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是怔忡著,卻聽見亭外幾聲輕笑。
暖日中,一個身穿著胡服軟靴的少女,眉眼帶笑,容貌秀雅,卻又有幾分男兒英氣。她正是仔細打量著我,見我看她也不扭捏,即刻上前行禮道:“王寰見過縣主。”我聽這名字才明白過來,心中的不快散了幾分,側頭看了一眼李隆基,才笑對她道:“快起來吧,這處沒有什麼人,不必如此拘謹。”
她直起身,笑吟吟看李隆基,道:“郡王的話,王寰都聽到了。”
“聽到也好,免得本王日後再費口舌。”李隆基敲了敲棋盤,示意我再陪一局。我瞪了他一眼,剛才的話算白說了,這小郡王依舊我行我素,將王家人不放在眼裡。
王寰倒不以為意,隻點頭道:“陛下吩咐我來見見郡王,沒想到還見到了姐姐,果真如上官姑娘所說,郡王與姐姐是自幼相識,感情極好,”她說得平和,道,“如今看也看完了,郡王請繼續弈棋,王寰告退了。”
李隆基捏著枚黑子,連頭也不抬。我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詫異看我,見我緊盯他不肯罷休,隻得無奈去看王寰,道:“下去吧。”
王寰行禮告退後,我才捏起個白子,道:“剛才還覺得你想得深,如今見了人卻又忘了?”他落子,道:“雖是個朝不保夕的郡王,卻也還是郡王。”我跟著落了一字,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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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我撿了本棋譜翻看。
這數月來,我心思煩亂又無處可去,隻能和李隆基日日弈棋,卻總是落敗收場。起初還不放在心上,可這日日輸終是激起了三分脾氣,便養成了習慣,白日弈棋晚間習譜,也算是打發了時間。
宜喜換了熱茶,見我如此認真,猶豫了下才道:“縣主怎麼
就不見生氣?”我放了棋譜看她,道:“氣什麼?”宜喜悶悶道:“宮中人都在說,如今縣主尚未完婚,陛下就又為臨淄郡王賜了門親事,還是赫赫有名的太原王氏,日後必有好戲看了。”
我哭笑不得看她,道:“武家正室與王家側室的好戲?”她點點頭,道:“雖那個王家女是側室,但卻聽說是將門之女——”我打斷她,道:“好了,彆聽宮內人亂說,這些皇孫哪個日後不是姬妾成群的。”
宜喜悶看我,隻能自我安慰,道:“也是,永平郡王是嫡長子,日後就是陛下,後宮必有上千佳麗。臨淄郡王與他比起來,算是好不少了。”她低聲念叨著,將冷茶端了下去。
我盯著書上的棋譜,早已沒了細看的心思。那日他賜婚時,那如蝕骨般的劇痛從未消退,不過是一個正妃,我便已如此,倘若真有幸登上帝位……
“縣主,”宜喜忽然入內,道,“元縣主在房外。”
我一時有些猶豫,過了會兒才吩咐她帶人進來,坐直了身子放了棋譜。元月入內時,仍舊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起身道:“縣主多日避而不見,終是讓元月等到了。”我苦笑看她,道:“坐吧。”
她靜坐下,待宜喜退出,才道:“今日我來,隻想說一些舊事。”我看她,道:“有關你和永平郡王的?”當初在我賜婚時,是她親送來李成器的紙箋,這其中關係明顯,隻是究竟有多深,我卻猜不透。
她點點頭,道:“話有些長,我儘量簡短說,”她似是回想起往事,略有些出神,過了會兒才道,“我初入宮時,郡王常在章懷太子身側讀書,而我因為母親的緣故,也經常在東宮陪讀。那時的郡王極聰明,彆人尚讀不懂的他便已能批注,所以太子對他的喜愛漸漸超過了自己的親兒子。那時太子經常笑著對我說,待我長大了,就讓我做他的妃子,太子還說,北魏元氏不比五姓七族,唯有嫁給李家人才能免去消亡的命運。”
我靜聽著她的回憶,看著她眼中的流光溢彩,漸已了然,她的情怕早已深種。
她笑中漸夾了苦,繼續道:“後來太子因謀逆罪被流放,我和母親也被送入了掖庭,自此再沒有見過郡王。直到
他被冊封太子那年,母親已在掖庭病故,我被他尋了機會放到了宜都身旁。這些年,我看著他被廢,屢遭誣陷,卻仍舉步維艱地護著自己幾個弟妹,縱是心痛卻毫無他法。我本以為他放我到宜都身側,必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幫到他,可我在陛下身側五年來,他從未向我要求過任何,除了兩件事。”
我隱隱猜到什麼,心中紛亂著,緊盯著她沒有說話,隻等她繼續說。
她與我對視片刻,才輕聲道:“第一件,是在鳳陽門處藏身,以防縣主不測。第二件,是為縣主帶那張紙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