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白日,清透的見不到一絲雲。
我頂著太陽,一路心慌慌走到紫宸殿遠處,正見諸王談笑而行。遠見周國公武承嗣和武三思正在低聲交談,偶展顏而笑,父王則含笑隨著沒有半句話。因入宮前並未在父王身邊,自然有不少麵生的不知是誰,但總是武家的王侯了。
此時看來沒有什麼異樣,我靜立了片刻,垂頭向著鳳陽門方向而去。那道門是入宮必經之路,若是李隆基入宮與武氏諸王一同覲見,必然是要走此門的。如今看叔父們已入了紫宸殿,心漸放下了大半,卻仍忐忑他那句話。
若不是關於李隆基的,那會是什麼
事?
正是琢磨著,已近了鳳陽門。
諸王的馬車皆在宮門之外候著,此時竟有一輛馬車緩緩行來,馬車旁有騎馬的侍衛相護,待到鳳陽門前,侍衛皆下馬,而那馬車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守門的侍衛忙上前相攔:“大膽,何人馬車敢闖鳳陽門?!”
馬車上跳下一個內侍,摸出腰牌說:“臨淄郡王奉旨入宮。”
李隆基?我停了腳步,躲在一側石柱下細看。
那幾個侍衛聽是臨淄郡王,似乎都有些猶豫,剛想要放行時,就聽見遠處一個守城將領高聲道:“無論是何人,都不得乘車入鳳陽門。”那將領大步走到門前,竟錚然一聲半抽出儀刀,道:“郡王還請下馬步行。”
刀鋒驟然反出的冷光,讓那幾個隨車的侍衛愣了一下,立刻都抽出腰間刀,道:“大膽!”眾人瞬息將馬車圍住,目帶殺氣地看著那將領,似乎隻等一令就會抽刀而上。
我看得倒吸口冷氣,馬車內卻悄無聲息。
將領見此狀,料定裡頭的人是怕了,冷冷一笑,道:“今日是武氏諸王覲見的日子,連周國公都在鳳陽門外下馬步行,郡王怎麼就不能屈尊下車?”他話中帶諷,又抬出了周國公武承嗣,其意明顯,如今連極可能成為太子的武承嗣都下了馬車,李隆基這個無權無勢的小郡王又怎能例外?
隨車侍衛皆已臉色鐵青,手中刀已直指守城將領。
就在此刻,馬車門終於被打開,一個七八歲的小少年從車內而出,紫衫玉帶,頭戴皂羅折上巾,夾帶著略顯稚嫩,卻已能威懾眾人的英氣。他隻不笑不語,立在馬車上,冷冷看守城將領。
守城將領愣了一下,車旁內侍已爆喝道:“大膽,見臨淄郡王敢不行禮!”
將領雖不願,卻仍先單膝下跪,抬袖道:“末將武懿宗叩見郡王。”他身後守城侍衛見此也忙下跪行禮。
李隆基盯了他片刻,才道:“竟還記得下跪,還沒糊塗到家。”那將領起身,冷麵道:“還請郡王下車步行,此乃大明宮的規矩——”
“閉嘴!”李隆基沉了麵色,大聲嗬斥道:“我李家朝堂,乾你何事?!”
此一言擲地有聲,眾人皆驚,連那將領也驟然呆住,待回過
神色才覺自己失態,退後兩步抱拳道:“鳳陽門曆來不過車馬——”李隆基又一次打斷,道:“本王今日就是要破這規矩,你待如何?”
我聽他這一句句緊逼,聽得是心驚膽顫,如此對峙不出片刻就要傳到紫宸殿中,屆時我諸位叔父添油加醋後,皇姑祖母必然會有責罰。他今日是被人言語欺辱在先,但膽敢當眾挑釁大明宮的規矩……
鳳陽門下已是劍拔弩張,那將領似乎與我想到一處,側頭喚來侍衛耳語囑咐。李隆基仍是麵色不懼地立在馬車上,盯著他。
此時再不緩解,就沒有機會了。
我一咬牙,從石柱後跑出,裝作神色匆匆地快跑十幾步,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就砰然跪在了鳳陽門下,垂頭道:“奴婢奉旨為郡王引路,”所有人都沒料到這異變,皆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我卻隻緊盯著地麵,接著道:“陛下口諭,臨淄郡王下馬後隨奴婢到蓬萊殿麵聖。”
隻要先要他下了馬車,便能避過這一禍,待到無人之地和他說明白即可。待陛下自紫宸殿回到蓬萊殿,他隻要謊稱來的時辰晚了,陛下也定然不會怪罪一個半大的孩子……我剛才一念間也隻能做這些算計,眼下靜跪在地上卻覺得漏洞百出,萬一被識破,便是大罪。
正在懊惱時,李隆基卻先信了我,開口對身側人道:“你們都在鳳陽門外候著。”眾人躬身應是後,李隆基才對我道:“起來吧。”
我深吸口氣,抬頭正見他下了馬車,不過七八歲就已生得同我一般高了。他對我暖暖一笑,道:“有勞了。”我忙躬身,道:“奴婢不敢,郡王請。”
李隆基點頭,正要隨我走時,就聽見那將領冷冷道:“你可有腰牌?”
我暗自一驚,啞看著他。
我的確有宜平的,卻並非陛下身邊宮婢特有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