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手自道邊花圃掐了朵菊花,細想了片刻。婉兒是想護著我的,這個肯定沒錯,隻是我即便和李成器逛了禦花園也不是什麼大事,她何必如此緊張?我看她,笑說:“所以宮裡也沒有什麼公主,都是婉兒姐姐教你說的?”
晚間上燈時,我提筆拿著婉兒給的字帖練字,手腕都有些發酸了,才發覺身後早已有人。回頭見她笑吟吟看著我,燈火恍惚下,竟是明豔照人。
“姐姐真是越來越好看了,”我放了筆,就勢坐在椅子上長出口氣,“就像陛下一樣,歲月的痕跡半分也留不下。”
宜平搬了椅子在桌側,伺候婉兒坐下又上了杯熱茶,才屏退了所有宮婢內侍,獨剩了我二人。
“這話你該當麵和陛下說,她定又會誇讚你了,”婉兒斜坐在椅子,說,“雖然你叫我聲姐姐,可算上年紀我長了你十幾歲,終歸是老了。”她說完又細細打量我,眼中似乎另有深意,卻隻看不說話。
我撇嘴,說:“我在等姐姐的解釋。”
婉兒站起身,走到燈燭旁,伸手拿起紅銅燭剪,將火中殘留的燭心剪掉,火苗瞬間明亮了不少,隨著窗口吹入的風搖曳而動。
“是我在等你的解釋才對,”她細長的眸子裡映著跳動的火焰,說:“說吧,你是如何認識永平郡王的。”
我早料到她有此問,隻笑笑說:“是在狄仁傑拜相的宴席上。”那晚婉兒並沒有去,自然也不會知道此話有假。
“不過一個月……”婉兒把玩著手中的燭剪,說,“你就甘願為他做那‘掌燈剪燭’的知心人?永安,大明宮中容不下真心實意。”
“也不儘然,”我隨口道,“文德皇後長孫無垢十二歲與太宗皇帝完婚,之後二十餘載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甚至死後,仍是太宗皇帝的此生摯愛。”
婉兒嗤笑
一聲說:“縱集三千寵愛在一身?那為何仍有後宮佳人常侍寢?這便是帝王家內的癡情。若太宗皇帝當真癡情不改,又怎會有徐賢妃的受寵,又怎會有陛下的受寵?”
“高宗皇帝待當今陛下也是用情至深,”我看她認真,不由起了幾分玩逗趣的心思,“否則也不會出現當年‘二聖’臨朝之事。”
婉兒盯著我道:“這其中有多少手腕,你想必也聽人私下說過。更何況,也許當初寵極一時是愛,那之後究竟是什麼,隻有高宗自己知道了。”
我笑笑,沒再說話。
剛才不過隨口一說,我素來爭不過她的,何苦自討苦吃。更何況晨起之事是權宜之策,若說真心實意卻過了些,不過點頭之交罷了。
婉兒放下燭剪,走到我身坐下:“且不說皇家是否有真心實意,隻說你二人的身份姓氏,此事都要慎重。自去年陛下登基,武家算是位至巔峰了,可陛下之後呢?她的嫡子嫡孫仍是姓李的。所以,日後這天下到底姓什麼,誰也摸不準,你又何必偏要和李家人糾纏?”
婉兒待我曆來寬厚,也總說些忌諱的話來提點我。雖可能有拉攏的意思,但我總也能分出好壞,比如此時的話就是句大實話,我又怎會不知?
我唔了一聲,托著下巴看她:“所以你今日特地讓宜平拉走我?”
“我是怕你們被某些人看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婉兒淡淡地哼了一聲,說:“剛才那些話是用來勸你的,現在這話卻是用來告誡你的。韋團兒和你,你覺得陛下更相信誰?”
我心裡一緊,說:“如果是尋常小事,陛下可能會更信我。如果是禍及帝位和陛下,也許會更信她。”我說完,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卻不大明白婉兒的意圖。
韋團兒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堪比婉兒,雖不及婉兒的政事見地,在後宮中卻不容小覷的地位。可婉兒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我不覺得我會因為永平郡王的事,得罪那個女人。
婉兒沉吟片刻,說:“韋團兒看上了太子。”
我險些被茶嗆到:“真的?”
婉兒也端起茶,小口喝著:“自然是真的。”
韋團兒看上了李成器的父王,此事想想還真是古怪。我不由想
笑,武皇之前所有的宮女都想方設法要討好宮裡那唯一一個真正的男人,如今武皇登基後,宮女們又都費儘心思要嫁給諸位皇子皇孫……
我斂住胡思亂想的心思,說:“即便她看上了太子,和我又有什麼關係?”雖然看上的是李成器的父親,最多感覺有些怪,還能有什麼忌諱嗎?
婉兒輕歎口氣,默了半晌。
我心中百轉千回的,也沒找出什麼不妥之處,隻能喝完杯中茶,靜候她的提點。
“問題在於她看上了太子,太子卻沒有招惹她的意思。我了解韋團兒的性情,得不到就會親手毀了。所以,我猜想她現在正在找機會下手懲治太子,如果被她知道你和皇孫的事情,說不定就是一個陷害的機會,”婉兒放了茶杯,說,“情之一字百千劫,當年我也是逃不過這關,所以也幫不到你,但這宮中的層層算計,你還能避就避開些吧。”
我心底一涼,因為一個女人的眷戀而惹上的禍,太子殿下還真是冤枉。
婉兒又坐了片刻,離去時才忽然問道:“還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和永平郡王為何會在宜都的房內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