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伢子過來。”
“炳叔。”寧向東卸下肩頭的扁擔,擦了擦臉上的汗走過來。
“歇會再乾吧,這些活做一輩子也做不完的。”
“不礙事,反正也是閒著。”寧向東笑著答道。
“好吧,隨便你,反正該收你的錢一分不也不會少哦。”炳叔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單手把寧向東卸下的擔子提起來,輕飄飄的放在肩頭,走了出去。
寧向東在後麵看的暗暗乍舌,難怪炳叔能接了輝伯的班,管著手下一幫小弟,果然有過人之處。
進了屋頭,從桌上抓起茶壺,倒滿在自己的大茶杯裡,端起來湊到嘴邊,水溫非常燙,寧向東噓噓吹開泡沫,連續吸溜了幾口,茶湯很濃,入口一片苦澀,卻很解渴。
這麼乾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
第一天來的時候,是接到了炳叔的留言,襪子已經選好了,叫他過來看看。
寧向東上了一天班,傍晚才抽出時間,急匆匆趕到漢正街,炳叔早已將三萬雙襪子打包放在屋裡,聽起來數目挺嚇人,也不過就是半大不小的一個包裹。
看到他之後,炳叔要開包讓他驗貨,寧向東連忙攔住:“彆打開了炳叔,我還能信不過您嗎?”
盯著他看了好大一會兒,炳叔才搖搖頭,說道:“我真擔心你把我精心挑選的高梳棉襪子給賠光了。”
“不會吧?您親自給掌的眼,件件都是高貨啊,怎麼能賣賠?”
炳叔一拍桌子,唬著臉說道:“就衝你現在裝傻的態度,要在我手下,分分鐘把你揍成豬頭信不信?”
“東伢子,我必須跟你好好說說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交朋友就是交朋友,這兩件事不能混淆,你這麼搞,彆人反而不敢跟你一起做了。”
“嘿嘿,我是覺得,就那點破襪子,想來也入不了您老的眼……”
“這才是靠譜的話!說明你小子還有救。”炳叔哈哈一笑道。
“我明白了,做事先做人,做生意更得這樣。”寧向東連連點頭。
“沒錯!聰明人吃不開的,要以德服人。”炳叔搖著蒲扇,一副智者的模樣。
此處應該有羽扇,要是再有輪椅,氣場就更足了,寧向東暗自想到。
隨後的一段時間,寧向東在武鋼開始倒三班,反而讓他有了更多的業餘時間,隻要不用上崗,他一定會跑到漢正街,跟這群扁擔混在一起。
想融入一個城市,就先融入最底層的人群,寧向東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是潛意識裡有一股力量,不斷驅使他走進漢正街。
漸漸的,武漢這個巨大的城市,已經褪去了最初令人仰止的形象,再光鮮的表麵之下,也是一樣的柴米油鹽,吃喝拉撒。
喝了幾口熱茶,身上出了一身透汗,寧向東來到後門,看到這裡已經坐著幾個歇腳的扁擔。
死胖子應該收到貨了吧,連個傳呼也不回,也不知道銷量怎麼樣,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在門檻上坐下來,寧向東四下打量這個地方。
這一片算是麻城扁擔們聚集的核心區域了,後門有一條狹長的過道,兩邊依次有門,可以進到不同的房間,房間另外還有門,通到外邊相對寬一點的馬路上。
過道儘頭依然是一扇門,此時正敞開著,或斷或續的微風從門口吹進來,輕輕拂過身邊,扁擔們剛剛乾了體力活,又喝了熱氣騰騰的釅茶,一身透汗被這樣輕柔的風吹散,是最享受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