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拾好背包,寧向東向營門走去,上衣兜裡放著十六張大團結和一些零鈔,一共二百塊錢的退伍安置費,昨天送鄧建發喝了頓小酒,竟然花了三十多塊,幾乎乾掉了一個月的津貼。
剛參軍時,一個月津貼費是十二元,一九八八年部隊施行授銜製,軍裝也取消了三點紅,帽徽改成麥穗環繞八一軍徽,綴紅五星的領章也改成了領花,寧向東授士兵銜任中士,津貼費漲到了二十三,第二年升為上士,津貼費三十八元,而昨晚買了一盒阿詩瑪煙七塊錢,一瓶高粱白兩塊五,再隨便買點小菜,一共花了三十多,地方物價真是太高了。
教導團駐地距離南榆縣城徒步要一個多小時,附近隻有一個叫大王莊的村子,縣城開往北山的公交車隻在每天早晚對向發出一次,其他時間村裡人想進趟城隻能自己想辦法。
前幾天,部隊有專車送退伍老兵到火車站,寧向東的家離部隊很近,用不著坐火車,而汽車連的司機不願意開著大轎子車專門再跑一趟汽車站,寧向東本人也無所謂,大不了走著去,五公裡負重也跑過,這點強度不算什麼。
而事實上在公路邊走了沒有多久,就遇到村裡進城的拖拉機,老鄉看到背著背包、提著行李的退伍兵,便大聲招呼上了拖拉機。
拖拉機後鬥裡坐著三四個人,一打聽是去師專拉食堂泔水的。
“難怪臭烘烘的。”寧向東暗自想到。
拖拉機一路噠噠轟鳴,跑的挺快,寧向東大聲問車上的人:“不是有送飼料的嗎?乾嘛還要去拉泔水?”
車上的人也同樣大聲喊著答道:“飼料多貴呀,泔水不要錢,師專還倒給錢,還得好好謝謝咱們,一舉兩得!”
寧向東看著大王莊幾個老鄉眉飛色舞的表情,也跟著大笑幾聲,這樣高聲聊了幾句後,實在太累,因為聲音稍微低一點就被拖拉機的轟鳴聲和風聲蓋住,幾人很快沒了聊天的興趣,便看著路兩邊飛快掠過的行道樹發呆。
拖拉機開到師專門口停下,寧向東跳下車,跟老鄉道彆,立刻被路邊等客接活的三蹦子盯上,考慮到師專到汽車站還有五六裡路,寧向東忽然失去了步行過去的想法,一番討價還價,五塊錢成交,寧向東咬咬牙,心裡暗罵:“真黑!老子坐回並原也才五塊錢!
終於來到了汽車站,三蹦子很給力,直接開到一輛公交車旁邊,車門口的售票大姐正在豪邁地吆喝:“省城!省城!還有一分鐘!”
三蹦子就笑起來,衝大姐喊道:“老子一個鐘頭前送客人來,你就喊一分鐘,到現在還沒走。”
大姐一瞪眼:“你個球貨廢話咋這麼多?小心把你賭錢的事告訴你老婆!”
三蹦子立刻怒了,張口就罵:“閉上你腦袋上那個坑!一張碎嘴!”
大姐從車門邊拽出一把掃帚就打,三蹦子忙掉轉車頭跑,大姐指著背影罵道:“老娘晚上就去找你老婆,把你球貨關在門外!”
三蹦子跑出好遠,扭頭回了一句:“老子怕你個球!晚上回去照常跟老婆對尿尿,旱死你個沒老漢兒的!”
大姐蹦起來喊道:“老娘的老漢兒在煤礦開車拉煤掙大錢,比你個球貨強百倍!”
售票員大姐堵在門口罵架,寧向東上不去,就站在車邊笑個不停,大姐一扭臉看見了,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道:“省城五塊!先交錢!”
又等了大概半個小時,陸陸續續上來一些人,看看車廂漸漸滿了,這輛破舊的公交車才吭哧一聲,顫顫巍巍發動了。
還沒走多遠,又嘎吱一聲停了下來,售票員大姐嘩啦一把拉開車窗,半個身子探出去,衝著後麵大喊:“省城!省城!”
好像是得到了什麼答複,大姐縮回身對司機喊了聲:“靠邊!”
車門一開,跑上來一個大約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兒。
剛上來的姑娘紮著馬尾辮,大概因為追趕車子,跑上來後有點氣喘,胸部就略有急促地起伏,白皙漂亮的臉蛋兒也紅撲撲的。
九十年代初的客運公交車,剛剛開始承包給個人,為了多拉快跑,司乘人員對乘客的要求並不高,車裡的人有磕瓜子的,有吃水果的,還有很多抽煙的,搞得整個車廂烏煙瘴氣。
姑娘匆匆掃視著車內,打算找一個合適的座位。
“何萍?是你嗎?”
身邊的獨座上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隨後一個人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