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小怪物那粗糲沙啞的聲音時,桑葉幾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他不會說話。
桑葉還沒來得及反應,小怪物就開始掙紮著往後躲。
他大約是鐵了心想跑,鱗片拖行的速度很快,隻消一呼吸時間,就已經躲出了很遠。
桑葉想到剛剛他的那個眼神,隻覺得心臟沒由來的一陣揪疼。
小怪物他,是因為不會說話而自卑了嗎?還是害怕她在聽到他這樣難聽的聲音後打他?
畢竟他的樣貌不似人類,先前能克服這些出現在她麵前給他打傘,現在卻像是特彆害怕和緊張一般。
八成是以前小怪物見到的那些人類厭惡他的聲音,隻要他一“說話”,就對他進行更加殘忍的虐待。
結合先前她在雜役司見過的那些弟子們對小怪物的態度,桑葉自覺自己猜對了。
所以,他才會那樣的恐懼和害怕。但她是不會傷害他的。
桑葉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扔掉了手裡那把破舊的傘。
她從剛恢複了幾分的丹田中搜刮出僅有的靈力,掐了簡單的治愈法訣。
她右手閃起了溫暖的白色光點,不帶任何雷係屬性,溫和無害。
確認好溫和的微弱治愈靈力已經準備好,桑葉從儲物袋裡掏出兩枚中級疾行符,便朝著小怪物掙紮躲閃的方向徑直奔去。
她現在幾乎透支,如若不用疾行符,八成還跑不過雙腿是半龍尾的小怪物。
——寂川沒想到桑葉會毫不猶豫的追上來,他已經裝啞了,還裝著受了刺激,像是發瘋一般的往樹林跑。
如他這樣麻煩的、在桑葉眼裡,理應是一個可憐的隨時可能會死的奴隸,她為什麼要拖著那樣已經達到了極限的身體追過來呢?
他和桑葉是不一樣的。
他是天生的怪物,孵化一千多年才破殼而出,他的身體無比堅韌,早就已經習慣了疼痛。
哪怕誘形期到來,他幾乎失去了九成的戰鬥力,處於無比脆弱的時候,這雙畸形的腿浸泡在地上也不是很疼。
可人類是脆弱的生物,受傷會疼,重傷會死,虧損的修為努力修煉數月也回不來。
而他如果不是因為誘形期的影響,隻要睡一覺,什麼痛苦就都沒有了。
所以,為什麼要冒著可能損傷一些修為的風險,還追趕他呢?
寂川突然就不想跑了。
他善於偽裝,在桑葉眼裡,就是可憐的小怪物驚慌失措的被一塊很大石頭絆了一跤,正掙紮著想爬起來。
他手裡的琉璃燈掉在水窪裡,濺起一朵朵泥水花。
她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喘息著上前,終於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半跪在了地上。
——這是他身上唯一看起來受傷不那麼嚴重的地方了。
桑葉手心溫和的靈力順著寂川的手腕,一點點的送入他那兒,微弱的、幾乎不能減輕一絲他體內因誘形期而帶來的疼痛。
但那個騙子人類的溫熱潮濕的手掌,他隻是輕輕掙了一下,就任由她握著了。
他厭惡同一切生物的肢體觸碰,千百年來,桑葉是唯一讓他不覺得感到惡心的存在。
連著白色的暖光,從她掌心傳遞到他陰暗冰冷的軀體上,那是比深海高出很多倍、很多倍的溫度。
那是種雨水滑入脊背的輕微顫栗感,這無比新奇的感覺,讓寂川禁不住渾身輕顫,低著頭藏在長發下的雙眼閃著異樣的亮光。
桑葉胸口疼到快要窒息,她大口的喘息著,卻並不覺得很痛苦,她的心情甚至可以稱的上是愉悅和放鬆。
“……我不會打你的……你、彆害……怕……”
桑葉見他過(有)於(點)害(興)怕(奮)的發抖,儘量柔和下平日被眾多師弟師妹們詬病的冷淡聲音,努力平複因為超出身體極限而一直不停的喘息。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才隻是兩秒,桑葉呼吸平複了一些,掌心的白光也因為靈力不足而漸漸消散了。
天上的暴雨下的小了些,琉璃燈散發著輕微的光亮,桑葉看見小怪物微微抬起頭,滿眼通紅的望著她,他滿臉泥水,睫毛黏連成一片,眼神愧疚,看起來讓人無比心軟。