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閣路偏難行,要爬很高的台階,太子一路走著,計算時間,他已經快有十年沒再見到自己的母後了,每逢春日,他都會為王皇後剪上幾枝牡丹,差人送來。
這些牡丹被移植在薔薇閣中的路兩旁,秋日凋零,有一些已經爛成軟泥,有一些蜷著身子,靜待四季的輪轉。
看起來應當很久沒人打理過了。
推開厚重的門,裡麵塵土飛揚,王皇後端坐在中堂之上,穿著封後時穿著的,金羅吉祥五鳳吉服,見太子進來,挪動著眼球,落在他身上。
太子好像不認識王皇後了,記憶中的母後,意氣風發,永遠光潔的挺直的脖頸,後宮之主,妃嬪之首。
可現在的王皇後,也不過才四十有六,形容枯槁,滿頭銀發,發間的珠釵支撐不住,鬆鬆垮垮的掛在頭頂。
太子行了二跪六叩禮後,不敢直起身子,跪在地上低垂著頭。
他心中有愧,無法抬頭麵對他的母後。
王皇後被下毒的事,他是知情的。
聖主當著他的麵,一字一句說的明白。
“要想當君主,就不該有仁慈,為防你母後的娘家越權,奪你皇權,扶你做傀儡,架空葉朝,哪怕隻有萬分之一,也絕不能讓他們有機可乘。”
“所以你的母後必須得死,她死,你的地位才能穩固,葉朝才會長盛不衰。”
“你不該有任何弱點。”
“但是她又不能暴斃,會引起懷疑。”
所以王皇後隻能按部就班的自願喝下那些毒藥,直到身軀殘敗,走向死亡。
一隻枯槁的手伸到他的麵前,肌膚褶皺,手中握著一隻枯萎了的姚黃牡丹,是他剪好送來的那隻。
太子順著她的手臂往上看,像兒時那樣,王皇後把她抱在懷中,他仰頭看她,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偏著頭瞧他。
太子察覺到了眼眶濕潤,怕自己落淚,猛然站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薔薇閣。
隨著他的腳步踏出門口,中堂上端坐的人影,轟然倒塌。
太子一腳踏入迎親隊伍中,騎在馬上,一聲令下,隊伍朝著青宮出發。
沿路都是討喜錢的百姓,被攔在路外,太子吩咐儀鸞邊走邊撒銅幣,人群歡呼,亂做一團。
掐著吉時到了青宮,這裡畢竟不是公主真正的家,門口攔親的人隨意做做樣子,也沒有為難太子,收了錢就放他進了門,冷冷清清的,並不熱鬨。
喜婆一路小跑,來到麥黎所在的房間,笑的滿臉褶子。
“新娘子,新郎來接您咧。”
她麻利的拿起蓋頭給麥黎蓋上,自己蹲在麥黎前麵,示意她上背。
麥黎不解,喜婆解釋道,“新娘子的腳可不能沾地,會帶走福氣的,喜婆我啊,現在就帶公主您呐,去上花轎。”
麥黎不肯鬆開秦良玉的手,喜婆十分為難,又怕耽誤了吉時。
外麵響起了震耳的炮聲,是催促著花轎出門的聲音,誤了太子的娶親,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左右太子已經吩咐下來了,秦良玉可以跟在麥黎身邊,而且花轎抬起,直接封轎,沒有任何人會打開轎門。
進了皇宮之後,去浮塵殿坐福,到時候再把秦良玉和她分開就是了。
思來想去,趕緊背上公主,放進花轎,連著秦良玉一起塞了進去。
慌亂之中,轎門的鎖也沒有扣嚴實,傾斜著掛在上麵,反正太子娶太子妃,兩國聯姻,全樂安城戒備,又會有誰來搶親,又能出什麼岔子呢?
迎親隊伍吹響奏樂,熱熱鬨鬨的從青宮出發了,太子騎赤兔馬走在隊伍正前方,規格太過奢華,儀鸞備了五百人迎娶麥黎,隊伍拉出接近一裡的路,極儘皇家風範。
正前方是太子的暗衛,中間抬著麥黎的嫁妝,接著才是赤紅的皇家花轎,後麵跟著聖主賜給太子妃的丫鬟,一路慢行,接受著葉朝百姓的祝福。
行至如夢樓前不遠處,下方的食客們吃著宴席,觀摩著盛禮。
天空中飄飄蕩蕩,落下一張紙,掉進湯水中,食客趕忙去撈,念叨著晦氣,甩掉上麵沾上的湯汁後,定睛一看,哪裡是廢紙,是一張十兩銀子的銀票。
身側的食客都驚呼了起來,有人撿到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銅幣,銀幣,甚至還有金元寶,最先發現銀票的食客抬頭望去,天空中飛起無數孔明燈,燈芯很短,到了正上方燃儘後,牽扯著的繩子一並斷掉,無數的的金銀飄灑而過。
人群嘈雜混亂起來。
金子掉到隊伍中,一旁的百姓猶豫著要不要去撿,有人試圖跳進去,被羽林軍一拳打倒在地,人群如同洪水開閘,一發不可收拾,衝進迎親隊伍中,在地上瘋搶著。
坐在一間不起眼的臨街鋪二層中的齊國衡將軍,掀開一窗戶一角,咂舌。
“這得扔下去多少銀錢啊。”
對麵的顧德瑞抿了口茶:“這錢你們彥國出,要還給我。”
隔壁包間椅子摔倒,砸碎瓶罐,一陣混亂後,滿頭大汗的火旺敲響了三皇子的門。
“三殿下,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