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竹朱都尉長到五歲的時候,來看過他的親戚都說他麵相木訥,規矩老實,這種麵相很旺家族,以後肯定是個純樸的好孩子。親戚們說的沒錯,作為朱家的長子,他被聖主看中,要進宮了,聽說是給宮裡的三皇子當伴讀書童。
朱竹有些膽怯,自小他就長在老家,剛被送來都城樂安不久,就被挑中要進宮。朱竹和他爹禮部侍郎朱體父子情緣並不深,他爹性子古怪,不愛講話,不懂表達,父子二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並不長。
接下聖旨後的不久,朱體就叫了朱竹過來,看著眼前這個,眉毛都和他很相似的孩子,朱體長歎了口氣。朱竹並不知道他爹為什麼看起來十分憂愁,老家呆久了,來到大城市,心中還是膽怯的,他怯生生的站著,手足無措。
朱體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
“你可知三皇子是何人?”
朱竹靠在朱體的腿邊,上半身略有傾斜,靠在朱體身上,搖了搖頭。
“孩兒不知。”
朱體整理著朱竹有些臟了的衣服。“以後不能亂了衣服,宮中不比咱們家,亂了規矩可會招來殺生之禍的。”
朱竹懵懂的點了點頭。
朱體張了張嘴,又無聲,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向自己這個五歲的孩子解釋宮中的爾虞我詐,宮裡的彎彎繞繞,把自己老實乖巧的孩子丟進宮裡,這個吃人的魔窟中,尤其還偏偏去了那個,聖主一向厭惡,生母被貶,身後的母家被抄,沒落的徐氏一族,無人扶持的三皇子身邊。
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幸運點隻是朱竹一人被殺,不幸的話,他這禮部侍郎,甚至全家都要被牽連。這些,又豈是一個五歲孩童能懂的。
朱竹的規矩也沒有學好,就算學了,宮中如此森嚴,難保他不受皮肉之苦。
這些事情壓在朱體的心中,看著朱竹的目光中閃爍著淚花。朱竹以為自己的父親隻是不舍,記著嬤嬤教過宮裡的規矩,從朱竹的懷裡離開,晃晃悠悠的給朱體行了個大禮,身體有些顫抖,但動作標準,小人兒麻利的起身,低著頭等父親訓話。
朱體熱淚盈眶,說不出話來,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著,“好,好好,好,我的好兒子,一定要懂規矩,顧好自己。”這一夜,朱體和朱竹父子二人,擁有了難得的溫情時光。
第二日,宮中的轎子來接,朱竹就踏上了進宮的路。
初見三皇子那日,是他學好了規矩,在太師的資善堂裡,每日裡除了陪伴三皇子讀書,他還要學規矩,幫皇子研墨,準備紙墨筆硯,還要清洗課桌,記錄每日課堂上的內容,幫三皇子備好書籍。皇子讀書的時候,還有在一旁記錄,要是皇子課堂上記不清的內容,他要立刻答出來。
住的地方是在周傛華宮中,三皇子的小屋子旁的一間破爛小屋裡,除了不用貼身伺候湯食,在念書的時候,幾乎等於和三皇子貼身相伴。
第一次見到三皇子,朱竹隻覺得他瘦小,明明是年紀相仿,三皇子卻矮了他半頭,雖然穿的雍容華貴,但他臉上卻有著和朱竹一樣的膽怯。
朱竹太清楚那種感覺了,初到京都,他覺著自己就像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雖然是禮部侍郎的長子,但是在府中的時候,總覺得下人們有意無意的嘲笑他。
而在三皇子身上,他也看到了那種膽怯。因為膽怯所以拚命讀書,每日裡起最早,每晚走最晚,拚了命的寫字背誦,好擺脫掉那種膽怯。
三皇子讀書仔細,朱竹就要比他更仔細,起的更早,睡的更晚,夜深燈暗,朱竹上前去撚亮燈芯,給燈芯添油,好讓三皇子看的更清楚些,要走的時候,被凳腿絆了一下,不小心抓住了三皇子的衣袖,翻開的袖口下都是傷痕。
三皇子迅速的把袖口帶上,他也很快的退到了後麵,可他也從三皇子的眼中看到了祈求的驚慌,那種眼神朱竹隻見過了兩次,一次是現在,一次是三皇子被周傛華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幾乎喪命,三皇子看著他,也是這種眼神。
朱竹冒死的溜進了周傛華寢宮,偷了藥膏,給了三皇子,自己也受了,比三皇子還要重的刑法,所幸自己皮糙肉厚,養了個把月也活了下來。
從那以後,朱竹再也沒見過三皇子那種眼神,取而代之的,是野心是殺意是倔強是鋒利霸氣。夜深人靜的時候,三皇子對他說,
“朱竹,我絕不會再讓人欺淩,我顧德瑞,要成就一番偉業,要成為這世間,最厲害的男兒。”
這時間最厲害的男兒,當然是那高高在上,端坐高台的,龍椅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