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鈍回神:“扶風先生?”
楚辭點了點頭,他站到薑琴娘麵前,斜長的身影落在她身上,好似彎曲纏繞的藤蘿。
他低笑了聲,將手裡的小瓷瓶遞了過去:“這是宮廷秘藥,效果很好,我想著大夫人應當需要。”
薑琴娘抬頭望著他,一起身,那絹布繃子啪嗒就落腳邊。
楚辭彎腰拾起,借著簷下微光,瞅著那繃子心頭一驚。
“你這是乾什麼?作賤自個?”他將繃子舉到她麵前,聲色厲下的問。
薑琴娘疑惑,圓形的繃子上,拉緊的白色絹布上,除卻細密針腳,以及各色繡線紋理,竟是布滿星星點點的猩紅痕跡。
她訝然,愣愣抬手,此時方才感覺到十指指尖鑽心的疼。
“我……我不知道何時紮手上的……”她皺著娥眉,茫然無措。
她剛才想事情想的入神,雖是在繡著,可何時紮了手,也沒感覺到。
楚辭見她確實無心,冷著臉扔了繃子,扒開小瓷瓶軟塞,命令道:“手伸過來。”
也不等薑琴娘動作,他走近站她身邊,直接拉過她手,捏著指關節,從瓷瓶裡倒出點透明的粘稠藥膏,然後又輕輕給她揉散揉開。
末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還低頭吹了吹。
鬢邊鴉發順著臉沿垂落,投落出悱惻暗影,那一瞬間,就像是印在了薑琴娘心上。
她腦子裡轟的一聲,耳根瞬時滾燙起來。
她抽了抽手,極為不自在的說:“我自己來,先生我自己來。”
楚辭斜她一眼,清雋淺淡,當即就讓她噤了聲。
楚辭捉著她一雙手,挨個塗抹藥膏,那點點針眼,仿佛是紮在他心上,叫他分外不好受。
十根手指頭都抹好了藥膏,他又倒了點,抬手往她右眼眼尾抹過去。
薑琴娘偏頭躲過,這下不僅是耳根發燙,那張臉還紅了。
薄薄的粉色,仿佛三月春桃,嫩腮雪肌,媚秀天成。
“先生不用,我……”薑琴娘往後退了一步,極力閃躲。
楚辭眉一豎:“過來。”
低沉的嗓音,粗糲醇厚,如窖藏美酒,醉人而不自知。
薑琴娘心肝顫了幾顫,她覷著他,覺得他凶惡極了,好似拿著戒尺,真會抽人手心的威嚴夫子。
她不自覺低著頭,露出一小截雪色脖頸,然後慫噠噠地又挪了回去。
楚辭讓她這沒出息的小模樣給惹的哭笑不得,可他從頭至尾都冷著臉,細致專心地幫著她重新將眼尾的那條紅腫痕跡上藥。
事畢,他將瓷瓶塞她手裡:“一日三次外用,三天就能好大半。”
薑琴娘忙不迭點頭:“曉得了。”
楚辭凝視她,忽的問:“這些年,琴娘你都過得不快活?”
猛然間聽聞自個的名字,特彆還是從楚辭嘴裡冒出來,薑琴娘一個激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楚辭見她一聲不吭,皺著眉頭輕咳一聲建議道:“你想離開蘇家麼?你若是想離開蘇家,亦或離開安仁縣,我能帶你走。”
薑琴娘愕然,意外又困惑:“我為何要離開蘇家,離開安仁縣?”
楚辭斟酌道:“老夫人並不喜歡你,今日還那般待你,你往日的付出並不對等。”
聽聞這話,薑琴娘明白了:“先生,我不是為老夫人。”
楚辭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我操持蘇家,從來都不是為了老夫人!”薑琴娘表情認真,帶著楚辭不懂的情緒。
薑琴娘輕笑了聲,她繡鞋腳尖一下一下地磨著阼階:“先生有所不知,我嫁過三次……”
頭一嫁,是和青梅竹馬締結連理,婚期定了,然而她還沒等到那日,卻先等來了青梅竹馬摔死的消息。
竹馬隻是想給她采野蜜,爬上高樹,意外跌落,頭顱墜地,當場身亡。
第二嫁,她才和新郎拜完堂,新郎就被抓了壯丁,從此一上沙場數栽,最後她隻得到一紙訃告遺書。
三嫁富戶,卻是蘇大公子親自挑得她,五十兩銀子買來,她就成了他的填房繼室。
一月之後,蘇大公子去了,她的名聲在縣裡就越發不好了。
“先生,你覺得我這輩子還會有孩子嗎,親生的那種?”薑琴娘摸著肚子,低聲問。
楚辭沉默,他下頜線條緊繃,半張臉都隱在暗影之中,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
薑琴娘搖頭:“不會有了,因為我不會再嫁第四個人,所以蘇重華就是我唯一的兒子。”
“再過十年或者十四年,他中舉及冠後,約莫老夫人也行將就木,整個蘇家,你說誰做主呢?”
“我隻要再熬十來年,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照顧幼小,甚至,”她說道這,偏頭看著楚辭,黑眸晶亮,並充滿憧憬,“不用為夫君風流多情煩惱,且蘇家這些年賺的銀子,足以讓我下半輩子過的很好。”
“所以,我為何要離開蘇家?”
她口吻輕飄,與黑夜裡娓娓訴來,讓楚辭覺得,似妖魅低語,蠱惑人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