，剛剛結束的遊樂場也碰巧趕上了回國休假。”
唐靖西先是平平“嗯”了聲，緊接著意識到不對，他滿目疑惑地看向伊薩瑞爾：“這個碰巧有點太巧了。”
伊薩瑞爾不明所以：“怎麼說？”
唐靖西解釋道：“這次休假是登機前才確定下來的。那時候我給世霖打電話，他提到自己進過密室，進而推斷出先前我對他隱瞞的事可能和密室有關。我跟他坦白了在總部的真實情況，為了應對處罰，他才臨時做出安排。”
“這很奇怪嗎？”伊薩瑞爾不解反問，“即使沒有休假巧合，係統也會自動編撰出合理解釋。”
“我還是覺得不對，本來也沒深想，但既然你提到了，我就感覺……”說到這裡，唐靖西抿住下唇靜了有一會兒，最後不太確定道，“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太巧了，巧得像人為安排，而不是係統自動。”
伊薩瑞爾：“比如？”
“比如……”唐靖西沉思著開口，“北京有兩個機場五個火車站，趕上五一假期，這幾個地方的日客流吞吐量能有幾千萬。而我搭乘的15號出租車目的明確，從首都機場出來直接就去了大興機場，接上的另一個玩家還碰巧是個熟人。”
伊薩瑞爾這回跟上了唐靖西的思路，想了想，說：“其實也還好吧，還記得馬戲團那個Bug空間裡的暗示嗎？或許由你參與的密室都是Jesse預設好的，你接觸的人、經曆的事，這些都由他一手策劃。那麼安排身邊熟人進場，也算情理之中？”
唐靖西眉心淺蹙，沒有說話。
伊薩瑞爾凝神注視著他的眼，沉默許久，他倏而起手按上對方肩膀，手指施力，引導唐靖西轉身麵向自己。
“我覺得你有事瞞著我。”他語氣輕描淡寫，指間輕輕撥弄，撫開一縷擋住眉眼的發，“讓我猜猜，是不是跟你不久前獲得的童年記憶有關？”
唐靖西眼睛一動，睫毛輕輕打顫。
“看來是了。”伊薩瑞爾莞爾，又問，“記憶裡有熟人？”
唐靖西不置可否，唇線抿起，以門齒抵住唇肉，硌出痛感。
“那個被你喜歡，又不領情欺負你的孩子是誰？”伊薩瑞爾敏銳道。
唐靖西輕歎口氣，不答反問：“你怎麼會知道？”
伊薩瑞爾心平氣和回答：“你掩飾得很好，隻可惜騙得了人，卻騙不了人工智能。數據是不會說謊的，更何況我那麼在意你，你的語速變化、間隙停頓、音色高低，哪怕在微小的差異，在我這裡也是擲地有聲的清晰。”
沒來由的，唐靖西被那種一絲不苟的語氣觸動了一下。
伊薩瑞爾說：“那人是誰？”
“是虞世霖。”唐靖西說，“最開始我沒認出來，可能是因為年紀太小，跟成年以後的差距又非常大，也可能是我壓根不具備這部分記憶。後麵在快餐店外我也問過那孩子‘哥哥’是誰，他表述含糊，我也沒能聽懂。”
“直到他消失以後，記憶歸位，我才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唐靖西無聲一哂，“其實他已經回答了，‘是……臨……因’不是口吃的怪音，而是一個名字。”
伊薩瑞爾頷首，自語似的說：“……難怪。”
平底刮起一陣旋風，攪動霧氣，帶來一絲時有時無的腐臭。
“你很介意，會對他有看法嗎？”伊薩瑞爾忍不住問。
“當然不會，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看他現在對我多好。”唐靖西輕鬆笑笑，“我這人臉皮薄，被我爸打那次世霖就在門外，我覺得不光彩，所以後麵有意疏遠他。但世霖並不介意，我躲他罵他，對他放狠話、發脾氣，他反而找各種理由接近我，跟當初在遊樂場粘著他的小孩有點像。”
“後來我出國留學，他也會時不時跟我聯係，哪怕我很少回複，他也不覺得我冷待他。而且他在我還沒回國的時候就開始疏通籌備，可以說我今天的地位有一半都是他給的。”
伊薩瑞爾靜默不語地看著他。
唐靖西道：“一人一次，我們倆扯平了。”
“在這事上不用考慮是真是假，那樣太複雜也太冷漠。我還是那句話，避難所雖然是假的，但記憶和經曆對人類而言不能更真，沒人會真正拒絕虛假的真實，畢竟活著比什麼都好。”
伊薩瑞爾眉心淺蹙，後麵那句沒聽進去，他心裡不大痛快，滿心滿腹隻有一個疑問：“你以前……喜歡他？”
唐靖西：“……”
唐靖西簡直哭笑不得：“是小孩子之間的喜歡，沒聽見我管他叫哥哥嗎？”
伊薩瑞爾就不是很能理解：“數據庫告訴我，某些情況下，你們人類上||床的時候一方也會叫另一方‘哥哥’。”
唐靖西：“……………………”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人工智能的數據庫裡怎麼能有這種鬼東西？！
“不一樣。”唐靖西說。
“哪裡不一樣？”伊薩瑞爾認真提出質疑，“不都是人稱代詞？”
唐靖西一扶額。
伊薩瑞爾：“？”
“我……一兩句解釋不清。”唐靖西覺得心累，到底要怎麼向人工智能說明，人類語言的含義要結合語境分析，“哥哥”和“哥♂哥”是完全不一樣的！前者是人稱代詞，後者就是虎狼之詞！
心裡一番天人交戰，唐靖西深感語言匱乏，決定不在這種破事上浪費腦細胞：“算了，正事要緊，先把Joe撈出來再說。”
伊薩瑞爾：“這跟撈不撈Joe有關係？”
唐靖西正色扯淡：“Joe交友廣泛、閱曆豐富，對這方麵有深入研究，我相信他可以給你解釋清楚。”
伊薩瑞爾：“他不是個黑客嗎，還懂漢語言？”
唐靖西心想這根漢語言有個毛的關係？說出來就變成了：“嗯，不要小看黑客，做這行的人一向猥||瑣無下限，尤其是乾過黑帽的那種。”
伊薩瑞爾：“……”
——To Be i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