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恐懼的事物嗎?”
——那個身影沒有回答。
回憶到此結束,空蕩蕩的風似乎猶在耳邊呼嘯不止,她站在物種保藏庫的門口,視線沿著巨大的生物標本一路往上,直到穹頂的天光模糊了視野裡的所有輪廓。
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標本物種不一:有羚羊、獅子、甚至還有巨大的人形生物。雖然麵貌體型迥異,那些標本的共同點是身上都長滿了角,發灰的皮膚像礁石遍布的海岸,上麵爬滿了密密的藤壺。
那些糾結纏繞的角,看起來也確實像寄生生物。
像螺殼、膿瘡留下的疤、和某種無法治愈的頑疾。
“您其實不需要如此努力。”
名為溫戈的老者今日是她的向導。
“為什麼使用敬稱?”她問。
兩人第一次見麵時,他分明沒有這個習慣。
老者笑嗬嗬地回答:“因為您不習慣被人如此稱呼。”
“……”
“您的想法都寫在臉上,這是個壞習慣,得改正才行。”
“怎麼改正?像你一樣戴上麵具嗎?”
“如果是萊拉大人的話,就算戴著麵具也很容易猜到您的想法。”
“……”
她扭過頭,背著手跟在溫戈身後。可能是梅瑟莫不在的緣故,偷偷打量她的視線變多了。當她看過去時,不管是書架間那些麵貌模糊的黑色幽靈,還是走廊上站崗的士兵,那些人都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連表情都不會波動一下,非常訓練有素。
她參觀了幽影城的宴會廳,裝飾華麗的大廳燈火通明,厚重的長桌和高背椅都雕刻著精致的花紋。壁爐裡的火焰熊熊燃燒,旁邊立著鎧甲漆黑的高大騎士,一動不動的模樣幾乎要讓人錯以為他隻是宴會廳裡的擺設。
幽影城的城牆很高,火盆架晝夜燃燒。陰氣森森的槍戟列牆而立,像尖刺一樣戳向天空。
“那是練兵廣場。”
她隨著溫戈的示意向下方望去,通往幽影城正門的廣場被高聳的城牆包圍,廣場中心豎立著無頭的雕像。那雕像展開雙手,麵朝正門的方向,如同擁抱孩子的母親。
如果衝進來的是敵軍,迎接他們的隻會是死亡的懷抱。
她打量著廣場鋪地的石磚。幽影城雖然從外麵看起來宏偉陰森,內部鎏金的裝飾也殘留著過去的華美,這座巨大的城池明顯有些年久失修,不少角落更是看起來很久沒有打掃過了,連物種保藏庫的屋頂外沿都成了蝙蝠的巢穴。
她覺得她找到了工作機會。
她表現得可能有點明顯,因為身後再次傳來溫戈的聲音。
“萊拉大人,您不需要工作。”
黃昏斜長的光芒照進幽暗的練兵廣場,勾勒出無頭雕像展開的雙臂。那是名女性的身影,曳地的衣裙勾勒出柔軟的弧度,她左腳微微前踏,雙手掌心向上,發辮垂落腰間,被夕陽染上金箔般的顏色。
“為什麼?”她說。
“我們曾經努力了許多年。”溫戈的聲音依然笑嗬嗬的。因為戴著人臉麵具,她無法辨彆老者此刻的表情。
“您是我們唯一成功救助的病例,所以您隻要健康平安就好。”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可這世上哪來這麼多平白無故的善意。
她能隱約感受到這一切善意和她本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