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很滿意!
為數不說的幾個字, 舌音繾綣, 說來竟有一種讓人倍覺古怪的熟稔。
薑琴娘愣了下,她目光落在修長指上撚著的金鷹墜兒上, 根根分明的指尖, 指甲被細心的修剪過, 圓潤帶著透,很是乾淨的味道。
最引薑琴娘注意的,還是那手背, 不知為何, 她覺得有點微紅, 就像是被燙傷過, 才初初大好,皮肉都還嫩著。
金鷹視線順勢而下, 驀地一凜,他飛快放下金鷹墜兒, 將手背身後:“上回公堂之後, 可還有人嚼口舌壞你名聲?”
薑琴娘收回多餘情緒, 輕輕勾了勾嘴角:“多謝大人關心, 已經沒有了。”
那一笑, 柔弱如春風,麵頰梨渦甜膩膩的,像是沾染了白砂糖的年糕, 又軟又甜。
金鷹驕矜點頭, 又看向高台側頭對雲泱道:“拿一匹月華錦同本官看看。”
雲泱應道:“喏。”
月華如水, 輕薄朦朧,延展開來,清輝一瀉千裡,如夢如幻,當真叫人驚歎。
又有日頭點光跳躍其上,折射出彩虹般的色彩,不同於染就的顏色,而是真真雨後耀色。
“好錦!”金鷹讚了聲。“
雲泱不欲讓薑琴娘再出風頭,引得金鷹注意,遂笑道:“大人謬讚,此錦製成成衣穿身上,那才漂亮。”
金鷹點頭,他將月華錦送還給雲泱,思忖了下道:“明年的新錦,本官定二十匹,想必宮裡的貴人定然也會喜歡的。”
這話一落,滿場嘩然,月華錦要入了宮裡貴人的眼,那可就一步登天,成為皇商了。
雲泱眼底爆發出精光,心裡狂熱起來,然而緊接著他就猶豫起來。
金鷹睥睨他:“怎的?本官要定還有問題?”
“這……”這筆買賣,雲泱自然是想成的,可唯有他才知道,明年雲家能不能織出月華錦那還是未知,起先那樣信誓旦旦,不過是先行穩住今個來競買的主顧罷了,可麵對金鷹,他哪裡還敢忽悠。
薑琴娘一見他神色,心頭就有數了,她冷笑一聲開口道:“回大人,月華錦乃是民婦夫家蘇家獨有,今個錦繡坊競賣的這幾匹,並不是雲家織造的,而是雲四爺從他人手裡買來的。”
她在“買”字上家中口吻,其中意味不用多說,眾人也心知肚明。
雲泱低頭應道:“是,正如蘇大夫人所說,不瞞大人,草民雲家暫時織造不出月華錦。”
“哦?”流光粲然的金麵將金鷹所有的表情遮掩住,沒誰看得清,他似乎想了想,偏頭看向薑琴娘:“隻有你家能織?”
薑琴娘點頭:“是,這等事,民婦不敢有半點隱瞞。”
“如此,”金鷹勾了勾嘴角,“本官代陛下同你家定個二十匹明年的新錦。”
說著,他在袖子裡一掏,摸出個兩指寬的紅漆木令來,那令不長,也就手指長短,上頭用黑色的墨跡篆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
“這是金鷹令,明年錦出來,你帶上此令一並送到京城府尹,自然會有人給你結算銀兩。”金鷹語氣平淡,仿佛這等小事不足掛齒。
薑琴娘神色一凜,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地接過金鷹令:“明年,民婦定然送最上乘的錦緞進京。”
金鷹點了點頭,他環視一圈,特彆是在雲泱身上頓了頓目光:“本官親自送出的金鷹令,唯爾可用,誰若想巧取豪奪,欺上瞞下,就等著抄家滅族!”
聽聞這話,雲泱身軀一震,趕緊低頭,熄了心頭剛才起的小心思。
薑琴娘慎之又慎的將金鷹令收好:“大人放心,民婦會妥善保管此令。”
金鷹冷淡應了聲,他忽然問雲泱:“你雲家又有何錦?”
雲泱心頭一喜:“回大人,草民雲家今年新織成了雲霞錦,準備七月用來甄選禦品之用。”
說完這話,他朝王管事揮手,管事機靈的雙手奉上雲霞錦。
所謂雲霞錦,自然是色彩豔麗如雲霞,層巒疊嶂,那顏色也是層層遞進,或從雲白到天藍,亦或從金橙到透紅。
那等瑰麗,仿佛仲夏時節,傍晚時分金烏西墜,雲蒸霞蔚,暮光氤氳之景。
若說月華錦是集朗月清輝於一身的縹緲,那雲霞錦便是晝日暮色最後一點粲然不肯將熄的豔霞。
一個清冷霜華,一個明豔無雙。
薑琴娘不曾這樣近的仔細看過雲霞錦,此時她心頭才生出強烈的危機感來,雲家以後有了雲霞錦,可謂如虎添翼,那蘇家除卻一個多年不曾改良過的月華錦,又能拿什麼抗衡?
金鷹伸手摸了摸,錦緞入手順滑,垂墜有形,然似乎比月華錦稍厚一些。
雲泱笑意達眼底:“這便是雲霞錦,取自雲蒸霞蔚之意,大人您看如何?”
金鷹沒時候喜歡也沒說不喜歡,隻道了句:“尚可。”
雲泱眸光微動:“那不若明年,草民也送一些?”
金鷹看他一眼:“再有十來日,京中就有命官過來甄選禦品,你既已準備好,那便依著從前安排,送去甄選便是,若是甄選上了,自然會有內府的人過來采買。”
雲泱一愣,這話裡頭的意思便是拒絕了?
他看了看薑琴娘:“可……”
“嗯?”金鷹威儀不凡,“你有何異議?”
雲泱反應過來,連忙說:“沒有,草民沒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